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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文|湯圓‍‍

大年初二的晚上,電影《無名》官微釋出了一篇來自導演程耳的随筆。

“我寫此文的初衷并非有别的什麼目的。真實的原因是因為我剛剛在上海到廣州的飛機上,我的一位同僚,同樣綿善腼腆的青年,出于焦急與好意,以我的口吻發了文章,他的焦慮善良讓人心疼。我則在由機場到影院的途中匆匆寫就了這些字。”

焦慮生發的緣由我們難能詳知,不過稍微留意一下伴随着影片從宣傳到上映的各方聲音,也不難看到、甚至預估到這樣一部本身集合了諸多“沖突元素”的電影,在口碑與輿論方面所要面對的境遇。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作為博納影業集團繼《中國醫生》《長津湖》後,“中國勝利三部曲”的第三部作品,《無名》本身有着不容動搖的“主旋律”基調;而因導演程耳極具特色的個人創作風格,又使得影片在呈現效果上不同以往、别具一格。上映首日,其含預售總票房即達2.13億,各平台話題讨論亦熱度不減。

各類型影片齊聚一堂的春節檔,《無名》留有姓名。

“無名有味”:正常故事如何講得脫俗

從《邊境風雲》到《羅曼蒂克消亡史》,程耳對于打破線性時間的叙事方式已然駕輕就熟,而《無名》的時間跨度雖然長至八年(1938年-1946年),但圍繞核心人物展開的故事卻簡潔明了:戰争陰霾的籠罩下,打入汪僞政權内部成為卧底的何先生(梁朝偉飾),如何在詭谲的環境中與敵友交手,并與葉秘書(王一博飾)配合演戲,以生命為籌碼獲送情報、保衛家國。

非線性叙事所破壞的是傳統故事講述方式中“起承轉合”的結構,片段式的呈現、前後勾連的重複,像卡牌發放一樣讓觀衆在腦中重新對其進行排列組合,至結尾時一處或多處的“高能反轉”,使觀衆獲得“邏輯得到證明”的快感。《無名》正是以此編排手法,将“諜戰”的緊張氛圍推至高處。

張先生(黃磊飾)的懦弱叛變與陳小姐(周迅飾)的笃定堅守、唐隊長(大鵬飾)的騎牆投機與江小姐(江疏影飾)的缱绻柔情、王隊長(王傳君飾)的多疑戾痞與方小姐(張婧儀飾)近乎幼稚的理想主義,及日本軍官(森博之飾)的高深難測……每個人物各有由來背景,以不同的立場與方式遊走在危險與欲望并存的城市;又線索繁密地纏繞成團,将何生與葉秘的主線故事聚攏其中。

盤根錯節的情節同樣依托于恰到好處的節奏。重複的場景與台詞在鋪墊迷局與揭開謎團的同時,也拿銀幕中相對“拉長”的瞬間描摹着人物微妙的情緒。如張先生(黃磊飾)決意變節時對陳小姐(周迅飾)所說的:“我是個軟弱的人,不适應巨變的年代”,也同樣在交接時被何先生(梁朝偉飾)所問“棄暗投明”之緣由時再次出現;何審訊江小姐(江疏影飾)時的說辭,也同勸降張先生時的話别無二緻。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一樣的台詞,在不同的時刻出現,包含着不同的語意和弦外之音——未至盡頭的隧道暗不見光,于其中摸索行走的“無名”之輩們同時承受着漫無邊界的無力。

除此之外,程耳對“飯桌上隐喻”的使用同樣樂此不疲。被分食的排骨、替罪的羔羊、“吃不慣”的日料、血色中掙紮無果的嗆蝦……口齒最是鋒利無情的刀刃,弱肉強食的規則下,“無名”的他們用生命為這片土地換取着生機。

拿捏得當的叙事模式,搭配極緻追求的視聽語言,主旋律的故事核以頗具“腔調”的方式展開,細節處瞬時的延宕、群像下主題的恢弘皆被囊括其中,《無名》讓我們看到了獨樹一幟的新鮮感。

“超級商業片”:是戲谑還是标簽?

然而站在市場的角度來看,盡管映前的兩支首發預告片中,片方就已經打出了“超級商業片”的話題,但《無名》這樣一個集年代、諜戰、懸疑,甚至血腥打鬥場面元素于一身的影片,似乎并不是“春節檔”的最佳選擇。

這或許也是影片受到争議的一部分原因:抱着“消遣時光”預期的觀衆,很難在觀影中調動全部注意力,與創作者共同完成一個故事從誕生到被接受的全過程。前文所述的所有叙事與視聽上的花活兒,在影迷看來是“多刷與複盤才能發現的細節和亮點”,而對于這類觀衆群體來說,則至多能夠歸結為“看不懂”或“故弄玄虛”的評價。

從宣發營銷政策上看,《無名》選擇了一條另辟蹊徑的道路:比如個性化、風格化的預告片,在呈現全片氣質一隅的同時,也精準傳遞除了程耳個人風格的魅力;豎屏訪談花絮視訊不僅在模式上符合時下人們對“小屏”與“短平快資訊擷取”的習慣,其内容包含的資訊量也點到即止,相較于以往影片所常用的花絮傳播方式更加有記憶點等等。與影片兩相契合的物料,在有節奏的投放中有效發揮了它們的宣傳效力。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無名》的另一個重要的商業選擇或許展現在演員陣容上。實力演員的托底,高國民度影星與流量新人的搭配自帶話題,就連粉絲模式本身也能帶來票房上可觀的成績。

不過從粉絲群體到電影閱聽人的轉化則很難一蹴而就,上映後短短三天内片方所遇到的部分輿論裹挾也來之于此——急于拿“演技證明”的部分粉絲、被催促下沉營銷的片方,甚至由此引發出的、年複一年拿出來讨論卻難見好轉的“盜攝”現象……商業選擇下的閱聽人外延及連帶問題,無一不在《無名》身上加以展現。

另一方面,高光人設的累加多少也令葉秘書這一形象産生了一些“物極必反”的效果:當流量加持的當紅演員所飾演的主角,在故事沒有進行到最後的時刻便已經被觀衆帶入了“正面形象”的認知,那麼懸念的鋪墊、人物的反轉也都會随之流失。最初的鈎子不能在故事最高潮處得以幹脆收回,諜戰片的“大底”也就失去了其本有的意義。

上映期間的宣傳稿中,程耳亦釋放出了“将來還會有「超級文藝片」”作品的預告——“超級商業片”之于《無名》,在戲谑之餘也有了更多其它含義。

映後餘波:“避無可避”的兩極評價

春節檔首映豆瓣開分,唯《無名》“暫無評分”。點進頁面不難發現,并非評價基數不夠,而是一星和五星評分人數相較于其它分數皆一騎絕塵,系統因觀衆意見分歧較大而暫未開放評分結果。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如此兩極分化的評價,除了不可避免的經典“粉黑大戰”之外,或許也與觀衆對一個有着“花哨”講述方式的故事的接受程度有關。

比之春節檔的其他影片,《滿江紅》重懸疑、多反轉,加之點綴其中以緩解緊張感的笑點,“懸疑喜劇”标簽打得分明;《流浪地球2》繼續敲開中國科幻的大門,自有其大批擁趸者;《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雖受上映日期影響,在排片上極其不占優勢,但仍有運動、競技、乃至合家歡等“第一印象”可供觀衆選擇。

唯獨《無名》,不是純粹的文藝片,似乎也稱不上“超級商業片”,說是懸疑和諜戰,又缺少跌宕起伏的情節,自然難以在這個大片環伺的春節檔,以鮮明的風格聚攏最廣大層面的觀衆。起碼從票房結果來看,難免走向“小衆”。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無名》多反轉、重邏輯的故事,常常受到的是“劇情解析”愛好者的喜歡,在對影片的無數隐喻、細節的分析,以及行業關鍵意見領袖部落客們的“内幕消息”中,一則關于影片的“初版故事”已然彙聚成型。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兩版故事的偏差,是老生常談的“删減”使然,而早在上映前便由片方打出的程耳語錄:“不要低估觀衆”,也仿佛間接做出了某些回答。

電影官微所釋出的導演随筆中,還有這樣一段:

“電影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這些天也無力走進電影院,甚或無力過年的人們。我們喧鬧的春節檔與他們毫不相幹,亦如浦東一側那些淩厲的高樓。這才是真正值得關注的。”

在喧嚣中“湮沒”的《無名》

這部不管影片本身還是宣發政策、不論故事中遊走的人們還是抽離于現實中的創作者,都無不被濃厚的個性特質充盈的《無名》,在喧嚣的春節檔期中,将那一則同樣湮沒在宏大時代下的故事緩緩道來。我們銘記那些在黑暗中追逐光明的“無名”者們,也擲目光于左右——時代疾馳着呼嘯而過,被記得的落葉方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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