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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人眼中的北韓戰争:發生在長津湖的戰鬥注定成為最著名的戰鬥

當中國軍隊秘密進入北韓時,杜魯門于10月15日飛往太平洋中部的威克島,會見麥克阿瑟。雖然會見的氣氛顯得很熱誠,但兩個上司人在會見之後卻在心中開始互相厭惡。麥克阿瑟把整個事件看做是杜魯門在11月的國會大選之前為民主黨作秀。而在杜魯門這一方,則對麥克阿瑟明顯的自大情緒感到非常厭惡。在籌劃這一次會見時,在杜魯門的頭腦中可能考慮了選舉的因素,但他同時也希望從麥克阿瑟這裡得到對北北韓的入侵不會導緻中國幹涉的保證。麥克阿瑟對此的回答是:發生的幾率"非常小",并且即使中國真的決定跨過鴨綠江,美國的空軍也會"屠宰"他們。

當聯合國軍剛一踏入北北韓的領土,他們得到的明确的指令就是,禁止接近與中國或者蘇聯接壤的北韓最北端的省份,隻有北韓共和軍的部隊被允許大膽向北追擊敵人,以避免美國軍隊與北方的共産黨大國的軍隊發生直接沖突。但是,麥克阿瑟在眼看勝利唾手可得的情況下,再次決定超越他的職權行事。10月24日,在未與參聯會商議的情況下,他指令聯合國軍的指揮官們"充分利用一切條件全速向北推進"。參聯會對這一指令感到措手不及,但他們又一次沒有制止麥克阿瑟的行為。夏季,在南北韓作戰的美軍士兵經受了無情的酷熱。現在,在北北韓作戰的美國人又開始遭受冬季的嚴寒。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沒有領到禦寒用的冬裝,士兵們都渴望着回到美國或者日本,呆在溫暖、幹燥而舒适的營房裡。盡管如此,北韓人民軍正在他們前方向北奔逃,美國人相信最艱苦的時期即将過去。畢竟,麥克阿瑟将軍已經宣布,部隊将"在聖誕節回家"。第五騎兵團的士兵詹姆斯·卡迪那在參加了攻占平壤的戰鬥後給他父母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有一種傳聞說第一騎兵師很快就要傳回日本了,現在戰争快要結束了。我的确希望如此。我已經煩透了這個國家和這場戰争。"一些士兵對這種傳聞深信不疑,以至于甚至丢棄了他們沉重的鋼盔,他們确信再也看不到什麼戰鬥了。

但是接下來的事實很快證明:這種自信完全是個錯誤。戰争離結束還差得遠呢。前進中的聯合國軍和中共軍隊的第一次接觸發生在10月26日。北韓共和軍的一個營在行至鴨綠江以南約40英裡的地方時,遭到中國軍隊的猛烈打擊,幾乎全軍覆滅。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北韓共和軍的其他部隊也遭到沉重打擊。盡管在戰鬥中俘獲了一些中國軍人,但一開始麥克阿瑟仍然拒絕相信中國軍隊已經參戰。後來他确信了有中國軍人在北北韓,但他認為共産黨中國隻是派出了數量少于20000人的象征性部隊。

中國軍隊對美軍部隊的第一次攻擊發生在11月1日。中國軍人襲擊了駐守在北北韓小鎮雲山的美國第一騎兵師第八團。這次襲擊完全出乎美國人的意料。中國軍隊切斷了美國人的退路,以勇猛的近距離作戰使美軍部隊遭受了重大的傷亡。中國士兵在嘹亮的軍号聲中,蜂擁沖向美軍的防禦陣地。第五騎兵團徒勞地企圖沖破中國軍隊的防線以救援被包圍的第八團,也同樣遭到了沉重的打擊。第五團的諾曼·艾倫上尉在雲山戰鬥之後不久寫給家裡的信中說:"誰要敢說那不是中國人,那這個人肯定是瘋了!"第二天,在長津湖附近的陸戰隊遭遇了中國軍隊,但他們的運氣比第八集團軍要好一些。陸戰隊打退了中國軍隊的進攻并繼續向前方推進。

另一個不祥的征兆是,11月初,中國軍隊的米格﹣15戰鬥機開始挑戰聯合國軍在鴨綠江以南地區上空的制空權。11月8日,第一架美國飛機被米格飛機擊落。美軍飛行員打擊了鴨綠江以南的被稱為"米格走廊"區域,但上級禁止他們在中國戰鬥機飛過鴨綠江進入中國境内時繼續進行追擊,是以感到十分氣惱。但是,名義上負責指揮這場戰争的聯合國軍上司成員﹣﹣英國堅持反對進行緊迫的追擊。他們害怕作出一切可能導緻中國進行全面幹預的舉動,華盛頓也贊同這一做法。而中國方面也謹慎地避免從空中對聯合國軍的地面部隊進行直接攻擊。

麥克阿瑟最終相信了中國參戰的事實,于是他下令轟炸所有鴨綠江上連接配接中國和北北韓的橋梁。杜魯門聽說之後,擔心造成意外轟炸到中國領土的情況,第一個反應就是撤銷這一指令。但麥克阿瑟警告說,如果不炸掉這些橋,"将導緻大量人員傷亡",杜魯門躊躇了。但這些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因為轟炸機沒有能力炸毀所有的橋梁,并且從11月中旬開始,鴨綠江水就已經當機,軍隊和後勤物資都可以從冰面上運輸,根本用不着橋梁。

參聯會越來越懷疑麥克阿瑟的勝利計劃了。他們正在考慮美國是否應該改變戰略,停止軍事進攻,尋求解決這一沖突的政治途徑。麥克阿瑟在11月9日對此作出回應,仍然堅持他可以消滅中國準備投入戰場的部隊。他現在正計劃在11月底發起攻勢以取得戰争的"徹底勝利"。在狠狠地教訓了聯合國軍之後,中國軍隊于11月7日突然停止了攻擊并撤回到他們原來隐藏的地點。麥克阿瑟此時仍然低估了在北韓的中國軍隊數量,再一次陷入了過分的自信當中。第八集團軍在遭到中國軍隊的第一次進攻之後已經撤退到更有利于防禦的地點,在11月的第二個星期又恢複了攻勢。

11月23日是感恩節,在北韓的聯合國軍部隊享用了一頓特殊的火雞大餐。火雞是用飛機和卡車運到前線的。陸軍第二師的士兵亞瑟·科恩在他的日記中寫道:"這是我們在北韓吃到的最好的一頓飯。"一些在前線的士兵甚至還享受了洗熱水澡和換一身衣服的奢侈。第二天,即11月24日,聯合國軍的部隊繼續發起進攻,準備打赢這場戰争并回家過聖誕節。美國陸軍第七師的一支小部隊已經到達了鴨綠江邊一個叫惠山的地方。第一陸戰師的士兵保羅·馬丁回憶說,"空氣中再一次彌漫着勝利的甜蜜味道。"然而,正在這時災難突然降臨了。陸軍的曆史學家羅伊·艾普曼将在後來寫道:在1950年感恩節之後的那個月,"一連串美國曆史上從未經曆過的巨大災難降臨到了美國武裝部隊的頭上。"

中國軍隊的第二波次進攻即将來臨。中國人缺乏坦克、空中支援和重型火炮,取而代之,他們利用突然的奇襲來戰勝美國人。中國軍隊的指揮官顯示了非凡的能力,他們能夠在絲毫不被敵軍察覺的情況下,讓數量龐大的部隊利用夜間行軍穿越種種艱險的地形。中國軍隊是運用僞裝藝術的高手,在白天他們能夠躲藏得無影無蹤。美國海軍陸戰隊關于這場戰争的官方史料記載道:"身穿打着更新檔的棉制軍裝的中國士兵在這件事情上勝過地球上任何國家的士兵;他們能夠在夜色的掩護下極其秘密地滲透到敵人的陣地中去,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當美國的報紙裡充斥着關于中國"人浪"攻擊的誇張報道時,在前線的事實卻完全是另一回事。海軍陸戰隊的曆史學家們寫道,"中國人很少一次采用超過一個團的兵力發動襲擊……中國軍隊令人敬畏,不是因為他們人數衆多,而是因為他們善于運用欺騙戰術和達成攻擊的突然性。"盡管缺衣少食,也沒有其他的物質享受,中國軍人被證明是吃苦耐勞、紀律嚴明的鬥士,而不是如麥克阿瑟所嘲諷的所謂"洗衣工"。

不斷聚集的風暴終于在11月25日的晚上爆發了,第八集團軍遭受"人浪"的攻擊。這對于美國士兵來說是一種恐怖的經曆。許多支部隊被打垮了。第九步兵團的愛爾森·溫恩中尉和他的部隊阻擋着具有壓倒性數量優勢的敵軍。在耗盡了所有的彈藥後,他開始用石頭和配發的食品罐頭砸向敵人,直到被一顆手榴彈炸傷為止。(溫恩奇迹般地從戰場生還,因其英勇事迹,他後來被授予了一枚服役優異十字勳章。)第八集團軍的整個防線被撕碎,亂作一團。這個軍的第二師、第二十五師,以及第一騎兵師都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中損失慘重,三個南北韓師和土耳其旅也遭到了同樣的噩運。麥克阿瑟最終承認了他的部隊面臨的巨大危險,他在11月28日向五角大樓發去電報,稱"我們面臨着一場全新的戰争"。麥克阿瑟發來的電報截然不同于他六個星期之前在威克島上所作的信心十足的保證,震驚了華盛頓的官員們。

第八集團軍被迫後撤。沃克将軍原來打算守住平壤,阻止中國軍隊的前進,但很快他就決定放棄整個北北韓了。美國軍隊12月5日從平壤撤出,一些巨大的補給倉庫都被付之一炬,數以百計的各種車輛被美國人抛棄在這裡。12月13日,第八集團軍在北緯38度以南建立起了一條新的防線。他們又回到了10月出發時的地方。

無論第八集團軍的撤退是如何的混亂無序和令人沮喪,也無法與東邊的海軍陸戰隊和第十軍團的士兵所面臨的困境相比。一個月以來,阿蒙德将軍一直在催促着他的地面部隊指揮官們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向前推進,希望比第八集團軍更快地進至鴨綠江邊。11月27日,即中國軍隊向第八集團軍發起大規模進攻之後兩天,阿蒙德指令在長津湖西面的陸戰隊和湖東面的陸軍第七師的部隊重新恢複攻勢。許多軍官,尤其是久經沙場的陸戰隊将軍奧利弗· P .史密斯,都不願意在無法弄清中國軍隊部署的情況下繼續向前推進。以興南港為起點的陸戰隊的補給線已經拉得很長,在很多地點都容易受到敵人的攻擊。在長津湖以西,部隊向前推進得越遠,則被敵人切斷後路的危險就越大。

中國軍隊在11月27日夜間向第十軍團發動了攻擊。數量超過10萬人的中國軍隊占據了俯瞰着第十軍團生命線﹣﹣通往興南的公路兩旁的山岡。在長津湖以東,麥克利恩特遣隊(以部隊指揮官艾倫· D .麥克利恩命名)的3200名士兵發現自己已經被中國人切斷了所有的退路。在此後的四天裡,他們不顧一切地沖擊,企圖突破中國人的阻擋。麥克利恩受傷被俘,幾天後死于戰俘營中。他的繼任者,唐·費思中校在作戰中被打死,後被追授了榮譽勳章。特遣隊用來運送傷員的卡車縱隊被美軍飛機用凝固汽油彈誤炸。最後,特遣隊的3200人中僅有約1000人逃脫了死亡和被俘的命運,其中隻有約350人還未完全喪失戰鬥能力。特遣隊殘餘的那為數可憐的兵力掙紮着從當機的冰面上穿過長津湖,到達了位于湖南端下碣隅的美軍營地。

同樣的命運威脅着處于長津湖西面的第一陸戰師的10000名陸戰隊員和約2000名陸軍士兵,以及英國皇家海軍突擊隊的一支小分隊。在12月1日開始的這場史詩般的英勇戰鬥中,這些士兵殺出了一條血路,穿過中國軍隊的包圍圈回到了海岸邊。發生在長津湖的戰鬥注定将成為北韓戰争中最著名的戰鬥。

陸戰隊和其他一些部隊得以安全撤回,這從很大的程度上要歸功于他們的指揮官奧利弗· P .史密斯将軍的預見性和正确決斷。在中國軍隊發起攻擊之前,他就指令他的部隊謹慎地向前推進,并細心地在以興南為起點的前進道路上沿途貯存補給物資。當他開始撤退時,他堅持拒絕接受一些人提出的抛棄車輛,從下碣隅搭乘飛機後撤的建議。史密斯充分考慮到,即便他的一部分人可以搭乘飛機撤回,但中國人很快就可以打垮那些守衛飛機跑道的美軍部隊。最後,能夠搭乘飛機從下碣隅撤出的僅僅是4000名傷員,而其他人不得不從地面撤回到海邊。在撤退過程中,史密斯和他的士兵們一同遭受了刺骨的寒冷。他的看法可以歸結為他在12月4日所說的一句著名的話,當他回答戰地記者提出的一個關于海軍陸戰隊"撤退"的問題時,他說:"我們不是在撤退。我們隻是在向另一個方向推進。"

12月4日,所有幸存的美軍士兵都已經傳回了下碣隅。海軍陸戰隊士兵道格·麥克沃德後來回憶道:

在整個從柳潭裡到下碣隅的途中,"還有5英裡,夥計們,溫暖的住處、熱騰騰的食物。弟兄們,隻有5英裡了。"……見鬼去吧,我想,難道戰争會在下碣隅結束嗎?誰都不會懷疑那裡的情況會更加糟糕。

12月6日,美軍開始退出下碣隅,從這片高地上殺出來,沿着一條漫長的山地公路進入了通往興南的山谷。12月7日,所有的聯合國軍士兵都已經撤出了下碣隅,後衛部隊炸毀了城南的長津江上的橋梁,以阻滞中國軍隊追擊的速度。但是前面的公路危險重重,美軍在前進道路上每一步都面臨着艱險。在狹窄、結冰而又彎曲的公路上,卡車和坦克時常會失去控制,滑出路面撞上路基下面的岩石。中國人控制着周圍的山包,似乎在每一個彎道都可能設下了伏兵。不知是什麼力量在支撐着他們,精疲力竭的美國人繼續向前行進着。聯合國軍的空中支援幫助他們擊退了進攻的敵人,此外,飛機還不停地向車隊和人群中空降一些補給品。但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幫助他們抵禦刺骨的嚴寒。夜裡,溫度降到了零下20度。如果武器被凍住了,士兵将可能為之付出生命,是以,陸戰隊員們睡覺時不得不把他們的步槍緊貼着自己的身體。野戰食品罐頭和淡水必須用明火解凍以後才能食用。運氣好一點的士兵可以在回到散兵坑或者繼續跋涉之前,輪流進入一個由小爐子加熱的"加溫帳篷"裡來解凍食品。一些受傷的士兵因為醫生無法給他們輸血而失去生命,血漿會在瓶子和軟管中被凍住。凍瘡持續不斷地威脅着士兵們的手和腳。由于腳被凍壞了,陸戰隊士兵傑克·賴特服從長官的指令坐上了一輛卡車。在卡車上,一個年長的士兵讓他脫下靴子。

當我把襪子脫下來時,一層皮也被扯了下來。這個老兵解開了他的皮大衣和棉夾克,把我的腳緊貼在他的腹部為我暖腳。這就是陸戰隊員之間互相照顧的情景……

中國軍人也同樣飽受了嚴寒的折磨。海軍陸戰隊軍士李·伯季俘獲了幾個穿着單薄的膠鞋的"精疲力竭的中國人",他們的腳已經被凍得發腫,脹得"像足球一樣大"。"其中一些人,"他回憶道,"我們不得不掰斷了他們的手指,才能把步槍從他們凍僵的手中取下來。"

為了切斷美國人的退路,中國軍隊在公路上一處叫黃草嶺隘口的地方将一座橋梁炸開了一個跨度約16英尺的斷口。周圍的山勢是如此的陡峭,以至于美軍的卡車和坦克根本沒有辦法繞過這座橋。但美軍的工程兵成功地利用空降的重型鋼梁連接配接上了這座橋。12月11日,當最後一個美國人跨過這座橋後,工程兵炸毀了大橋。同一天,所有疲憊不堪的陸戰隊員都抵達了興南周圍的美軍防禦區,進入了安全地帶。陸軍第三師的軍士長托馬斯·布瑞特是從興南出發前往迎接海軍陸戰隊的特遣隊成員,他後來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當我回想起看到陸戰隊的情景時,仍然覺得不寒而栗,他們自己全身都凍僵了,但仍然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傷員們,還帶回了他們戰友的遺體。陸戰隊雖然遭到重創,但他們看起來仍然能夠戰鬥。這讓我聯想起了以前見過的描述華盛頓将軍在弗基山谷中那被凍僵的部隊的畫面。

在聖誕節前的一個星期裡,22000名陸戰隊員、80000名其他部隊人員,以及90000名難民通過海上從興南港撤出,興南港随後被美國海軍的艦炮火力擊毀。在從長津湖撤退的過程中,海軍陸戰隊約有700多人被打死,200人失蹤,3500人受傷。數以千計的士兵被凍傷或染上痢疾。

在戰争後方,美國人很快得知了關于長津湖戰況的報道,他們為陸戰隊通過艱苦努力成功撤回興南而歡呼。但除此之外,來自北韓的消息沒有什麼值得人們高興的。1950年聖誕節前,北韓又一次出現了戰争雙方命運的大逆轉,從北北韓在6月裡發起進攻到目前為止,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第八集團軍和第十軍團已經放棄了北北韓。連續一個月的壞消息在最後達到了頂點,第八集團軍的司令官沃爾頓·沃克将軍在12月23日的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喪生。當時他乘坐的吉普車為了避免與一輛運送武器的南北韓軍車相撞而突然轉向,掉進了路邊的深溝。

[美]莫裡斯·艾澤曼 著 陳昱澍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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