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81 作者：南馨藝 制圖：聽風者
據外媒報道，2023年1月5日，全球頭号毒枭古斯曼的兒子——奧維迪澳被墨西哥當局逮捕。為了營救這位大毒枭的兒子，販毒集團與軍方之間展開激烈火拼，造成道路被封甚至機場航班被取消。據不完全統計，美國市場上95%的可卡因和70%的大麻都是由墨西哥進口的。這個位于中南美洲的小國是如何變成“販毒大國”的呢？
繼古斯曼2016年再度被捕并于2019年被判終身監禁後其子也被捕。圖源.Pexels
墨西哥地處亞熱帶和熱帶地區，多山以及高海拔地形十分适合毒品植物的種植。15世紀末，西班牙殖民者首次将大麻引入墨西哥。19世紀中期，罂粟也随着亞洲移民來到了墨西哥。到了20世紀初，墨西哥的毒品種植已逐漸形成規模，并開始向美國走私。1910至1920年間墨西哥軍事政變頻發，政局長時間動蕩，禁毒政策完全就是天方夜譚。不過當時墨西哥的毒品問題主要展現在毒品生産、走私與濫用，尚未演變成暴力行為。
高空俯瞰墨西哥東馬德雷山最高峰聖拉斐爾丘。圖源.Pexels
二戰結束後，墨西哥政府積極推動國民經濟全面工業化方針，大力發展輕重工業。到了60年代，墨西哥已從單一的農業國轉變為初步具有現代化工業體系的新興國家，其國民生產毛額年均增長率達8%，該經濟成就也被譽為 “墨西哥奇迹” 。墨西哥政府 “重工輕農” 的經濟政策很快就使得工農業發展失衡，大量農民破産并使得該國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在當時的墨西哥，普通農民一天隻能賺取三美元的收入，然而種植古柯葉一天就能獲利二十美元甚至更多。
城裡人有錢！圖為墨西哥城改革大道。圖源.Pexels
古柯葉提取可卡因作為毒品，是以被禁止種植。圖源.Pexels
一個世紀以前，墨西哥獨裁總統波菲裡奧∙迪亞斯曾發出這樣的感歎：“可憐的墨西哥，離上帝太遠，離美國太近。” 1994年1月1日，北美自由貿易區正式成立，墨西哥向美國出口熱帶水果，而美國卻向墨西哥輸出該國的主糧，也就是玉米。墨西哥農民在種植玉米過程中機械化程度較低，導緻生産成本增加，1989年時，美國農民生産一噸玉米的成本為92.74美元，而墨西哥農民卻要花費258.62 美元的成本。墨西哥玉米顯然在美國玉米面前毫無競争力，當美國玉米通過低價傾銷徹底擊敗墨西哥玉米後，美國的資本家們自然不會再低價出售玉米給墨西哥人民，墨西哥國内的玉米價格快速上漲。
美國艾奧瓦州玉米基地。圖源.Pexels
當墨西哥農民們已經無法再靠種植玉米來養活家庭的時候，種植毒品便成了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在墨西哥，種植一公頃的玉米僅能收入1.2萬比索，而種植一公頃的大麻和罂粟卻能獲得高達40萬比索的收入。即使失去土地的農民去給毒販們打工也能獲得300比索的日薪，繼續種植玉米卻隻能獲得54比索的日收入。這樣的環境導緻越來越多農民主動投入毒品種植，擴大了墨西哥的毒品市場。這一發展過程中還産生了名為 “毒品卡特爾” 的販毒集團聯盟，包辦了毒品從種植、生産再到走私的完整産業鍊。
毒品“利益産業鍊”。圖源.Pexels
1929年起執政墨西哥的革命制度黨政府與當地的販毒組織結成非正式的 “庇護關系”，販毒組織賄賂了聯邦官員以及地方政府，地方政府便默許甚至保護販毒組織的毒品生産與走私，為大毒枭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保護。到了1998年，墨西哥約有30萬農民從事制毒販毒，參與毒品貿易者高達46.8 萬人。由于毒品産業為底層人民帶來了經濟收入，墨西哥毒枭不僅沒有遭到社會的深惡痛絕，反而成了底層群眾的崇拜對象。
由卡列斯創立的革命制度黨統治墨西哥長達71年。
墨西哥是美國的陸路鄰國，自1970年代以來，墨西哥毒枭經常向哥倫比亞毒販收取将毒品運入美國的“過境費“。随着哥倫比亞販毒組織在20世紀後期遭到美國的打擊并逐漸衰落，拉美地區毒品生産與貿易的重心就轉移到了墨西哥。墨西哥毒枭們沿着美墨邊境，在地下修建了許多走私暗道，使得各類毒品可以由拉美地區源源不斷地運入美國境内。
美墨邊境毒品走私通道。圖源.Pexels
美國是毒品大市場。圖為美國費城肯辛頓大街上的“喪屍”。圖源.Pexels
美國的瘾君子們也并非墨西哥毒枭的唯一客源，作為西語系國家，墨西哥毒枭也将目光放在了歐洲瘾君子的身上，西班牙也成了墨西哥毒品入境歐洲各國的第一站。據非政府組織 “犯罪洞察力” 于2015年出具的一份報告顯示，從2012年開始，墨西哥毒枭也和意大利黑幫展開合作，企圖将意大利南部港口發展成除西班牙以外的第二大歐洲毒品中轉站。
2000年，比森特∙福克斯當選為墨西哥總統，執政長達71年的革命制度黨政權宣告終結。福克斯上台後試圖鏟除販毒組織，他的首要挑戰便是切斷地方政府、司法機構和毒枭之間的“庇護關系”。為此，福克斯政府将深受販毒組織侵蝕的聯邦司法警察部門改組為“聯邦調查局”，大力派遣警力抓捕毒販。然而福克斯雷厲風行的禁毒政策打破了販毒組織的平衡，失去政府控制後的販毒組織内部競争加劇，毒販們通過襲擊平民和政府機構來迫使福克斯政府妥協，據統計，福克斯任内每年因毒品暴力喪生的人數由1080人增加至2100人。
打破了庇護潛規則的比森特∙福克斯。圖源.Pexels
2006年，國家行動黨候選人卡爾德隆赢得墨西哥總統大選，在擺脫革命制度黨的牽制後，卡爾德隆政府的禁毒政策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卡爾德隆就任初期，墨西哥有四個全國性的販毒組織：蒂華納卡特爾、錫那羅亞卡特爾、華雷斯卡特爾和海灣卡特爾。這些販毒組織宛如獨立的政治實體，不僅有完善的組織架構，甚至還跟隔壁的美國軍火商購入武器，建立了足以對抗政府的武裝力量。
卡爾德隆宣誓就任墨西哥總統。圖源.Pexels
卡爾德隆認為福克斯政府利用警力來打擊毒販完全就是杯水車薪，因而運用起軍隊打擊販毒組織，毒枭們與墨西哥政府之間的 “毒品戰争” 正式打響。2007年，墨西哥與美國簽署《梅裡達倡議》，美國向墨西哥提供14億美元的禁毒援助，提供武器給墨西哥軍方，甚至還出動直升機噴灑農藥來摧毀毒枭們的毒品種植區。
卡爾德隆與時任美國總統的奧巴馬。圖源.Pexels
“毒品戰争”中墨西哥米肯特州士兵與販毒分子對峙。圖源.Pexels
雖然“毒品戰争”在一定程度上沉重打擊了販毒組織，但也造成了一些不良後果。“毒品卡特爾”遭到打擊後迅速分裂成更加難以控制的小販毒組織，後者對平民以及國家機構進行血腥報複，引發了更多的毒品暴力問題。卡爾德隆執政6年期間，共計約有6萬墨西哥人因毒品暴力遇害，2.5萬人失蹤。此外，過多投入軍力來打擊毒販導緻掃除毒品種植的力量不足，毒品生産不降反升，可謂是陷入了 “剪不斷理還亂” 的尴尬局面。
毒品問題之是以成為墨西哥的社會頑疾，與該國嚴重的貧困問題離不開關系。墨西哥年輕人的失學和失業問題十分嚴重，經濟低迷的環境導緻他們無法擁有很好的就業機會。最終這些年輕人隻能選擇加入暴利的販毒組織，成為了販毒組織新血。近幾屆上任的總統所推行的武力禁毒政策非但沒有取得成效，反而加劇了社會動蕩，當地群眾已經對毒品問題生厭，甚至還出現了通過毒品除罪化來取代武力禁毒的聲音。
時間很快來到2018年，左翼的國家複興運動黨赢得了選舉，該黨候選人奧夫拉多爾當選總統。與前幾屆總統的禁毒路線相比，奧夫拉多爾采用了以預防犯罪為主的禁毒政策。2019年，他就任後即宣布結束毒品戰争，對毒品的态度由禁止轉向疏導以減少暴力。奧夫拉多爾的所屬黨派還提出了毒品除罪化的法案，并于2021年3月10日正式在國會初步通過娛樂用大麻合法化法案。奧夫拉多爾政府上台後也積極節省政府開支，投入了大筆資金協助失業青年就業，以期進一步降低群眾對販毒産業的依賴。
“疏堵結合”的奧夫拉多爾（中）。圖源.Pexels
但是，奧夫拉多爾政府依然面臨着嚴峻的挑戰。墨西哥新政府主要關注于通過社會改革來制約毒品，但如果沒有強大的地方政府，毒品暴力問題也隻能得到緩解而并非完全解決。另外根據墨西哥憲法，總統隻能擔任一屆，如果奧夫拉多爾所屬的國家複興運動黨無法在下屆大選獲得連任，那麼禁毒政策的連續性也會被打斷。墨西哥是聯邦制國家，各州有獨立的法律，聯邦政府與各州地方政府在公權力上的分野也影響了禁毒政策的有效性，墨西哥的毒品問題依然有翻盤的可能。
墨西哥衆議院。圖源.Pexels
從國際視角來看，奧夫拉多爾的禁毒政策也嚴重影響了美墨關系。在冷戰時期，中南美洲國家成了美蘇兩國的兵家必争之地。而美國間接利用毒品戰争，通過武力來打擊拉美地區的反美以及左派力量。冷戰結束後，從哥倫比亞再到墨西哥，美國政府持續在拉美地區發動毒品戰争，試圖将毒品問題留在拉美各國。但奧夫拉多爾主動放棄毒品戰争，無疑将影響到美國的毒品消費與社會問題。
2019年4月5日，特朗普警告墨西哥，如果後者無法解決毒品走私問題，将關閉美墨邊境，并對墨西哥進口商品增加更多關稅。美國的立場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墨西哥的毒品政策。另據外媒消息，此次墨西哥對古斯曼之子的抓捕行動剛好選在北美上司人峰會召開前，頗有取悅美國的意味。
2020年奧夫拉多爾在白宮與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會面。圖源.Pexels
有“毒品教父”之稱的墨西哥毒枭始祖米格爾有一句話值得深思：“戰勝貧困才是消滅毒品最好的方法。”墨西哥的毒品問題并非一蹴而就，也不完全是墨西哥單方面的問題，它是殖民曆史遺留、社會财富配置設定不均、小國過于依賴大國經濟、社會道德問題等各種因素所造成的現象。經過多年的發展，墨西哥毒枭已經和美國軍火商達成一種默契，毒枭們将毒品賣給美國瘾君子，而軍火商也向販毒組織提供武器來賺錢。在這種“暗黑經濟”的操作下，墨西哥或許永遠都無法擺脫“毒枭之國”的名号。
參考資料：抓捕墨西哥毒枭：一場無法完結的拉鋸戰.趙茜；從毒品戰争到毒品去罪化：墨西哥毒品暴力治理的發展.盧玲玲；AdamWaters:InsideMexico’sDrugW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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