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視覺中國
作者丨程潇熠
編輯丨康曉
出品丨深網·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華為2022年年報釋出會上的公開批評,将華為内部的“造車”路線之争與沖突擺上台面,猜測與謠言紛至沓來。
3月31日,華為副董事長、輪值董事長徐直軍重申“華為不造車”後,直言要清理整頓問界汽車物料,嚴禁華為品牌logo冠在任何汽車品牌logo之前。“有些人、部門或合作夥伴在胡搞華為的名聲......華為辛辛苦苦建立的品牌,不應該被人随便利用。”
在外界看來,矛頭直指華為常務董事、終端BG CEO、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 CEO餘承東。當晚,餘承東在華為心聲社群實名發帖回應,“這個時代變了,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艱難!若幹年後大家都會看明白的,留給時間去檢驗吧!”言語中似有不甘。
4月1日,問界汽車全國上千家門店緊急下線“HUAWEI問界”物料的同時,又傳出華為副董事長、輪值董事長、CFO孟晚舟嚴肅批評餘承東違背華為戰略的傳言。一位華為人士告訴《深網》并未聽聞此事。
但事實真假如何并不影響旁觀者做大膽假設,“餘承東是否會負氣出走華為”的讨論越來越多。4月6日,網傳餘承東将赴小米汽車任職。小米官方第一時間回應:胡編亂造。
消息傳出後,多位汽車業内人士向《深網》表達了餘承東不可能去小米的觀點,因為小米創始人雷軍與餘承東的風格理念均不相符。
事實上,餘承東在4月1日的中國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上已經明确了自己的立場,“我們一直堅持不造車,幫助企業造好車。”餘承東說,今年除賽力斯外,奇瑞和江淮也會生産智選車模式的車型,“如果采用不同的品牌,我們再去做營銷、服務很複雜,是以希望能有一個共同的品牌,比如華為問界......但是加上之後有些上司有不同的意見。”
餘承東言下之意:本人與華為整體戰略保持高度一緻,隻是與一些上司在執行層面有不同意見。
從2019年華為成立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開始,華為正式涉足汽車行業至今已有五個年頭。有進展也走過不少彎路,但人們最好奇、最不解的還是老問題:下場造車看起來更簡單而且來錢快,華為為什麼堅持不造車?
被制裁束縛,難以造車
華為堅持不造車,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制裁。美國制裁對造車的影響主要有三點:
1.供應鍊受阻。部分國際Ti er 1(一級零部件供應商)巨頭可能無法向華為供應造車所需的重要零部件;
2.損害海外ICT業務。造車有可能威脅華為在德國乃至歐洲的ICT(資訊與通信技術)業務發展,如5G等,畢竟傳統汽車是德國等歐洲國家的支柱業務之一,造車會面臨直接競争;
3.華為仍在求生存階段,資金問題難解決。華為手機等現金流支柱業務被制裁遏制,缺少為造車持續供血的來源。如果進行外部融資,則違背了任正非對華為治理長期堅持的原則。
餘承東在中國電動百人會論壇上“表明心迹”的同時,也較為詳細的說明了華為目前遇到的造車困局。
“過去全球主流的大廠,T-BOX子產品都選擇了華為,這兩年因為制裁退出了很多。”餘承東稱,華為過去在汽車的智能網聯領域可能是“最大最強的”,從德國的大衆、奔馳到美國的特斯拉等頭部車企,都選擇和華為合作(車載T-BOX用于和汽車背景系統及手機APP通信,實作手機APP的車輛資訊顯示與控制)。
情況反之亦然。汽車可以說是人們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的最複雜的民用工業品,業内一向認為汽車産業一定是全球化的産業。吉利汽車創始人李書福去年曾稱,汽車産品産業鍊很長,難以由一個國家獨立完成汽車全産業鍊的發展,“逆全球化趨勢下,企業隻能盡快調整商業計劃。”
比如全球第一大汽車技術供應商德國博世集團,擁有多項汽車零部件行業的技術創新專利,幾乎長期壟斷汽車制動系統市場,大部分想要搭載CVT變速器的車型也繞不開博世的專利。一台汽車,上萬個獨立零部件,就算隻少一個也無法造車量産。
上述三個原因中,保證傳統ICT業務基本盤的安全,是華為高層曾公開承認過的不造車的原因。
徐直軍和華為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 Marketing與銷售服務部總裁遲林春都曾在2021年解釋過,歐洲市場對華為的ICT業務非常重要,德國更是重中之重。“而德國的支柱産業是汽車産業,如果華為造車,就會和當地車企産生直接的競争。”
華為的海外業務按地域分為四個大區:歐洲中東非洲、亞太、美洲及其他。“歐洲中東非洲”是華為除中國市場外最大的區域市場,收入長期占整體營收超20%(2022年為23%)。
華為常務監事陳黎芳曾披露一組資料,華為2019年在全球已簽署了50多份5G商業合同,其中超過一半合同來自歐洲(28份)。
另外,四年的美國制裁對華為的營收情況造成了很大影響。根據2022年财報,華為營業利潤及經營活動現金流均為五年内最低點。
2022年中旬,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内部釋出《整個公司的經營方針要從追求規模轉向追求利潤和現金流》一文,“把活下來作為最主要綱領”,以保證渡過未來三年的危機。“在進行業務預判時,不要再抱幻想,講故事騙公司,損失要從你們的糧食包中扣除,首先要活下來,活下來就有未來。”
華為2018-2022年營收情況
造車堪稱銷金。據電動觀察家統計,特斯拉從2007年到2019年(開始持續賺錢),研發費用和資本開支高達185億美元(約合人民币1300億元),累計至2022年為426.3億美元(約合人民币3000億元)。
而且随着新能源汽車軍備戰的日漸白熱化,調研機構Statista稱每年全球汽車研發總支出也在不斷上漲。對于仍在求生存階段的華為而言,難以在業務在不盈利的情況下分出一大筆預算來造車。
餘承東的兩難
被不斷制裁加碼,又急需業績和業務變現,這兩大原因也是華為“幫助企業造好車”業務總陷入兩難境地的根源。
餘承東在中國電動百人會上談及困難時,語氣澀然又無奈,“原本我們的想法是成為(智能)汽車領域博世、大陸這樣的供應商,但是在今天這個時代,好像不太成立。”
據餘承東的描述,華為最開始想做零部件供應商,将軟體、算法、雲、晶片等智能化的産品出售給車企。
但是在實踐過程中,華為發現,智能化的零部件很難像博世、大陸所做的刹車、轉向等标準化部件一樣,大規模的出售給車企,而需要和車企深度長期合作,不斷進行版本疊代。而且零部件受制裁影響,難以大規模向全球車企出售。
是以,華為做了HUAWEI INSIDE,即HI模式,把以智能駕駛為核心的智能化技術打包賣給車企。
但這條路也被證明很難走通。在被制裁和新能源領域自主研發成為主流的情況下,華為HI模式可撬動的合作夥伴少之又少。
餘承東稱,在制裁背景下,歐美日的車企很難選擇華為作為智能化轉型主力;國内造車新勢力“有自己的追求”都不太可能選擇華為;怕失去靈魂的傳統車企也不會選擇華為。“投入這麼大,如果沒有大量使用華為HI的車進行銷售,我就無法實作商業閉環。”
“華為HI模式最開始有三個車廠(北汽、長安、廣汽)跟我們合作,現在基本上隻剩阿維塔(長安)。”餘承東在論壇上複盤,“我們提供最好的技術,可能并不能保證最終的産品取得商業成功。”
更重要的是産品定義、以及體系化競争力,是以華為推出了智選車模式。
在華為智選車合作模式下,合作車企的品質和服務如果用華為品牌來背書,商業邏輯上不合理也缺乏保證,華為核心管理層或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是以才有了公開的批評。但如果淡化華為品牌,合作車企的銷量又會面臨困境。
通過餘承東的描述,智選車模式可以說是還包括了幫車企進行企業數字化、智能化轉型的重任。“賽力斯和華為合作後,品質方面的管理水準和能力得到了數量級的提升。”餘承東說,華為用積累了數十年的管理模式賦能幫助車企。
華為品牌對賽力斯的銷量助力清晰可見。在與華為合作前,賽力斯首款車型賽力斯SF5在2021年全年累計銷量僅超8000輛,月均不到千輛。第一次合作華為智選SF5後,月銷量迅速過千,第二次合作問界品牌後,賽力斯銷量幾乎90%以上為問界貢獻。
AITO問界M5登陸華為門店。來源:視覺中國
但是今年年初特斯拉打響汽車價格戰後,問界跟随降價并沒有帶來較多的銷量增長。增加華為品牌在問界汽車的露出,或許也是市場側促銷量的辦法之一。
不過智選車模式下,華為若想在以華為品牌助力車企的情況下,維持華為品牌的名聲與可靠性,面臨巨大的挑戰。
一位消費者告訴《深網》,他在華為門店預定問界汽車後,傳遞工作由賽力斯負責,“傳遞群拉了十幾個人,還有中途推銷分期業務的,就找了個理由退(車)了。”
“銷售和傳遞差距太大了,讓我瞬間意識到了賽力斯不是華為。”該消費者稱。
據餘承東介紹,華為智能汽車相關業務,每年投入約100億元,研發人員超萬人。而據2022年華為年報披露,華為智能汽車解決方案部件業務營收為21億元,是華為求生存階段需盡力或扭轉或舍棄的虧損項,商業化壓力巨大。
去年8月華為《整個公司的經營方針要從追求規模轉向追求利潤和現金流》一文中特别提到,智能汽車解決方案不能鋪開一個完整戰線,要減少科研預算,加強商業閉環,研發要走子產品化的道路,聚焦在幾個關鍵部件作出競争力,剩餘部分可以與别人連接配接。
這或許意味着,華為汽車業務需要在今年年底前交上一份看得過去的财務成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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