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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燈長歌》——一部消失的泥土之歌,一部走向未來的大地之歌

讀傅菲的散文《元燈長歌》,總使我想起另外一位散文家葦岸。“泥土就在我身旁”的葦岸,以鄉土為對象,用質樸而簡約的文字深情讴歌農業文明,表達着對鄉土精神的眷戀;而傅菲更多時候對鄉村的勘探,勘探地域文化、勘探從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轉型時的鄉村現狀、勘探鄉村的生态倫理,他把鄉村當作眺望這個世界的視角,渴望與之建立起特定的聯系。

《元燈長歌》傅菲湖 南文藝出版社

傅菲說:“我血液的上遊,是一條河流的出生地。它是我觀看、審視這個世界的坐标原點。”

某種意義上,傅菲始終還是個農人。他在尋找着土地的另一種未來:當傳統鄉村漸行漸遠,在新時代鄉村振興大背景下,故鄉是否能成為我們精神的原鄉?傅菲給出了答案:

“我的雙腳深深陷入土地,我的根須在土地下交錯。我知道一粒谷種通往大米所走過的隐秘之路,正如一個家族枝開葉散。我和土地上的人血脈相連。土地是他們的證詞,也是我的證詞。”

或許,在傅菲看來,隻有和土地建立隐秘聯系的人,才能真正發現土地的未來。

一盞永不熄滅的故鄉之燈

元燈是淵源、希望之燈,也是初始之燈;它是起點,也是終點。

元燈的故事是從死亡講起的。弟弟的暴斃、妻子染疫而死、父親故去……一系列慘痛事件拉開了大時代一位“纨绔子弟”的人生序幕。這個“纨绔子弟”叫傅元燈,他是傅菲的公(祖父)。當傅菲的太公傅文标用“元燈”這個詞來命名他兒子時,寓意不言自明。

“我還是十幾歲,公常常對我說:什麼都可以丢,人不可以丢,什麼都留不下,人要一代代留下去。”

坎坷的命運并沒有擊垮這位年輕人,他沒有向命運低頭,而是用不屈來抵抗着時代的洪流,一如餘華《活着》裡的那位“老福貴”。而後便有了姜桂生、姜荷榮等人的故事登場——

“姜村的姜桂生是一沒落的大戶之家,其妻月娥于晌午時分産下女嬰。這是桂生的頭胎孩子。女嬰肥嘟嘟,面容肥闊皎白,啼聲洪亮。”“姜氏家族有祠堂,有私塾。荷榮八歲讀私塾,讀了三年。十六歲,荷榮已出落得如荷花盛放,說親的人絡繹不絕……”

姜荷榮是傅元燈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傅菲的嫲(祖母)。因丈夫意外離世,她改嫁到了傅家:

“1932年,姜荷榮自己挑着籮筐,颠着小腳,來到傅家。1935年秋天,土幹氣燥,荷榮生下一子,命中帶土,兵荒馬亂之年,取名土生。”

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傅姜二人就這樣在楓林村抱團取暖過上了新生活。“2007年,是我公和我嫲的百年誕辰,家族有了大聚會。我公門下的血脈,百餘人……”

随着時代的變遷、演進,傅元燈終于實作了當初的承諾——“人要一代代留下去。”而他們散落在曆史塵煙裡的往事,成了這座村莊裡永不熄滅的燈,照亮着後人。“公嫲的墓地,在夏家墓的一個矮山岡上。公落棺之後,我再也沒去過。但每年清明,我都要回楓林。我站在門口,遠遠地看那個荒草茂密的山岡。橢圓形的盆地,山岡貼着人煙,黑黛色的古城山像一堵高牆。太陽從山頂跳出來……元燈:淵源、希望之燈、初始之燈。我到了五十歲,才了解了這個名詞。把它作為一個人的名字,是世間最好的名字了。我活在這盞燈下,如魚活在饒北河裡。”

那些消失的故鄉人

傅菲不是一個簡單的觀察者或親曆者,他是楓林村的一分子,筆觸所至,都自帶溫度——

“嚴春快六十歲了才第一次吃上櫻桃。在種下櫻桃之前,他還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叫櫻桃的水果。櫻桃甜中帶酸,汁液豐沛,他愛吃。”

“墨離這個人,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隻有他的父母偶爾會想起,那個癡癡呆呆的兒子,去了哪裡?是不是還活着?直到他的父母離世,也沒再看過這個兒子。”

他以“在場者”身份呈現着自己所見所聞,如拍紀錄片一般,還原着故鄉裡的那些手藝人、重症患者、鳏夫、離異者、嗜賭者、嗜酒者、創業者以及榮民的故事。他們不再被标簽化,而是成為生活在我們身邊活生生的“人”。傅菲通過他們與足下的土地建立起了血脈聯系——

“我專注于着墨盆地人民的生存狀态、内心困厄、精神風貌、時代變遷,以村志的形式,為河流立傳,為大地塑像,為人民刻神……寫他們與土地生死相依的高貴情感,寫他們與命運不屈不撓的抗争精神,讴歌人性之美、勞動之美、倫理之美、生活之美、時代之美。”

在楓林村,傅菲是用赤子的情懷來書寫這個村莊所發生的一切,追尋着生命存在的永恒困境。他在記錄這些生命形态的同時,也目睹着他們的消逝。

散文集《元燈長歌》如同一部真實的社會紀錄片,向我們展示着一個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中的真實村莊現狀:這裡有貧窮、荒老和生存的掙紮;這裡也有勤勞、狹隘和友善相伴。無論是遠赴北京的林采薇,還是與村莊相羁絆的阿蘿抑或是早已離世的小嫲……他們和腳下土地共同構築起這個村莊的全部,成為村莊記憶的一部分。

元燈長歌,一部消失的泥土之歌,一部走向未來的大地之歌。

原标題:走向未來的大地之歌

文/黃湧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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