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電影市場：一部觀衆價值觀進化史
圖檔來源@視覺中國
文 | 闌夕，作者丨文嘉嘉
暑期檔的腥風血雨，終于告一段落。
據國家電影局統計，6月1日至8月31日，2023年暑期檔電影票房為206.19億元，創下中國影史同期最高記錄。
回望過去的三個月，人們或因《消失的她》重新讨論危險的兩性關系、或透過《孤注一擲》看到詐騙背後的血腥、或在《學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國産現實題材電影實作了熱度的飛躍，也在票房上遙遙領先。
十年前，人們進電影院的理由往往是欣賞一部進口大片，而十年後，拍攝時間不足兩個月、場景走不出一間大院的《滿江紅》，憑借着對真實曆史情節的改編，卻能在春節檔中領跑。
人們對電影的喜好在十年時間裡悄無聲息地發生着改變，電影市場輸出的内容則展現着人們價值觀的變化。白雲蒼狗，大熒幕上已然更疊幾番論調。
十年間，從旅遊觀到戀愛觀都變了
人類的味覺并不相同，對于電影的好惡同樣如此。不過，能夠登頂票房冠軍的，的确代表着大多數人的看法。
12月12日，這個如今被鎖定為電商大促節的“雙12”，2012年時曾上映了又徐峥自編自導自演的《人在囧途之泰囧》。這部電影除了拿下當年票房冠軍，将主演徐峥、王寶強、黃渤的演藝事業推上另一層樓之外，更将泰國捧成了人氣非凡的旅遊勝地。就連當時的泰國總理英拉，也向《泰囧》劇組表示了感謝，稱影片為泰國旅遊業進行了很好的宣傳。
而眼下，《消失的她》《孤注一擲》等電影的熱映，加上與電影情節相呼應的真實新聞案例，不僅讓泰國、緬甸等東南亞國家蒙上了懸疑、危險的色彩，更是打消了人們的旅遊熱情。
除了對國家及城市旅遊業的影響之外，人們似乎對好萊塢中的超級英雄也不再那麼狂熱，不斷推出續集的IP電影有時甚至像是為了上映而上映，是以反響與成績平平。
2013年到2022年間，拿下國内年度電影票房冠軍的分别是《西遊降魔篇》《變形金剛4》《捉妖記》《美人魚》《戰狼2》《紅海行動》《哪吒之魔童降世》《八佰》《長津湖》《長津湖之水門橋》。
在這當中，僅有《變形金剛4》這一部進口影片殺出了重圍，從後來的趨勢來看，人們更樂意買單的，則是更加具有中國色彩的英雄片或是令人熱血澎湃的戰争片，如《戰狼2》《紅海行動》等。
近幾年的其他進口大片也很難再和國産大片“掰手腕”，以今年上映的影片來說，擁有花式聯名和對女性主義的讨論的《芭比》，算得上是小範圍的出圈。但如《速度與激情10》《銀河護衛隊3》《變形金剛：超能勇士崛起》《蜘蛛俠：縱橫宇宙》《碟中諜7》等經典大IP的續集則幾乎是清一色地遇冷。
剛剛上映的《奧本海默》雖然有着克裡斯托弗·諾蘭導演的光環，但這樣一部有一定觀影門檻的電影是否能被國内觀衆買單，還存在着未知數。
如果說對旅遊地點的青睐和對英雄IP的偏好，更多的停留在個人興趣點上，那麼電影中戀愛觀、婚姻觀的變化，或許更能夠窺見人們價值觀變化的一二。
1998年，《泰坦尼克号》在中國上映時的情形，用“轟動”二字來形容絕不為過。當時電影票價普遍在15元左右，但《泰坦尼克号》定價在25元至30元之間，仍是場場爆滿。
主演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和凱特·溫絲萊特紅遍大街小巷，影片中兩人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騙走了無數觀衆的眼淚。
是以到了2012年，泰坦尼克号沉船100周年紀念日之時，這部電影被轉制為3D版重新上映，又将新一代的觀衆帶進電影院，成功收入9.46億元票房。
口碑與票房的轉折點出現在今年，4月3日，《泰坦尼克号》再次重映，這部經典電影卻遇到了不一樣的解讀。不少觀衆吐槽女主“戀愛腦”“公主病”，吐槽男主當“小三”“鳳凰男”，反倒是當了20多年的反派男二号，開始受到觀衆的了解與支援。
浪漫的愛情不再被人歌頌，人間清醒才散發着吸引力。
近十年中，電影市場受觀衆的婚戀觀、價值觀影響，沉沉浮浮，進口大片與國産電影之間的壁壘也逐漸消散，市場格局幾乎煥然一新。
過去的種種連接配接，都在重構
觀影喜好的變化，并非一日千裡。電視劇集、綜藝節目、短視訊、桌遊等娛樂方式的發展，也對電影市場的消費需求産生了巨大沖擊。如此大環境下，一部叫座又叫好的電影，勢必步步踩中觀衆的爽點，契合觀衆的價值觀。
暑期檔中實作開門紅的《消失的她》票房突破35億元，盡管觀影後的口碑逐漸下行，不少觀衆給出“成功的商業片，失敗的懸疑片”的評價，但這部電影在微網誌上的相關話題讨論突破50億次，在抖音上的相關視訊播放量近300億次。即便是沒有進入電影院貢獻票房的人，也對這部電影的故事梗概略知一二。
除了“泰國墜崖孕婦案”帶來的關注度之外，時下年輕人一邊羨慕他人神仙愛情，一邊高呼“一直單身一直爽”的婚戀觀現狀也是其熱度高居不下的重要因素。
珍愛網在兩年前就曾做過一份年輕人關于戀愛、婚姻、家庭的真實想法的調研，在近5000份有效樣本中，95.3%的年輕人期待一段甜甜的戀愛，但若問到是否期待對的人到來時，不少人則選擇給别人的秀恩愛動态點贊、“磕CP”等方式來“吃糖”。
年輕人們渴望相愛，但更貪戀自由。當《消失的她》播出前後的熱點聚焦于戀愛腦與鳳凰男之間的相愛相殺時，這部電影就幾乎已經拿捏住了觀衆。
另外再說說觀衆又是如何對好萊塢大片祛魅的呢?
有一部分觀衆認為，是好萊塢自己的品質出現了下滑，不怪觀衆無情：
“我就這麼說吧，漫威這幾年的電影，我連盜版都懶得下”；
“好萊塢這幾年的品質滑坡得厲害，劇本架構都差不多，看個開頭都可以把後面的劇情猜個七七八八，編劇就像做填空題一樣按照主角情況修改一下交差，這種沒營養的快餐電影真的是吃夠了”；
“一開始看的時候覺得炫酷，但十幾年過去還是這些招，難免覺得有一種大熒幕上玩COSPLAY的既視感”……諸如此類的看法比比皆是，好萊塢的IP一個接一個地出續集，但換湯不換藥的流水線産物卻已經不香了。
當然也有觀衆認為是自己的觀影喜好變了：
“年輕觀衆已經不太願意為美式孤膽英雄買單了，爆米花電影自然沒了市場”；
“這麼說吧，以前國産電影不夠強勢的時候，進口大片就像是剛入華的肯德基、麥當勞，可久而久之，大衆吃膩了，國産電影又崛起了，自家的飯當然更香了。”
事實上，無論是誰變了，這都是一場帶着遺憾的和平分手。
年輕觀衆的價值觀還在時時刻刻發生着改變，未來國内院線電影的成績還将如何發展依舊未知，但電影市場從内容到文化等全方位的結構性變化已經變得十分明朗，影視從業者與觀衆之間的過去種種連接配接，都将被重構。
電影市場的波浪式發展，離不開觀衆的教育
資訊技術的疊代，将短視訊推到了聚光燈下，讓網際網路流量時代大步向前，是以也使得電影宣發模式也發生着劇變，15秒的短視訊給電影宣傳帶來了更直接與觀衆互動的機會。短視訊營銷時時刻刻調動着觀衆的情緒，再将其牽引至影院中。
但這隻是硬币的一面，另一面代表的則是風險。噱頭式營銷展現的是影方揣摩的觀衆喜好，但電影裡真實放映的卻不一定是觀衆想看的。兩者之間的沖突，則為日後的“翻車”埋下伏筆。
就像古天樂籌備十年上映的《明日戰記》，短視訊平台上的賣慘式營銷雖然在短期内使得票房有所回春，但後來很快又被觀衆厭惡這樣的賣慘行為。畢竟，如今的年輕觀衆已經不會再輕易共情“日薪208萬”的明星了。
又比如暑期檔《消失的她》，上映前吊足胃口的短視訊營銷将無數觀衆“騙”進影院，但令人失望的電影本身最終還是得到了“看之前的好評有多吸引人，看之後的詐騙感就有多重”的評價。
如果信奉票房至上，将觀衆觀影前後的态度當作可有可無的耳旁風，那麼一次兩次嘗到的甜頭，恐怕也很難持續。在《消失的她》下映後，陳思誠這個名字在不少觀衆心中已經被加上了“五星裁縫”的字首，他的下一次作品是否還能成為一部叫座的商業片，似乎都很難說了。
而怎樣的電影價值觀是當今觀衆所鼓勵的呢？
打開中國科幻電影大門的《流浪地球》算一個，将封神系列IP“洗白“的《封神第一部》自然也算。
9月2日，《封神第一部》票房破25億的消息沖上微網誌熱搜。随後，伯邑考扮演者楊玏曬出腹肌照、楊戬扮演者此沙奉上丸子頭教程、雷震子扮演者韓鵬翼表演倒立洗頭。說是願賭服輸，但其實更是對電影的再一次宣傳。
《封神第一部》這部電影可謂是先抑後揚的典型，由于“封神”系列IP在過去屢屢讓觀衆栽跟頭，是以在上映之初，《封神第一部》就是在觀衆的噓聲中登場的。後來，随着影片制作精良、演員無一拉胯，加之以烏爾善導演牽頭的一班幕後團隊對細節的嚴格對待，才實作了口碑逆轉。影迷不僅多次重刷，還當起了“自來水”，算得上是野生宣發團隊。
可以說，觀衆身體力行地說“不”，讓以往粗制濫造的封神IP電影“撲街”，給了這類電影制作方赤裸裸的教育。但《封神第一部》又用實力重新教育了觀衆，輸出了“中國人可以有自己的神話史詩電影”的理念。
電影市場就是在與觀衆的互相教育中，波浪式發展。
揣測觀衆的喜好實際上是一場豪賭，随着觀影主力軍的改變，人們遵循的價值觀也會發生天翻地覆地改變。但從市場與作品的核心來談，該發光的電影始終會被人看見，但撲街的電影卻沒有一部是被冤枉的。
那麼下一個十年，觀衆又會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