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美國國土安全部釋出通告稱，今後将更加嚴格地審查“最低進口免稅包裹”，即通常從海外直接發送給美國消費者、價值低于800美元的包裹，包括是否違反了美國的強迫勞動禁令，矛頭直指中國跨境電商巨頭Shein和Temu（拼多多海外版）。
美國的“小額豁免”政策由來已久，《1930年關稅法》第321條即規定，入境美國的部分商品可享受200美元及以下的關稅豁免，即最低額豁免制度。2016年2月，時任總統奧巴馬簽署《2015年貿易便利化和貿易執行法》，将标準提至800美元。對這類小額個人包裹，海關一般也不會嚴格檢查。
目前，除澳洲提供的免稅額度為1000美元外，其餘國家都要低許多，如加拿大20美元、歐洲國家平均190美元，中國則約合7美元（人民币50元）。應該說，美國規定的免稅額度比較寬松，也給美國人回國帶些紀念品提供了更多便利。那麼，美方這次為什麼要圍剿中國“快時尚”跨境電商呢？
01
跨境電商攪動美國零售市場
近年來，随着全球跨境電商井噴式增長，以及美國對華加征關稅，寄往美國的小額免稅包裹激增，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資料顯示，價值從2012年的4000萬美元飙升至 2020年的670億美元以上。2023年，包裹數量增至10億件，約合每天200萬到300萬件，是2019年的兩倍，其中大部分來自中國，Temu和Shein又占了近三分之一。
另一方面，亞馬遜等美國傳統零售商往往通過海運進口商品，到岸港支付關稅轉運至倉庫後，再投送門店或網購消費者手中。去年6月，美國衆議院一份報告稱，2022年，H&M和Gap分别支付了2.05億美元和7億美元的進口關稅。而直接将小額免稅包裹寄給消費者的Shein和Temu不僅不用支付任何關稅，而且産品本身還價廉物美，幾乎覆寫了服裝、3C數位、配飾、鞋子、小玩具、家居用品等各類日常用品，被視為對美國零售商構成了不公平競争優勢。
近幾個月，美國關閉的紡織廠有14家之多。面對Temu和Shein電商平台的快速崛起，美國國土安全部政府這次出手整頓小額豁免包裹也是為了回應産業團體、工會以及兩黨議員的壓力，保護提供了50多萬個就業崗位的美國紡織業。多年來，美國長期奉行的小額免稅政策飽受诟病，被批加劇了紡織業形勢的惡化，讓中國在沒有簽約的情況下實質上坐享了自貿協定優惠。
去年5月，美國前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在出席衆議院美中戰略競争特别委員會聽證會時指出，“最低額度關稅門檻”是美國貿易政策的重大錯誤，導緻跨境電商貿易出現嚴重漏洞，痛 陳美方完全不知道小額免稅包裹裝的是什麼、價值多少，也無從查實其傳遞的資訊大緻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Shein、Temu等中企利用美國關稅政策“漏洞”，導緻美企倒閉、商店和制造業員工失業。二是援引研究資料，稱小額免稅包裹年價值可能高達1900億美元，大大增加了美國對華貿易逆差。三是美國政策失誤養肥了中企，“如果沒有這個愚蠢的小漏洞，這些中國公司根本就不會存在。”四是敦促國會完全取消小額免稅規則，或将門檻降至50或100美元。
02
拿“強迫勞動”說事行保護主義之實
萊特希澤所言并非一己之見。早在去年4月，美中經濟與安全審議委員會釋出的報告就稱，Temu、Shein等中國跨境電商平台存在資料安全、采購違規和侵犯知識産權等問題，并建議美國政府保持警惕。
事實上，過去一年，美國參衆兩院推出了《美洲法案》、《2023年海關現代化法案》、《進口安全和公平法》和《2023年最低限度互惠法案》等提案，要求修改《1930 年關稅法》第321條内容，終止中國産品小額免稅待遇，并要求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查核小額豁免産品原産地和進口商等方面的更多詳細資訊。
為了占據道德高地，一些議員還将經濟競争與“強迫勞動”扯在了一起。去年5月，在維吉尼亞州民主黨聯邦衆議員詹妮弗·韋克斯頓和田納西州共和黨聯邦衆議員約翰·羅斯牽頭下，美國衆議院24多名兩黨議員援引Shein使用新疆棉花的報導 ，敦促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要求這家公司上市前必須提供沒有對維吾爾人實施強迫勞動的證據。
去年6月，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副主席、佛羅裡達州共和黨聯邦參議員馬可·魯比奧和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俄亥俄州民主黨聯邦參議員謝羅德·布朗聯袂提出《進口安全與公平法案》議案，目的是防止中俄等非市場經濟國家利用美國現行法規中小額免稅條款規避關稅和其它稅金。魯比奧在受訪時指出，Shein和Temu利用“最低額度關稅門檻”漏洞，以低價銷售經營模式在美國業績迅速上升，使“強迫勞動”變得更為嚴重，這不隻是不公平貿易 問題，而且還是道德問題。
今年3月6日，佛羅裡達州共和黨衆議員瑪麗亞·埃爾維拉·薩拉查推出了《美洲法案》，承諾向紡織制造業提供140億美元的資金支援，意欲通過調整“最低額度關稅門檻 ”增加稅收，提供資金激勵近岸外包。
俄勒岡州民主黨聯邦衆議員布盧門瑙爾說，處理“最低額度關稅門檻”問題雖隻跨出了一小步，卻是重要的一步。顯而易見，諸如此類的法案一旦獲得通過，勢必對Shein和Temu等中國電子商務公司帶來巨大沖擊。
03
山雨欲來風滿樓
美國國土安全部将根據這次公布的執法計劃從以下方面入手，加強執法措施，提高資訊共用，反制中國使用“強迫勞動”、違反海關法和從事其他非法活動，将價格壓低到不公平水準， 確定美企有一個公正、公平的競争環境，保護美國勞工和美國紡織業的利益。
一是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CBP)和國土安全調查局(HSI)采取聯合貿易特别行動，嚴查鑽321條款空子、違反《維吾爾族強迫勞動預防法》(UFLPA)，以及其他違規小額豁免 包裹，通過擴大鎖定查緝、加強實驗室和同位素檢測，以及深入審查相關檔等措施，確定所郵貨物合法合規。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将對違法行為進行民事處罰，必要時與國土安全調查局協調開展刑事調查。
二是擴大海關審計，加強海外核查，更好地評估風險。國土安全部從業人員将對高風險外國工廠進行全面審計，并對紡織品生産進行查驗，確定紡織品進口符合《美墨加自貿協定》(USMCA)或《美國多米尼加中美洲自貿協定》(CAFTA- DR)的規定。
三是擴大涉疆法案（UFLPA）實體清單，審查紡織業其他實體，說明貿易界識别惡意供應商。
針對美方一些人的指控，Temu強調，關于“強迫勞動”指控毫無根據，該公司的發展并不依賴“小額豁免”條款。希音也表示對“強迫勞動”“零容忍”。公司全球戰略主管彼得·珀諾-戴強調，公司取得的成功并不非依賴小額關稅豁免，而是得益于跟蹤線上趨勢并從制造商那裡小批量訂購服裝的做法。隻有在款式賣得好的情況下，才會增加産量，避免了費用昂貴的過剩庫存。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一些商業團體認為，小額免稅包裹是合法的，避開了成本高昂的繁文缛節，讓不同規模的貿易都能受惠于此。不過，從美方目前的一連串動作看，修改小額包裹關稅起征點隻是時間問題。中國郵往美國的包裹目前享受的小額關稅豁免可能被完全取消，也可能被調低門檻，也可能按照對等互惠原則僅豁免50元人民币以下的關稅。
無論如何，今年是美國的大選年，美國國會要通過立法修改小額豁免标準恐非易事，但對小額豁免包裹實施嚴格審查乃大勢所趨。在新的監管環境下，Temu和Shein等中國電商如何調整産品政策、價格政策、差異化政策、市場拓展和競争政策，改進合規審查流程，優化營運模式，避免為搶占市場佔有率殘酷内卷 ，提高供應鍊透明度，無疑将是一場嚴峻的挑戰。
文 ︱ 張介嶺
太和智庫進階研究員
本文首發于香港《經濟導報》2024第8期
此文為香港經濟導報出品原創稿件
轉載須經授權，并注明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