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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電影走出去,從這裡開始

《“十四五”中國電影發展規劃》明确提出了在2035年建設電影強國的目标,而電影強國的内涵,除了國内電影與市場的不斷繁榮之外,國際影響力的提升也是重要次元之一。

《規劃》中明确提到,要提升國際影響力,需要從“用電影講好中國故事”、“拓展國際發行網絡”、“深化國際交流合作”三個方面入手。而這三點,也正是今年北京國際電影節強國産業論壇的主要話題,來自中外的資深從業者共聚一堂,分析了中國電影“走出去”的現狀,也為未來的發展道路出謀劃策。

一個案例與三步機制

如今談及中國電影“走出去”,《流浪地球2》勢必是繞不開的重要案例。影片實作了全球同步上映,據貓眼專業版顯示,目前《流浪地球2》在北美票房突破500萬美元,全球除内地市場外總票房達1400萬美元。

中國電影走出去,從這裡開始

資料來源:貓眼專業版

全球同步上映的方式在許多外片登陸國内市場時很常見,但對于國産片在海外市場來說,目前仍是相對罕見的宣發政策,談及原因,中國電影集團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傅若清表示,“像功夫片、科幻片是對于未來遐想的故事核,是以它在海外産生共鳴的先決條件會比一般的影片強一些。它不像喜劇片,沒有和本土文化有太緊密的關聯。”

聽上去輕松,但在上映時國際航班都還沒有開通幾條的情況下,用20幾天的時間完成拷貝的傳輸、宣發人員的投入等工作,壓力是比以往的全球同步上映還要更大的。所幸投入換來了應有的回報,傅若清提到,影片第一周在北美、澳新、英國等相對比較排斥華語片的成熟市場,拿下了超出預期的表現。

究其原因,傅若清認為,海外發行團隊的專業度是關鍵,“這次發行沒有按照以往請一些海外華人、同胞們,或者他們的宣傳公司,我們這次都是選擇的海外專業發行公司。專業的發行公司無論在宣傳、排片、布局上都比較張弛有度,是以在一個月以後都還有相應的場次能夠看到《流浪地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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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若清

《流浪地球2》的成功固然值得欣喜,但單靠一部影片的成功難談中國電影整體的對外輸出,何況《流浪地球2》本身在各方面都是一個難以對标的頭部項目。要讓更多中國電影走向國際市場,需要建立起全面而有效的市場機制。

博納影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創始人兼總經理于冬提出了“三步走”的建議。

第一步是培養國際買家,讓全球電影買家到中國的電影節展來挑選國産片。于冬舉例道,“參考南韓電影的崛起之路,南韓曾經在釜山電影節把全球買家請來,甚至便宜到一萬美金十部片拿走。等到買家回去賺錢之後,變成一個有意思的生意,他又來了,然後再逐漸漲價。”第二步是推動國際合拍,通過共同出資、共同拿出自己的市場發行能力,來捆綁利益。第三步則是要打造成熟的國際檔期,這是真正融入世界市場最重要的部分。于冬認為,目前春節檔已經具備了全球同步的能力,就像好萊塢打造的聖誕檔、暑期檔一樣,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有全球競争的電影,“因為2月份這時候實際上是全球相對比較弱的檔期,但是對于海外七千萬華人來講是全球同步看到中國大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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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冬

“三步走”的規劃,實際上是對好萊塢等成熟電影市場的學習經驗。導演陸川就曾與迪士尼合作過一部動物題材的紀錄片《我們誕生在中國》,該片以國内野生動物的視角,講述了幾段拟人化的故事。陸川提到,在合作過程中深切感受到好萊塢電影制作的工業流程與國内的差異,“簽合同之前,他們就已經把發行日期定了。合同裡面會寫明要求,比如前采6個月,拍攝18個月,後期10個月。我當時覺得挺恐怖的,當你簽這麼一份合同的時候三年半就沒了。”

最終,《我們誕生在中國》就在合同上約定好的時間如期上映了,并且迪士尼的線下店、螢幕都在滾動播放,在休斯頓的墨西哥、西班牙裔社群,陸川看到學校校車帶着孩子一車一車地進電影院,家長也跟着一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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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

這是完整的工業生産體系和發行體系帶來的優勢,讓制片周期、發行檔期、版權收益等所有流程都有統一規劃。據陸川透露,該片最終在全球市場的票房達到了3300萬美元。盡管目前中國電影距離成熟的工業體系還有很遙遠的距離,但至少可以通過借鑒海外市場過去的發展道路,以分步走的方式逐漸靠攏。

内在價值是電影精神

《我們誕生在中國》以野生動物為主角講故事,自然削減了文化隔閡所帶來的接受門檻,而到了屬于人類形象的劇情片領域,中外電影的交流實際上經曆了漫長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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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誕生在中國》

比如,屢次在好萊塢大片中有過出演的經曆的李冰冰就提到一個問題——很多西方電影在過去一些時間裡,對亞洲人的形象是模糊的、分不清楚的,“中國人、日本人、南韓人,他們覺得都是一個樣子。”

不止是人物形象層面,文化層面的共性也讓西方觀衆難以分明,東京國際電影節主席,前資深外交官安藤裕康指出,中日韓文化雖各有不同,但東亞文化作為一個整體,其實都受到儒教、佛教非常深的文化傳承影響。這種影響賦予了東亞獨特的文化意識和美學意識,這和歐美或者伊斯蘭社會是截然不同的,因而也造就了東亞電影獨特的價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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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裕康

所幸随着中國電影佳作不斷湧現,東亞各國之間的差異性也愈發明晰。德國導演、編劇弗洛裡安·亨克爾·馮·多納斯馬爾克表示,“從我評選了很多外語片獎項的經曆來看,我認為現在中國電影已經在國際聲譽上處在一個制高點了。事實上,中國已經能夠堅持去建立自己的電影架構,讓人們遵循自己的品質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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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裡安·亨克爾·馮·多納斯馬爾克

某種程度上,多納斯馬爾克甚至對中國導演的創作狀态表達了羨慕。陸川半開玩笑地提到,他希望有機會能拍《加勒比海盜》,但在多納斯馬爾克看來,如果有一天陸川真的拍了《加勒比海盜》,“可能你的享受度會低于現在你所做的事情的享受度。”原因在于,像中國電影集團這樣由政府大筆投入以支援電影的公司,在世界範圍内是相當少見的,且國内拍攝電影的預算也是非常高的。

在于冬看來,這恰恰也是目前中國電影需要改變的部分,“其實我們更多的畫面跟鏡頭不能是拿錢砸出來的,我們應該更關注的是人文表達,這是寫中國人的故事,講好中國故事的前提,藝術手法、技術手段都應該輔助于人物塑造和故事講述方式。”

這也是安樂影片有限公司總裁江志強的核心主張,過去曾将《卧虎藏龍》帶到世界電影市場觀衆面前的他認為,不論是給任何國家任何市場的觀衆欣賞,最重要的事情都是把劇本寫好,“我拍電影從來都是相信劇本的,當我們把劇本弄好了,我覺得好電影的一半已經出來了。這個時代好的一點在于,現在所有電影劇本都能在網上找到,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很好的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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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志強

對故事本身的投入,自然是電影創作矢志不渝的方向,但面對跨文化交流的語境,仍然有許多細節值得創作者親身躬行。

比如作為演員對于另一門語言的掌握,很大程度上也是塑造角色的必需品。“電影想讓你說什麼語言的時候,你就得有能力配合說出這個語言。比如2009年拍的《風聲》,黃曉明老師在裡面演的角色就要說日語,他也很重視,背了很久很久,因為這個演員隻允許他說日語。”李冰冰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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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冰冰

隻有演員下功夫還不夠,跨文化觀衆欣賞時勢必面臨翻譯的問題,在陸川看來,如果沒有細緻做好翻譯工作的話,基本50%以上的演員表演和劇情表達就全部損失掉了,“我覺得這塊真的需要建立标準。在做《南京南京》的時候,我本來自認為英語還行,結果請了一個純粹的英國制片人,第一版翻譯被他批駁的一塌糊塗,後來花了兩個半月做英文字幕翻譯,學到了很多。”

但翻譯與表演終歸是“術”的層面,陸川認為“道”的層面或許是更加值得重視的,“其實電影傳播有一種更重要的東西,是它的精神。這種精神實際上是一直在鼓勵着各個國家的電影人,讓電影成為電影,讓電影成為獨立的文化。我覺得當我們要把中國故事講出去的時候,其實我們可能也是在自己的電影中要更多地保有這樣一種電影精神。”

正是這樣的一種電影精神,為中國電影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提供了真正的辨識度,也是打動所有潛在海外閱聽人的真正依靠。“走出去”的道路上既需要建立完善的機制,也需要回歸創作的本質,讓全人類共通的價值與情感得以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