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大樹杜鵑被譽為世界杜鵑花之王，生長在中國西南高黎貢山部分地區，山高路遠，難得一見。2023年新春伊始，蜜植生境開始對高黎貢山大樹杜鵑生境進行科考。蜜植生境科考隊員曆盡艱辛，在怒江州各級上司的熱心幫助下，在危機四伏的貢獨公路上幸運地發現了成片的大樹杜鵑，科考隊調查了大樹杜鵑的生境，生長狀況，拍攝了大量珍貴照片，使得這次科學考察圓滿成功。
貢山縣大樹杜鵑
貢獨公路附近的大樹杜鵑
雲南西北地區怒江州貢山縣高黎貢山段杜鵑花種類繁多，是研究杜鵑花的聖地。早在二十世紀初期，貢山縣豐富的杜鵑花資源，吸引着福雷斯特、金敦·沃德等，帶領探險隊對這裡進行過多次調查。1917年3月，福雷斯特開始了中國西南地區第四次探險。通過多年的調查、研究和采集，福雷斯特發現中國西南地區杜鵑花的分布似乎有着一種獨特的模式，即物種集中在西北部，東南部逐漸稀疏。
高黎貢山北段森林、雪峰
為此，福雷斯特将目光投向了西藏察隅一帶，認為這裡是世界杜鵑花的起源地，福雷斯特想盡一切辦法申請進入察隅一帶調查，不過都遭到當地官員的拒絕和警告，理由是當地出現叛亂，無法保證他的安全。因為按照規定，他必須獲得當地政府同意才能夠前往，福雷斯特無奈，隻好派遣自己的探險隊前往察隅地區調查。1917年下半年，福雷斯特派遣甘東帶領探險隊第一次前往察隅地區考察。因為甘東是藏族，在這個地區活動沒有受到太多限制，但是收獲的标本數量有限。
怒江與貢山縣
1918年5月，福雷斯特派遣趙成章和另外兩名有經驗的采集員前往茨中。他們将與甘東合作，在戰争中探索察隅。他們兩次進入該地區，每次都持續了一個多月，到了卡瓦格博（梅裡雪山）的西北面和其他地方。而就在5月份，趙成章和甘東帶領的探險隊在貢山縣采集到了翹首杜鵑模式标本。
翹首杜鵑
翹首杜鵑模式标本
采集者/探險隊：喬治·福雷斯特
采集日期：1918年5月
愛丁堡皇家植物園
1919年上半年，甘東再次探索西藏察隅一帶，不過，甘東考察結束後帶回來的标本數量和上一次一樣，很是差強人意，沒有福雷斯特想象的那麼豐富，讓他對察隅地區疑惑而又失望。
1919年8月，甘東帶領探險隊探索了獨龍江-怒江分水嶺，不過也是收獲有限，福雷斯特很不滿意，于是1921年7月，福雷斯特和趙成章帶領着雪蒿村的7-8人組成探險隊再次探索這片區域。他們在這裡收集了45種杜鵑花和大約100種其他屬的植物，這裡豐富的杜鵑資源讓福雷斯特收獲頗豐，讓福雷斯特開始高度重視獨龍江-怒江分水嶺這段高黎貢山。根據2022年公布的《怒江州高黎貢山野生植物物種名錄》的記錄，怒江州高黎貢山共有杜鵑花科植物216種，其中杜鵑花屬植物135種，是真正的杜鵑花王國。
獨龍江-怒江分水嶺
大樹杜鵑标本
采集者/探險隊：喬治·福雷斯特
采集日期：1919年9月
倫敦自然曆史博物館
大樹杜鵑模式标本
采集者/探險隊：喬治·福雷斯特
采集日期：1921年3月
愛丁堡皇家植物園
1919年甘東來到獨龍江-怒江分水嶺采集植物标本，在9月采集到一件大樹杜鵑标本，标本現在收藏于英國倫敦自然曆史博物館，這是目前可以看到的最早的大樹杜鵑标本，也就是說大樹杜鵑最早發現于貢山縣。因為标本隻有三片葉子，不能夠作為模式标本，是以沒有引起太多重視。大樹杜鵑的模式标本是1921年3月采自騰沖高黎貢山段。大樹杜鵑是世界上生長的最高大的杜鵑花，被譽為世界杜鵑花之王，地位極其尊崇。騰沖地區的大樹杜鵑因為生長在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進入需要辦理各種複雜的手續，然後在護林員的陪同下來回需要7個小時，是以難得一見。在貢山縣高黎貢山地區大樹杜鵑共有四個分布區，西北的龍源，西南的三對，中間的獨龍，東南的其期。當然她們也都分布在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進入這些地區也需要嚴格的申請。
大樹杜鵑
2023年新春伊始，蜜植生境一行來到高黎貢山，開始進行尋訪大樹杜鵑生境的科考。這次科考，得到了怒江州宣傳部、林業和草原局，貢山縣林業和草原局的大力支援。怒江州林業和草原局的從業人員仔細地核查了我們提供的申報材料，為了盡快将手續辦妥，從業人員中午都沒有顧得上休息，加班加點給我們辦理了進山的手續，讓我們這次科學考察得以順利成行，真的非常感謝他們嚴謹又熱情的工作作風。
高黎貢山
3月3日夜，我們從怒江州乘車來到貢山縣，4日清晨來到貢山縣林業和草原局，換取進山的證明。因為是星期天，從業人員放棄休息，前來林業和草原局給我們開證明，詳盡介紹進山事宜，同時聯系護林員到時候陪同，并一再囑咐，因為去年這裡山上降雪非常大，春天積雪融化，造成了許多路段塌方、泥石流、落石，一定要注意安全，讓我們非常感激。
高黎貢山
離開林業和草原局，9點鐘，我們租車前往獨龍江，車子出了貢山縣沿着西北的貢獨公路進入高黎貢山。貢獨公路在1999年建成後，被譽為雲南最險的魔鬼公路，盡管沿路風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但是路兩側都是萬丈深淵，危險重重，對駕駛極具挑戰性，天堂與地獄在這裡并存。高黎貢山東面山下普拉河邊已經桃紅柳綠，李花怒放，春意盎然。遠處培裡村高低錯落地建設在半山腰，嶄新的房舍，在桃李等各色鮮花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新氣象。
培裡村風光
就在培裡村對面這段路上，我們和一隊向山上騎行的隊伍相遇，我心裡十分感慨，年輕就是好，這麼險峻的公路，他們也能前往征服，不過對他們的能力也心存疑惑。車子逐漸駛向高海拔地區，路邊的風景明顯開始發生變化，由山下的桃李等經濟作物，逐漸變成常綠闊葉林，再由闊葉林逐漸變成樹上長滿苔藓的鐵杉、松樹等。貢獨公路因為高黎貢山山坡極其陡峭，受地形限制，路面比較狹窄，有一些地方都無法回車，就像九曲回腸一般纏繞在山上。山上的融雪彙成小溪，沿着陡峭的崖壁傾瀉而下，形成激流飛瀑，也造成山體滑坡和落石，許多公路外側的混凝土護欄都被石塊砸的傷痕累累，是以這條路在雨天行走還是相當危險的。
路邊瀑布
很快，車子來到貢獨公路雪線附近，周圍都是古老茂密的杉樹，大塊的積雪出現在公路兩側顯得很不真實。因為以前公路要穿越海拔3380m的黑普破羅垭口，這裡冬季積雪深厚，每年要封閉交通6-7個月，使得冬季高黎貢山西面的獨龍江鄉與世隔絕，成為孤島。2014年政府對貢獨公路進行改建，在黑普破羅垭口下面修建了一條6680m的隧道，隧道洞口海拔降低為3022m至2842m，使得獨龍江鄉冬天也可以通車。不過，貢獨公路雪線在2700m左右，是以隧道洞口引線仍有一定積雪，在隧道東面最危險的路段還設定了兩處防雪棚洞，以防止山上積雪阻斷公路。車子來到防雪棚洞，棚頂上滿是積雪，棚的側面開口處也堆滿了積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從棚頂的積雪上飛瀉而下，看得人心驚肉跳。
高黎貢山
越過防雪棚洞，前面出現一片平坦的雪坡，估計是當年修建隧道堆的渣土形成的，路邊停着許多車輛，很多遊客興奮地在這裡玩雪。穿過隧道，前面來到一處平地，與護林員約定會面的管護站就在此地。這裡坡陡路高，環境嚴酷，四周都是皚皚的白雪和高大的鐵杉樹，護林工作艱苦可見一斑。經過一番溝通，護林員上了我們的車，我們向他講明來這裡主要是尋找大樹杜鵑。
也許是語言溝通的差異，護林員隻聽明白了我們是來尋找杜鵑花，于是說不遠處就有，這讓我們大喜過望。車子向前開了不遠，護林員就指着窗外說那不就是你們要找的杜鵑嗎？我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路邊懸崖上一株紫紅的杜鵑花正在雪中怒放。大家趕緊下車仔細觀察，這株杜鵑有五六米高，上面綴滿了紫色的花朵，不過這棵杜鵑花的葉子和花都明顯偏小，和我們尋找的大樹杜鵑大葉大花等霸氣側漏的特征相去甚遠。再向護林員詢問，護林員表示隻認識杜鵑花，至于具體種類就不得而知了。無奈，隻好告别護林員，我們決定自己在貢獨公路上尋找大樹杜鵑。
高黎貢山
剛想上車，突然看到路邊厚厚的積雪邊上有幾叢奇特的花兒正在綻放，每一簇花就像一片圓形的珍珠鑲嵌而成，外面的白色，裡面的粉紫色，在積雪的映襯下就像少女紅潤的臉頰，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讓人感慨自然生命的頑強。後來查詢得知這是毛裂蜂鬥菜（ Petasites tricholobus Franch.），是菊科蜂鬥菜屬下的一種。這種花卉是一味中藥，最神奇的是她可以治療毒蛇咬傷。
毛裂蜂鬥菜
重新回到車上，車子行駛在路上，路邊不斷閃現高大的滿樹繁花的杜鵑花樹，下車仔細觀察，都和第一棵一樣，不是大樹杜鵑。因為這種杜鵑花葉子較小，花色紫紅，樹幹像紫薇樹一樣爆皮，呈現棕紅色，蒼勁挺拔，非常秀麗。後來詢問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杜鵑花專家馬永鵬博士，因為我們拍攝的照片隻關注了杜鵑的花，忽略了拍攝杜鵑花的其他特征，尤其可以辨識杜鵑花種類葉子後面的毛被，是以馬博士隻能根據花的特征告訴我們這種杜鵑可能是光柱杜鵑。
車子在路上走走停停，盡管附近山坡上和遠處山坡上到處都是一簇一簇的紫紅，但大都是光柱杜鵑，不是我們尋找的大樹杜鵑。沒有确切的目标地點，在偌大的高黎貢山尋找大樹杜鵑無疑大海撈針，心中難免焦躁起來。畢竟按照傳統說法，大樹杜鵑都生長在保護區人迹罕至之地，難得一見，像我們這樣沿着公路尋找能否見到心中一直沒底。
光柱杜鵑
光柱杜鵑
車子離開隧道口大約有一公裡，海拔也逐漸降低，大約在海拔2700米處，路邊的光柱杜鵑不見了。正有些失望之際，突然路邊拐彎處浮現出一棵樹冠上滿是碩大的紫紅色花朵的杜鵑花樹，傲然矗立在公路外側不足十米左右的陡崖上，我連忙讓司機停下車來到路邊仔細觀察。隻見她滿樹碩大無朋的紫紅花簇；脈絡清晰，有些像枇杷的大葉子，這正是我們這次科考心心念念尋找的大樹杜鵑，頓時讓我們感覺幸福來的太突然，可謂得來全不費工夫。盡管高黎貢山有9個大樹杜鵑分布地點，但是在公路上就可以觀察到大樹杜鵑的地點隻有貢獨公路，這也是國内唯一一處可以自由觀察到大樹杜鵑的地點。
大樹杜鵑
大樹杜鵑
大樹杜鵑被譽為世界杜鵑花之王，是高黎貢山的鎮山之寶，明星植物，也是野外開花最早的杜鵑花。大樹杜鵑一般在春節前後就開始迎着風雪綻放，不與群芳為伍，霸氣孤傲，不染凡塵。她的花期為2月份到3月份，可保持60天左右花期，是野外花期最長的杜鵑花之一。路邊這棵大樹杜鵑樹高約20米左右，樹冠高聳在周圍大樹的頂端，一簇簇碩大的花朵在枝頭恣意綻放，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高貴華美，傲睨群雄，魅力十足，讓世間所有杜鵑花都相形見绌，在自然界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和感染力。我們來的有些晚，一些杜鵑花都有些焦邊了，因為這株杜鵑花已經綻放了快一個月了，期間還被大雪覆寫，被狂風吹過，可是她就是笑看人生，一切風輕雲淡，從不輕易将自己的花朵凋謝，依舊将自己不同階段的美麗留給人間。
大樹杜鵑
大樹杜鵑
大樹杜鵑花蕾時期，一簇簇深紫紅色的花苞從苞片中伸出，聳立樹巅，在白雪的映襯像，像一枚枚閃閃發光的紅寶石，珠光寶氣，貴氣十足。很快，一朵朵玫瑰紅色的花朵相繼綻放，彰顯出生命的熱烈、旺盛。碩大如盤的花簇恣意地釋放着杜鵑花王的高貴、純潔，超凡脫俗。小鳥們也為大樹杜鵑的魅力所折服，紛紛前來這裡吸食花蜜，大樹杜鵑也借此完成傳宗接代的人生大事。大樹杜鵑一旦授粉，花色就會變淺，鳥兒們就不會再來這一朵花采食花蜜，将機會留給其她花朵，借此讓所有花朵雨露均沾，使得整個物種的結實率明顯提高，也使得該物種得以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世世代代生存下去。
花朵授粉後，在顔色變淺的過程中，花瓣的邊沿也會慢慢有些焦邊，但是，大樹杜鵑的花朵并不會因為焦邊而很快凋謝，而是依舊留在枝頭，她的喇叭形的花冠還有最後的作用，為裡面孕育的果實保溫，畢竟她生長的地方海拔高，氣溫低，期間還有雨雪、冰雹飄落，果實在喇叭形的花冠裡，可以很好地保證不被惡劣的氣候凍傷或者被一些害蟲吃掉。一直到了裡面的果實能夠應對外面多變的環境，大樹杜鵑的花瓣才整體掉落。大樹杜鵑蒴果外面長滿了毛茸茸的被毛，這同樣也是為了抵禦外面惡劣天氣的一種保護。之後，氣溫上升，大樹杜鵑開始發芽展葉，到了十月份，大樹杜鵑的種子就陸續成熟，蒴果裂開，種子灑落在母樹附近，一旦環境合适，種子就會大量萌發。
大樹杜鵑樹幹和樹下小苗
大樹杜鵑幼苗
長在枯樹幹上的大樹杜鵑幼苗
這棵大樹杜鵑樹幹和下部枝條長滿了綠色的苔藓，樹幹直徑大緻有60cm，在傳統的研究中，都認為大樹杜鵑種子很小，野外繁殖困難，是以大樹杜鵑很難更新，不過在這裡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情況。因為修建貢獨公路，公路為其兩側的樹木開辟了一條光線的通道，是以這裡的大樹杜鵑周圍都長滿了小苗，而且都很茁壯，一個大芽就有大拇指大，一個葉子就将近半米，粗壯健碩，生機勃勃，完全沒有生存危機。有的小苗生長在枯木上，盡管長勢緩慢，但是多年也沒有被旱死，依舊在苦苦堅持，等候時來運轉，讓人感慨生命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