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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秀華:我是午夜一縷煙

餘秀華:我是午夜一縷煙

在床上輾轉反側,還是起來了。想碰碰運氣,看他在不在。他喜歡打麻将,總是打到半夜,然後還會上網,而今夜,顯然,他不會來了。而,我想和他說話,也害怕和他說話,我害怕那些傷害我的話,那天走時,他答應我不再以語言傷害我的,可是想起來,我依然痛徹心扉,我不知道别人會不會被這樣傷害,别人在這樣的傷害裡是不是還能活着,也許我隻是死皮賴臉的,我沒有勇氣告别紅塵而已。

把頭發剪得很短了,長發我簡直沒有力氣把它整理好,而短發我還是梳不清白了,它從根部枯黃,長不出來好頭發了。我想我的身體一定有了變化,朝不好的方向是我希望的,盡管這樣非常自私。這兩年經曆的事情,我無法忘記,而有人總是時刻提醒我,讓我在一個傷口裡輪回。從開頭梳理我的情緒,我的情緒就是我的命運。從結婚那一天我的天就暗了,他們說的門當戶對就是說我的殘疾必須用一個人不良的品德交換。一個滿嘴謊言的大我13歲的男人交換。

現在的我孤獨異常,曾經的朋友如夢裡的一場雲煙,誰揮揮手,他們就散了。忽然覺得我不要朋友也可以活着,他們所謂的朋友就是經常聚而已,多了,又有何意?我想,我餘阿樂的7年,我不得不放手。在所有的嘲笑湧向我時,我不得不放手。可是,我如此不甘心,我不能沒有愛情,我不能用我的殘疾懲罰我自己,我尋尋覓覓,讓所有的人都覺得我有神經病。現實裡,我沒有多少機會,如水寫所言,一般的人也無法與我的愛情呼應。我的身體配不上任何人,但是也沒有一個人配得上我的愛情。

和他在一起,我是幸福的,可是幸福多麼短暫,他知道我愛上他了,急于撤退。我想了解他,是不是随便和一個人這樣,是不是能夠和許多人這樣。我們的步調不一樣了,我們的目标出現了分歧。但是他沒有為我着想,我應他的呼喚而去,他怎麼可以到了這樣的地步抽身而走、現在的社會,本來就男女比例失調,想找一個男人也不是困難。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那麼随便。真是那樣的話,我真的會少這麼多痛苦,也不會被衆人圍攻。

黃編輯去年對我的侮辱曆曆在目,我是多麼希望他多了解我一些,可是不行,現在我才知道寫文章的人也有許多卑鄙者,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對我?讓我去說一個人的壞話,我就不知道怎麼說。而鐘祥論壇,我實在無法說什麼,我實在無法分辨誰好誰壞,他們可以言說自己的愛情,我一說,就遭打擊和諷刺,也是活該。

他不知道我愛他,背負了多少,我有多麼辛苦。家裡的事情他也知道,而他的态度讓我難過。我甚至懷疑他的人品,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而阿樂,不管他多麼惡劣,他絕對不會說那樣的話。如果一個人置倫理都不顧,他憑什麼活着的?他這樣,我如果按他說的,隻能是死。而他,是想我死而擺脫我的糾纏嗎?天那,我越想越害怕。黃編輯說的那個心理問題我還沒有解決,又來了一個我更無力解決的難題。親愛的,即使是别人,也不至于這樣設計啊。

淚流不停,從一場感情跳進另一個旋窩,讓我看清了一個男人,讓我對人性失望。可是我依然原諒他,因為我是殘障人士,也許是别人,他就不這樣了呢。我卑躬屈節,隻是為了他不多的溫情。誰不願意自尊地活着啊?誰不願意高傲地活着?我隻是希望有一場愛情,一個心疼我的男人。為什麼我就這麼難?為什麼我處處受人打擊?心疼之下,寫了一夜風流,在新浪論壇又被别人侮辱一番。人心險惡,那個老男人隻會寫打油詩的,無緣無故攻擊我,在别的地方我根本不害怕。隻有在鐘祥論壇,我注意他們,因為我曾經那麼愛他們啊。

總是瘦,比小碗還瘦些了,老了。我覺得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兒子會長大,也許結婚了還會嫌棄我。想出去打工,或者撿廢品。

水寫一直牽挂着我,我是知道的。我相信淺山也關心着我。可是我是扶不起來的稀泥巴啊。真是對自己好失望啊。一夜一夜失眠,兒子回來,我感覺不害怕了,可是還是睡不着。

來源:餘秀華最新散文集《無端歡喜》,插圖來自每日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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