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連載」斷魂（一百二十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十）

神龍子看着遠方，一笑，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我現在已經踏入了别人設計好的陷井中，他們就都是一個個手持刀叉的獵人一樣，就站在陷井旁看着我們。隻要他們高興，我們就是他們口中肉。”鬼影子點點頭，開口道：“你是說，他們對我們要群起而攻之……”

神龍子點點頭，臉色卻有些陰郁，看着靜琳師太，道：“三十年前，以少林武當為首的幾十位江湖高手伏擊了霸天下。而十三樓各位堂主聯手，伏擊我父親龍嘯天。而現在，他們又因為那柄妖刀，又一次的開始行動，開始對付你和我。”

神龍子想到此，卻又是一笑，笑的卻比哭更要難看。

靜琳師太見神龍子臉上帶着笑，卻從他口中聽出來不一樣的悲涼與無奈。鬼影子心中也是一陣悸動，若不是自己逞強，自然不會陷入别人圈套。

神龍子接着道：“若是順道來個借刀殺人，能夠從此真正鏟除我們，那就更是完美了。”鬼影子臉上也是一笑，笑的凄涼，開口道：“我們現在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多少人想要将我們除之而後快。”神龍子卻又開口道：“即便是能夠真正的将你我鏟除，中原武林想來也是要付出慘痛且沉重的代價。”

代價。

慘痛且沉重。

神龍子一句話很簡單，卻又頗有深意。靜琳師太也是頓覺的一股無名涼意透徹身心。現在神龍子和鬼影子并沒有任何意外，江湖已經有不少成名已久的高手慘遭妖刀“天問”屠戮。若真如神龍子所言，那絕對就是兩敗俱傷的事情。

神龍子卻又自語一聲道：“最後這個獲利甚多的漁翁到底又會是誰呢？”

靜琳師太聽鬼影子提到在蜀川見到過這些奇怪的人，想來鬼影子在峨眉山下受傷與此有莫大聯系，但是聽得他二人又談論到名劍山莊，談論起江湖恩怨，心中略感焦急，道：“你們就先不要去關心那柄妖刀了。我想知道那些身穿蓑衣，帶鬥笠的人怎麼會出現在蜀川呢？你又怎麼會跌落山崖呢？”

神龍子輕輕一笑，知道兩人談話有些遠了。他揉揉自己的肚子，開口道：“我現在也是很有興趣要知道這些事情，但是我現在卻更關心自己的肚皮。不如我們先去尋找間客棧酒館，一邊吃一邊再聊。不知道師太意下如何呢？”

靜琳師太奔波幾日，身心也俱疲憊，也是想好好休息。想到楊水仙現在落入他人之手，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見得神龍子卻還能談笑風生，知道他心中定然有把握能夠解救楊水仙，也自寬心，開口道：“我們就一邊走，一邊聊，不是更好。”

神龍子心中也是焦慮，唯一的線索就是鬼影子口中提到的八個身穿蓑衣戴鬥笠的人。但是他心底卻自知，這些人捉拿楊水仙，隻是為了逼迫自己現身，進而想要鏟除自己或者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的目的還沒有達成，斷然不會輕易對楊水仙下毒手。

神龍子擔心的卻是沐良楓。他不清楚這些人是否和沐良楓有牽扯。若真如此，那才是令人頭疼苦惱的事情。

神龍子見靜琳師太答應，便點點頭，三人就要去尋找一間能夠飲酒充饑的酒家客棧。

鬼影子沒有走幾步，便開始接着道：“那日在蝴蝶谷外的客棧，不知道有多少人欲要見識妖刀‘天問’，卻都不幸死于非命。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見到了五個造型怪異的風筝……”神龍子點點頭，道：“沐良楓帶來的苗疆五毒教的五毒童子？”

神龍子自語道：“那一天，我也在蝴蝶谷，谷内谷外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也許，還有很多你們未曾見到的事情，我也都看得清楚。”

鬼影子點點頭，想到那柄飛刀的出現，他知道神龍子就在蝴蝶谷。開口接着道：“不錯。我行走江湖，雖也曾經踏足雲南，卻從來沒有和苗疆五毒教的人有過交往，聽說他們施毒絕對是高手，更聽說他們會蠱術，能夠蠱惑人的心神，并且能夠在人身上種下蠱毒，而後聽命于人。”

靜琳師太也道：“苗疆五毒教和蜀川唐門乃是江湖上兩個最為神秘的門派，他們制毒，施毒，解毒，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神龍子點點頭，開口道：“江湖有三毒，南苗疆，北唐門，中間夾着個毒和尚。縱觀江湖，能夠和苗疆唐門齊名的隻有二百年前的毒佛了。”

毒佛？

鬼影子看一眼神龍子，開口問道：“你說的，可以二百多年前稱霸江湖的玄心正宗旗下怪老子的那個徒弟？”神龍子點點頭，卻道：“你也知道那段江湖故事？”鬼影子卻搖搖頭，開口道：“我隻是記得，曾經季阿姨給我見過一些，卻也記不清楚了。”

二百多年前的江湖故事也都成了曆史。故事中的人物也都已經化為了塵埃，他們的事情也都不過成了現在江湖人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靜琳師太也曾聽說過那段江湖。

她開口道：“二百多年前的江湖，也曾經有一個神一樣的江湖客……”神龍子一笑，道：“你說的是邪神？”靜琳師太點點頭，道：“邪神，也是神一樣的存在着。但是沒有想到二百年後，江湖又出現了一個像他一樣的怪人。”

鬼影子知道，靜琳師太口中的這個人就是神龍子。

神龍子卻是一笑，開口道：“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客，邪神才是真正的神。”他接着開口道：“邪神消失在江湖，毒佛也隐居避世在般若寺。從此，江湖制毒施毒三足鼎立漸漸變成了苗疆和唐門兩家稱霸。他們之間相峙二百年卻又沒有往來，倒也是相安無事。”

神龍子想到鬼影子深中唐突毒箭，想到沐良楓帶着五毒童子出現江湖，開口道：“誰曾想到，苗疆唐門的人卻都已經涉足江湖紛争……”靜琳師太知其意，開口道：“唐門畢竟還是江湖門派，但是苗疆五毒教，卻又和沐良楓糾纏在一起，而沐良楓卻又是世襲鎮南王，這才是不容易對付的。”

神龍子也點點頭，對鬼影子開口道：“五毒教用毒的本事确實令人膽寒，但是施蠱毒，才是他們最為厲害的地方。等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去雲南苗疆，讓你看看巫師巫婆如何施蠱毒。但是沐良楓……”

他的話并沒有說下去，他的心底卻也有過多的顧慮。

神龍子走南闖北去過很多别人沒有去過的地方。雲南苗疆，他也曾踏足，但是卻并沒有能夠深入了解。莫說是神龍子這種外鄉人，即便是苗疆的土著居民，真正見過蠱術的也并沒有多少。

鬼影子并沒有答話卻接着道：“當時我大傷初愈，身體羸弱。大姐知道，他們也都是為了妖刀“天問”而來，并不想和五毒教有太多的嫌隙，我們就決定避開他們。蝴蝶谷外客棧中有很多人乃是死在毒箭之上，放箭施毒的人乃是一個叫唐突的人。大姐便帶着我和小鬼頭欲去蜀川唐門查詢一下這個唐突，想要知道這些事情是不是和唐門有關系。”

鬼影子卻并沒有避嫌，而又補充道：“我們更是想要躲避一下突如其來的江湖恩怨。

神龍子知道，海刀也好，唐突也好，都是後金國睿親王多爾衮的手下。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些人又怎麼樣會聚集在多爾衮門下呢？多爾衮指派他們來殺害江湖同道，到底意味着什麼。

多爾衮畢竟是一個政客，而不是江湖人。

鬼影子續道：“為了避開江湖人士的追殺，大姐帶着我們喬裝改扮，白天休息，夜晚前行。在路上，我們聽說了妖刀‘天問’重制江湖，殺害了不少江湖人。所有人都将這筆帳算在了我的頭上。”

鬼影子長歎一聲，神龍子知道他現在心情，被人冤枉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鬼影子接着道：“我們終于還是來到了蜀川唐門，但是聽說我們乃是為了唐突而來，唐門上下卻是三緘其口，任何消息都不肯透漏。我們在唐門一連呆了三五天，雖然受到了座上賓的待遇，但是自始至終并沒有見到唐門掌門人。”

神龍子哈哈一笑，道：“就算是你們在唐門呆上三五年，也未必能見到唐家的掌門人。據我所知，唐門後人，從小便學習制毒施毒之計，因為唐門本就是以施毒暗器享譽江湖。兩項技藝卻又令江湖正義之人所不齒，他們又極少在江湖上抛頭露面。是以上，整個江湖都認為唐門很神秘。但是唐門門規卻又是甚嚴，輕易不會讓自己的子弟出門，就怕他們危害江湖，引起群雄不滿，遭到滅頂之災……”

靜琳師太也道：“我也曾聽掌門靜怡師姐說過，唐門門規甚嚴，若是門中有欲要出門闖江湖的人，就要自斷一手臂，從此便不能姓唐，并将此人從唐門家譜中除名，更加不能進入唐氏宗祠。目的就是為了要向江湖人表明，他已經不是我們唐門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也和唐門無關。”

鬼影子點點頭，道：“原來如此。”神龍子在三岔口客棧見過唐突，但是他并沒有說破，道：“唐突既然能張弓射箭，自然沒有自斷手臂，想來他已經成了唐門的恥辱。唐家掌門人也是沒有臉面見你的。若是與你們相見，隻會令兩方都尴尬。”

神龍子雖然如此說，但是他知道唐突沒有自斷手臂能夠行走江湖，而且在後金多爾衮帳下效命，其中定然有些蹊跷之處。

如果唐突是反叛唐門而出，唐門定然會大義滅親，暗中派門人對其進行剿殺。唐突雖然在江湖出現，殺死了不少江湖客，誰又能夠想到，他竟然會進入了多爾衮的軍帳呢？

鬼影子點點頭，道：“但願如此吧？唐家掌門人不見我們，但是有人卻想見到我們，更想扒我們的皮，抽我們的筋，和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鬼影子想到徐宏祖剛剛的話語，但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卻不經意的自己也說了一遍。

神龍子聽鬼影子無比氣憤的言語，卻是詫異道：“是什麼人居然對你們有如此大的仇恨呢？據我所知蜀川之中，峨眉派，青城派等門派都和我們蝴蝶谷并沒有太多過節。就算是為了妖刀‘天問’，定然也不會如此？”

靜琳師太也是一臉不解，但是瞬間卻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難道說是豐都鬼城的人。”

豐都鬼城。

如果說江湖上還有一個能夠令整個江湖都忌憚的地方，那一定就是豐都鬼城。

鬼影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不錯，确是豐都鬼城的人。”神龍子點點頭，他知道豐都鬼城城主活閻羅為了見識一下妖刀“天問”，遠離蜀川，行走中原。不成想卻将一條命葬送在了蝴蝶谷中。

神龍子不知道的是，豐都鬼城衆人舉誓，誰能夠殺掉鬼影子，就會成為下一任的鬼城城主。

鬼影子接着道：“豐都鬼城的人不知如何是知曉了我們的行蹤，他們派出了十幾個高手來追殺我們。從唐門出來，我和大姐找了一間客棧落腳，我們不知道下一步應該要去做些什麼……”

鬼影子想到了花仙子，心中刺痛，道：“大姐當時說：‘蜀川乃是天府之國，名山大川也多得很，倒不如我們就去遊覽一番，暫且放下江湖仇怨，讓自己放輕松一下。’”

“你要知道，自從你消失于江湖，五年來，大姐沒有踏出過蝴蝶谷半步。她每日隻是上山采藥，救治到谷中求醫的病人。她就是想讓自己辛苦，來忘記心底的痛。我并沒有想到大姐會有如此雅興。當時我心中想道：‘蜀川雖然是天府之國，人傑地靈，但是蜀川門派也是紛繁衆多。唐門自然不必說，峨眉派，青城派，都是江湖響當當的門派，都以名門正派自居……”

“江湖上都知道是我盜取了妖刀‘天問’，若是不小心遇到他們，定然免不了會是一場惡戰。但是既然大姐有如此想法，自然也不便掃她的興趣。’我便答應了她，最快樂的當然也就是莫過于小鬼頭。”

神龍子臉上露出笑意，點點頭，道：“自從我将小鬼頭帶回蝴蝶谷後，我便消失在江湖上，你也離開蝴蝶谷做自己的事情。他就一直跟在大姐身旁，跟着大姐學習醫術，也從來沒有離開蝴蝶谷。如今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

三個人慢慢行走，卻見的一片碧綠的湖水映入眼簾，湖中還有幾條小船，船上還有幾個漁民在打魚。神龍子知道這就是陽澄湖。

湖邊路旁有一間簡陋的茶攤，一位頭發花白佝偻身子的老者正坐在茶攤前一棵松樹下對弈。神龍子見到他卻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也像無望大師一樣，自己和自己下棋。

不遠處河畔邊柳樹下拴着一條小船，船頭還有一位頭戴青箬笠身穿綠蓑衣的老者在垂釣。老者背對這茶攤，手持一根粗壯的樹枝，一條長長的馬鞭吊在枝頭，就像是吊線。

姜子牙曾經直鈎釣魚，沒有想到，這位老者竟然會如此垂釣。

一陣風吹來，一顆松果掉在了佝偻老者棋盤上。佝偻老者将其捏在手中，輕輕一捏，卻成齑粉，攤在手掌。風輕輕一吹，就消失不見。老者搖搖頭，道：“松下圍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神龍子頓覺的這位不起眼的老者居然還能作的如此詩句，心中卻隐隐有些不安。

忽聽得船頭垂釣的老者對道：“柳邊垂釣，柳絲常伴釣絲懸。”下棋老者接着道：“前途一片渺茫。”垂釣的老者卻長歎一口氣，道：“後退方可安生。”

靜琳師太和鬼影子并沒有将他們言語聽在耳中，認為不過就是兩個老者附庸風雅，做兩句對聯。兩人便撿了一張幹淨的桌椅，坐了下來，随便點了幾樣小菜。

神龍子看着垂釣的老者，他雖背對，看不清此人真實面目，卻總覺得此人從什麼地方見過。他似乎猜出了兩人對聯中的弦外之意，顯然是要讓他們遠離開這裡。

神龍子卻又絕不是被困難和死亡吓大的人。何況他要尋找的人，一個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花仙子，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縱然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會賠上自己一條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鬼影子飲一口茶，接着道：“大姐其實也早已經想到了我們處境，我們便避開蜀川各門派，來到了成都郊外的武侯祠去憑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