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發現，電影裡充滿性别偏見

（小塵4x/圖）

性别刻闆印象影響着男女平等理念的實踐。2022年9月，剛播出不久的電視劇《東八區的先生們》從網上下架，此前，大量觀衆對該劇中充斥的不尊重女性以及物化女性的劇情和動作表達了批評意見。現實中，其實世界各地區都存在着一定的性别刻闆印象，有些認可度高，得到公開傳播，也有一些無意識的偏見潛藏在人們日常生活的言行和态度中。但相比個人所表現出的性别偏見，大衆媒介的影響面廣，如果各種流行作品中充滿傳統性别刻闆印象，則可能使得相關偏見借助作品廣泛而長久地在社會上流傳，不斷對人們正确認識性别問題産生危害。

而最近，南加州大學計算機科學系等機構的研究人員利用機器學習分析了近千部電影的腳本，從120多萬個場景描述中識别出了電影中一些性别刻闆印象的常見表現。比如，男人更可能是主動的支配角色，而女人更可能是被支配、被審視的承受者角色。男人不太可能表達情感，同樣也不太會出現哭泣的場景，而女人總是被塑造得處在危難之中，需要人保護。

具體來說，研究中的影視資料裡，男性被描繪成動作施加者的數量要顯著高于女性，而女性在這個名額上不僅顯著更少，在作為行動承受者的比例上也比男性更高。在對待别人的行動方面性别差異也很明顯，電影中男性也不太允許其他男性對自己做一些什麼事情。而對于表現專業方面的影視形象，研究發現在過去幾十年裡，電話會議這種場景大部分都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且持續如此，男性出現在這樣專業場景中的次數比女性更頻繁。相關研究2022年12月發表在《公共科學圖書館·綜合》（PLOS ONE）。除了施加與承受的差別外，女性作為被男性視角所凝視的對象，其外貌以及作為性對象和客體的角色總是在電影中被着重強調。

而在情感方面，差別于女性形象總是會情感暴發，男性不太表達情感的現象展現在多個具體的行為上面，除了不怎麼哭之外，也較少有憂慮、偎依、主動接吻等行為。在電影角色由異性戀主導的環境下，同性之間的情感表達也顯示出一些性别偏見，進一步分析顯示，電影中的情感表達行為更可能發生在兩個女性之間而不是兩個男性之間。研究人員分析，以往電影裡所出現的同性間情感表達往往被視為不正常甚至招緻惡心，但兩個女性之間的情感表達卻更被電影創作所接受，這背後可能反映出女性情感表達的性别化，比如一些異性戀男性會把觀看女同志之間接吻的畫面當成一種性娛樂。

值得注意的是，最新研究中發現的這些性别差異是通過分析電影腳本中的行為實作的，研究人員共分析了兩萬多個電影人物超過五萬個行為動作，對以往大量通過分析電影對話來識别性别刻闆印象算是一種補充，畢竟，現實中并非所有的刻闆印象都是通過語言的形式直白地講出來。但從分析結果來看，電影動作中所表現出來的性别刻闆印象與此前通過語言對話所發現的有諸多一緻的地方，比如女性被塑造得更情緒化、更不專業、更易被支配，而男人則被塑造得相對更果斷、更有競争力、更獨立，很少有不安全感。而且類似的刻闆印象并不僅是電影制作水準高低的問題，在被視為世界電影工業标杆的好萊塢，性别刻闆印象同樣存在。

2022年5月，新加坡國立大學藝術與社會科學學院的研究人員在《大資料與認知計算》（Big Data and Cognitive Computing）報告稱，他們分析了1940年以來近80年時間裡的好萊塢電影，發現性别刻闆印象長期存在且随着時間有動态變化，非常複雜。具體來說，好萊塢電影裡的男性角色通常關聯着各種各樣的主題，而女性的角色則主要與浪漫主題有關，比如貌美和婚姻等。從時間變化上來看，雖然将女性角色與外貌和婚姻等關聯起來的現象有所縮減，但将女性角色和性關系以及婚禮等關聯起來的情況卻在增加。總體來說，從一萬六千部好萊塢電影裡抽出來的18萬句話，反映出在過去幾十年裡，電影行業性别刻闆印象很明顯。

而在這些刻闆印象中，将性别與智慧勾連起來的現象影響可能尤其深遠。有研究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對大量電影的語言進行過分析，發現西方電影在過去半個世紀裡都存在着把男性等同于才華的現象，相對來說，電影中女性角色的認知能力要差一些。考慮到很多面向兒童的電影也存在這樣的性别刻闆印象，如果兒童從小就被潛移默化的教育告知“男生比女生聰明”，那麼這種刻闆印象可能會長期影響女孩的發展。一些科學家相信，這些性别偏見正是目前科學、技術、工程、數學等領域女性從業人數偏少的其中一個因素。

一個典型的性别刻闆印象就是女生不擅長學數學。類似的觀念已經不屬于潛藏的态度，甚至得到不少老師、學生、家長的公開認可，以及一些成績資料的佐證。但2019年，芝加哥大學心理學研究人員艾麗莎•克西（Alyssa J. Kersey）開展的一項大腦成像測量研究發現，男孩和女孩在發展數學能力時用的是相同的神經系統，在相應的神經功能上具有顯著的相似性，也就是說，從生理上來看數學能力沒有明顯的性别差異。艾麗莎•克西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一些人觀察到女生總體數學成績更差的情況可能是受後天社會環境的影響，比如老師更鼓勵男孩去學數學，給予的指導也更多，或者把女孩天生不擅長學數學這樣的個人理念潛移默化地灌輸給女孩。而最新研究中發現的性别刻闆印象遠不止認知能力一項，而是涉及兩性關系、情感表達等多個方面，這也提醒相關從業人員在影視劇創作中應特别注意性别刻闆印象所可能施加的長期而廣泛的社會影響，避免為了迎合主流群體的刻闆印象而對性别弱勢、邊緣群體進行貶低或直接貼上負面的标簽。

當然，電影的數量很大，而且除了語言、動作之外，演員在表演層面等細微之處，也可能明顯傳遞出性别刻闆印象，最新研究既沒有辦法涉及所有電影，也沒有辦法分析到全部的電影元素，因而在反映電影作品方面是不完整的，存在一定的研究局限。然而，相比個體而言，利用計算的方式可以大量分析影視作品，發現個人逐一看作品時所難以識别的整體性現象，幫助人們認識到具有普遍性的問題。最新研究發現電影裡充滿着“女人重在貌美多情，男人重在堅毅有才”等性别偏見，為影視劇創作中應注意男女平等理念提了一個醒。在更開放包容的文明社會，人們的情感表達、人格特質和能力培養應該按照個人發展需要形成，而不必生搬硬套所謂“男人樣”和“女人樣”。

南方周末記者 王江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