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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2023年5月18日刊 | 總第3239期

當俠客不會武功,他該如何行走江湖?剛開始看《雲襄傳》的觀衆,多半是帶着這個問題入場的。

于是,我們看到了一個差別于傳統武俠的智俠——雲襄(陳曉 飾)出現了,他乘舟漂在水汽彌漫的湖面上,一副書生模樣,卻心有猛虎,擅長謀略和博弈,像一個複仇AI,把所有人當棋子,最能打的俠客都為他所用,而他是執棋人。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江湖有夢,《雲襄傳》裡的江湖,是新舊融合、層巒疊嶂的,既有雲台和淩淵這樣的門派之争,也有現實世界的商業邏輯,還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意境氤氲。人在江湖,便不能全由自己,而複仇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讓江湖變得混亂不堪。

陷入迷途的雲襄,見衆生,見天地,也在見自己。

逐漸地,在骰子和賬簿裡撥弄人性的AI雲襄,被在竹林裡聽雨的“覺醒”雲襄取代了。這樣的“反武俠”人設、做減法的成長路徑,注定了《雲襄傳》不走尋常路。

總制片人梁振華坦言,“這部劇沒有可參照的坐标系。”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梁振華

尤其在今天,當更馳騁造夢的仙俠占據了浪漫主義的極端,武俠便成了“浪漫主義裡的現實主義”。《雲襄傳》便是有意識地進行了“用現實主義的方法來拍浪漫主義”的嘗試。截至目前,《雲襄傳》已經在各大劇集播放榜單連續多日登頂,5.3萬人在豆瓣給這部劇打出了7.4分。

還有八集收官之際,我們對話了《雲襄傳》的總制片人、總編劇梁振華,聽他講述了這段情懷與用心滿溢的創作之路。

以下是他的講述。

找坐标

我是一個有武俠情結的人,初高中看了很多金庸小說,留大學任教後還專門有一段時間在研究武俠,看完陳平原的《千古文人俠客夢》、嚴家炎的《金庸小說論稿》後對武俠又燃起了興趣。很奇怪,這麼多年找我的項目裡沒有一部是武俠,但我骨子裡很想做一個武俠的東西。

2018年,我看到了方白羽先生的這一系列小說之後,很觸動。一是它快意恩仇的江湖感很濃郁,滿足了我對江湖、武俠的熱愛,另一方面小說本身在武俠内部有類型創新,他寫了一個智俠,以文來抗武,靠謀略智商平定江湖風波,用一個文人的心性和自信來解決江湖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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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就開始劇本開發,劇本開發花了三年。以前做項目我沒猶豫,但這次不太一樣,《雲襄傳》沒有參照系,我們在找方向的時候考慮:智的元素有多大,武的元素有多大,中國傳統文化的東西往裡面放,這些比重在不斷琢磨,平台當時也在跟我們一起琢磨。但以智勝武的概念始終吸引我們,經過反複斟酌,2020年年初,我們和愛奇藝終于一道确定了開發的主體方向。

現在武俠真的走到一個瓶頸了,因為經典作品太多,觀衆熟悉程度太高,如果依然守着傳統武俠在這裡面生發,給觀衆的新鮮程度可能不夠。我就在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定位,說《雲襄傳》是武俠,觀衆會不會覺得有些錯位,畢竟主角雲襄都不會武功。

江湖有智俠、也有武俠,包括了文和武,而《雲襄傳》的最大特點是謀略,想了很久,覺得江湖奇謀的定位和這個戲的調性是最比對的,它有江湖、謀略,還有一點神秘和懸疑色彩,對于觀衆來說應該是新鮮的。

從複仇AI到人

在我看來,雲襄更像是韋小寶、楊過和令狐沖的組合。楊過、令狐沖是在江湖各個武林派别當中穿梭的人,雲襄跟他們一樣,面對的都是各色絕頂的武林高手,活在真正的江湖邏輯裡面。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另外,雲襄是作為素人進入江湖複仇,我不太希望他從頭到尾以苦大仇深的面目出現,是以他前期有些看似玩世不恭的樣子,有些诙諧的喜感,這跟他神秘莫測的身份以及性格有關,也來自于他對現實秩序産生的警覺性。但随着故事發展到後半段,這種喜感随着内心壓力的增加和人物的成長,漸漸淡了些。

雲襄家裡被滅門之時,他還是個少年,被帶上了雲台待了十五年,他學到的就是雲台的千術,活下來唯一的理由就是複仇。他幾乎沒有感受過世間的溫暖和愛,當他永遠在算計、博弈的時候,卻發現現實和世界回饋給他的除了以牙還牙的算計,還有情、義、愛和超出個人利益的關懷。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我在雲襄的成長線上埋了很多的東西,一步一步讓他的恻隐心萌動,到後面會發現是他周邊的朋友們以真心和真情在守候他的成長。雲襄成長的最高潮就在最後十集,許多他曾經不以為意的東西,都變成他生命裡不可割舍的東西。

一上來,雲襄算計全世界所有人,是一個利益動物,像精準算計的AI,現在就是讓一個AI慢慢複歸人性,慢慢學會怎麼做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的俠客人格是成長起來的,不是出場自帶的。

《雲襄傳》刻畫了江湖群像,我們塑造人物的時候盡量尊重每一個有故事的人,少一些臉譜化和刻闆化的傾向。第一主角自然是雲襄,全劇最重要的精神核心應該說是雲襄在心性和人性上面的成長。

他作為一個人不斷演變,這種成長是外物作用于内心的很決絕的成長。從第一天下山到最後,他的變化,我們運用服飾、發型、表演方式等綜合的方法,讓觀衆在不同的階段能夠看到雲襄的蛻變和成長,從一個複仇機器變成一個有赤子之心的、有情有義的真正的人。

對着眼睛拍

《雲襄傳》是2021年9月開拍的,當時導演遊達志一上來就跟我說,要“對着眼睛拍”。

雲襄不會武功,要展現他的智謀,眼睛無疑是關鍵。可以看到導演用了很多非正常的電視劇構圖和大量的光影來呈現雲襄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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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武俠劇,風格都非常重要。如果用特别簡單的拍攝方法呈現不出詩美江湖。我們都知道遊達志在銀河映像,是一個以風格化見長的導演,拍過《暗花》《非常突然》,之後又拍過《三國機密之潛龍在淵》《怪俠一枝梅》《湄公河大案》等劇,對男性向作品人物心理的捕捉和氛圍的營造很有心得。在這部劇裡,遊導就很好地發揮了電影導演影像化和風格化的特征。

要演雲襄,我覺得首先要有一雙特别深邃的眼睛,一個人的謀略智慧隻能看他的眼睛。陳曉的眼睛是有豐富内容的,他的演技也是公認過硬的,我希望雲襄這個角色,能給他更大的馳騁空間。他的靈動、深邃和深情在這部劇裡表達得很充分。雲襄是陳曉非常沉浸的一個角色,有了他傾力傾心演繹的雲襄,這個項目就打下了最堅實的根基。

這次他拍武俠劇不用打,就專注于内心,不斷剖析雲襄的内心世界。可以看到,陳曉對雲襄心理世界的揭示,從情感到身世、使命,一步一步挖得很深。另外他之是以這麼沉浸,也跟雲襄和舒亞男(毛曉彤 飾)的情感關系的呈現有關。他跟我說“看到劇本的時候,被這段獨特的感情關系吓着了”。

雲襄和舒亞男為了各自的使命互相隐瞞了身份,在互相窺探和撕扯交纏中,産生了欲罷不能的感情。我們希望刻畫出成熟男女之間勢均力敵的情感關系。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剛開始雲襄在賭坊看舒亞男打架“一見鐘情”,某種程度上是“假象”,他是發現這個棋子可以為我所用;但同時雲襄是不是對舒亞男産生了感情?我們沒有給出明确的答案。

我覺得世界上有很多邏輯就是似是而非的,他肯定不是純粹的一見鐘情,他帶有強烈的心機。

包括舒亞男換裝這個情節也是如此,雲襄忽然有心思冒着被殺的風險幫她買了一套女裝,你也可以說他動情了,也可以說他在用這種方式收買人情,他要騙一段感情。

雲襄和舒亞男,大家都在說女強男弱,但其實是雙強,女強強在武力,男強強在謀略和大局。當然舒亞男智商也很高,她居然是淩淵的人,雲襄愛的女人騙了他,這是我埋的一個最大反轉,看上去她被你利用,其實舒亞男也在利用雲襄。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左起:遊達志、毛曉彤、陳曉、梁振華

古典現實與詩意江湖

我堅持認為武俠一定有它的市場,我們通過俠客完成了對既有禁锢的一種沖撞,實作了在現實生活當中實作不了的夢幻。人們希望能夠懲惡揚善、替天行道,這樣的心态在任何時代都是具備的。

即便網絡時代讓一切都變得輕飄了,但正如同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在回潮,我們是不是能退回到武俠世界裡,用符合現實主義創作的方法來刻畫一個腳踏實地的俠客文化,跟我們的傳統文化和現實的境遇産生關聯。

《雲襄傳》裡有很多商戰戲,比如買地皮,炒生絲,今天大家活在商業社會裡,但古裝劇裡很少談這些“人間體驗”。這部劇要讓雲襄在看似靜态的劇情裡表達他的能力,我們選擇的便是商戰。一方面原著小說裡,商戰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另一方面武俠劇除了江湖邏輯之外,也有商場邏輯,何況是在明朝,商業萌芽已經産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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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在這部戲裡做現實主義嘗試,是我一上來就跟整個主創團隊商量好的,我們不用那種飄渺的方式來拍江湖。

我們幾乎全程3個組運轉,其中一個組就是打戲組,拍120天,打戲得有将近100天,而且這部戲裡很少有兩個人簡單比劃的打戲,基本都是上規模的大打。像第一集在水裡的打戲,三個大夜才拍完,剪輯完也就六七分鐘。這種量級的打戲在全劇裡數量不少,觀衆應該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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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這次的語言使用,分為雅言和俗語,金十兩(劉冠麟 飾)這一類武人和平民說的是俗語,但是雲襄、蘇懷柔(秦岚 飾)、南宮放(冉旭 飾)這些人講的話,是雅言,有點古腔古韻。在中國古代階層裡,知識分子跟普通百姓和武夫,話語體系是有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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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中國的古典現實裡一定有它的詩意在。後期我們做了将近一年,其實CG量不大,但我們盡量想把它做精一點,讓傳統美學和CG的配合更符合傳統美學意境。

比如雲襄跟莫爺(彭博 飾)在山間在歇腳,這個時候下着雨,有一個樵夫牽着驢走過去在念蘇東坡《定風波》;比如蘇懷柔和雲襄品鑒《韓熙載夜宴圖》,兩人在講畫,其實在結盟談判,藏了很多潛台詞。成片裡有不少這樣的情節,我們通過古典詩詞、也通過詩意浪漫的影像語言來傳遞中國古裝劇應有的古意和古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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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襄傳》的心意觀衆看得見

《雲襄傳》在雙平台播出到現在,熱度超出預期,全體主創都很振奮。在口碑方面,我也在不斷關注各方面的回報,我有一個感受是:今天觀衆對作品細節的關注程度,是超過我們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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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對柯夢蘭燒毀賤籍文書這一情節有争議,我看到了。賤籍文書在具體的社會制度裡面,劃分了良民和賤民,脫籍文書一直是她心心念念的東西,拿到就可以轉為良民,嫁給蘇鳴玉(唐曉天 飾),最開始這是夢蘭的一個夙願。

後來,劇本裡加了一筆,她突然發現自己心心念念追求的東西,就像一個紙枷鎖,她自主的生活、與蘇鳴玉的感情不需要建立在這一紙文書上。于是把它燒了。很多觀衆覺得不太了解,但我們的想法就是,柯夢蘭真正要對抗的,是那個時代的刻闆制度。

今天的觀衆,審美和認知水準都在迅速提升,我們不能有敷衍和将就的想法。從觀衆的回報來看,我們在文學文本和影像細節上傾注的心血和努力,用心觀劇的觀衆是看得見的,也是熱情支援的。這對我們是很大的一種激勵。

梁振華:《雲襄傳》以智破武,打開武俠劇的創新空間

現在武俠劇碰到的問題是在類型内部,要混搭和介入一些新鮮元素,我在《雲襄傳》裡的嘗試是把智謀、輕喜、商戰、人物成長這些東西都放進去,用智來破了武。看到觀衆的反應,我覺得我們這種嘗試,大多觀衆是接受的。但它和傳統意義上的武俠的關系,可能需要一起再來複盤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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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梁振華

我把《雲襄傳》定位為江湖劇,這是我的了解。我們的初衷,就是在武俠基礎上進行一種創新。如果讓觀衆看到武俠文化和武俠作品在今天還是有它的生命空間,大家還願意來欣賞和品評,那麼,對我們來說便是最大的滿足。

【文/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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