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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論窦憲

張文木

窦憲簡介

窦憲(?—92年),字伯度,扶風郡平陵縣人,即今陝西鹹陽人,東漢名将,漢章帝冊立其妹為皇後,兄弟親幸,賞賜累積,寵貴日盛。 他以車騎将軍出擊北匈奴,大敗之,然登上燕然山,如同霍去病故事,刻石記功,史稱燕然勒石,後拜大将軍,地位高于三公。又再次領兵出塞,大破北匈奴主力,俘虜北匈奴太後,因軍功日隆,權傾朝野,陰存篡位之心,被漢和帝得知陰謀後,逮捕親信黨羽,沒收大将軍印绶,逼令自殺。

簡論窦憲

寫完《論李陵》,想到了窦憲。東漢窦憲擊敗北匈奴的“勝利”造成大漠南北力量失衡,後果相當嚴重。與西漢“高幹子弟”李陵一樣,窦憲東漢的“高幹子弟”熱衷“銘功封石,倡呼而還”的名士作派,誤國深矣!

西漢時,鮮卑遠居遼東塞外,東漢初南北匈奴攻戰,匈奴力量削弱,鮮卑乘機坐大。東漢光武帝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鮮卑大人于仇贲率衆内歸,至洛陽朝貢,劉秀封他為王。東漢明帝永平年間,遼東太守支援鮮卑攻殺北匈奴,東漢和帝時,窦憲、耿夔之擊敗北匈奴以至“漠北空矣”并是以“銘功封石,倡呼而還”的壯舉在半個多世紀後,便演化為一場更大的邊疆危機:此後,鮮卑據匈奴舊地,又納匈奴殘留人口十萬餘,鮮卑漸入強,從中原王廷的屬夷轉為勁敵。

前門驅狼,後門進虎。鮮卑決意填補北匈奴留下的戰略真空。《魏書》說鮮卑首領檀石槐在高柳(今山西陽高縣西北)北三百多裡彈汗山設立王庭,統一鮮卑各部。“檀石槐既立,乃為庭于高柳北三百餘裡彈汗山啜仇水上,東西部大人皆歸焉。”[3]此後鮮卑“兵馬甚盛,南鈔漢邊,北拒丁令,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二千餘裡,南北七千餘裡,網羅山川,水澤、鹽池甚廣”[4],以至“漢患之”[5]。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還是鮮卑上司層在後來十六國角逐中脫穎而出,[6]最終形成支撐西魏、北周政權的骨幹力量即“關隴集團”[7],在這個集團中又誕生出的像隋炀帝楊廣[8]和唐太宗李世民這樣的高度漢化的胡人領袖颠覆了以秦漢文明為底色的漢人政權,成為隋唐兩朝開國領袖。

漠北空,鮮卑起;“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9]永平三年(公元91年)“北單于複為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可能是窦憲才意識到北疆戰略力量失衡可能産生的危險,窦憲複上書“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為北單于”[10]。但此時江心補漏,為時已晚。是後,幫助窦憲驅走北匈奴的鮮卑人“轉徙據其地。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号鮮卑,鮮卑由此漸盛”[11]。窦憲“忽經世之規”的政治幼稚造成令朝廷陷入“自後經綸失方”,其錯“降及後世,玩為常俗,終于吞噬神鄉,丘墟帝宅”,終至國以三分的悲劇。

趕走北匈奴的嚴重性後果是窦太後、窦憲等根本意識不到的。出于與司馬光寫《資治通鑒》同樣的初衷,範晔在寫《後漢書》時特别注意總結這方面的經驗:

而窦憲矜三捷之效,忽經世之規,狼戾不端,專行威惠。遂複更立北虜,反其故庭,并恩兩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坐樹大鲠。

範晔最後憤恨之深,扼腕痛呼:

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自後經綸失方,畔服不一,其為疢[12]毒,胡可單言!降及後世,玩為常俗,終于吞噬神鄉,丘墟帝宅。嗚呼!千裡之差,興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13]

毛澤東說:“《後漢書》寫得不壞,許多篇章,勝于《前漢書》。”[14]談到東漢曆史,毛澤東說:“東漢兩頭均無意思,隻有光武可以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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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窦憲:平陵(今陝西鹹陽西北)人,字伯度。以女弟立為後,拜為郎。和帝時自求擊匈奴,乃拜車騎将軍,大破北單于于稽落山。出塞三千餘裡,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紀漢威德而還。

[2]耿夔:茂陵(今陝西興平縣)人,字定公。和帝時為大将軍左校尉,擊北單于,斬阏氏名王以下五千餘級,出塞五千餘裡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封粟邑侯。

[3]﹝晉﹞陳壽:《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第三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74頁。

[4]﹝晉﹞陳壽:《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第三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74頁。

[5]﹝晉﹞陳壽:《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第三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74頁。

[6]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罷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在今河套區域東至晉西北一帶),郡置一縣以統舊民,合為新興郡,設治于今山西忻縣。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匈奴呼廚泉單于留質邺都,曹操乃分匈奴三萬餘部為五部,置五部帥,派漢人為五部司馬,加以監管。其間加速了匈奴貴族漢化。他們之中最貴的一姓出于匈奴屠各(休屠各,休屠)種,自稱為兩漢皇室之後,世代作五部都尉。左部都尉劉淵是於羅之孫,劉豹之子,他随漢族儒生習經史,西晉時曾作為匈奴侍子住在洛陽,同洛陽官僚有很多往來。惠帝永熙元年(公元290年),晉以劉淵為建威将軍匈奴五部大都督。翦伯贊主編:《中國史綱要》第二冊,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30頁。

[7]“關隴集團”,亦稱“關隴六鎮集團”或“六鎮胡漢關隴集團”,陳寅恪所提出的概念,用以闡釋西魏、北周、隋、唐政權的特點。關隴和河東等地豪強地主的力量,在東、西魏的争奪戰中,都歸附了宇文泰。為了把北方六鎮武将和關隴豪族的力量統一起來,宇文泰組成了以八柱國為核心,以大将軍、開府為主要成員,以府兵系統為基礎的關隴軍事貴族集團,一般稱之為“關隴集團”。這是一個依靠武裝力量建立起來、胡漢結合的集團。在西魏、北周、隋和唐初他們都占據着統治地位。其鼎盛時期在北周、隋,到武則天時期基本結束。   

[8]隻有有了魏晉南北朝數百年分離戰亂的經驗,才能了解隋炀帝急通大運河的憂慮所在;如果經曆了戰國數百年的戰亂,就會在秦制的評判上認同司馬遷、王夫之的成熟見解。秦始皇、隋炀帝都是剛剛經曆過國家分裂導緻“天下共苦戰鬥不休”曆史的“過來人”,有了這樣的經驗,秦始皇和隋炀帝才會對他們那個時代封建自由主義“公知”們的空論深惡痛絕——司馬遷批評說,說這話的人“此與以耳食無異”,意思是說“這和用耳朵吃東西沒有什麼兩樣” ——并對其實行最嚴厲的打擊 ,才會抱有以建立新制度終止天下“相攻擊如仇雠,諸侯更相誅伐”曆史趨勢的決心。張文木:《戰略學劄記·人物》,海洋出版社2018年版,第459頁。

[9] 《後漢書》卷一百二十《列傳·鮮卑》,許嘉璐主編:《二十四史全譯·後漢書》(第三冊),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1809頁。

[10]《後漢書》卷七十五《列傳·袁安》,許嘉璐主編:《二十四史全譯·後漢書》(第二冊),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1001頁。

[11《後漢書》卷一百二十《列傳·鮮卑》,許嘉璐主編:《二十四史全譯·後漢書》(第三冊),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1804頁。

[12] 疢(chèn),一種熱毒病。

[13]《後漢書》卷一百十九《列傳·南匈奴傳》,許嘉璐主編:《二十四史全譯·後漢書》(第三冊),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6~1797頁。

[1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84頁。

[15]薜澤石:《聽毛澤東講史》,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10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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