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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1978年12月27日一大早,不到20歲的《天津日報》記者侯軍,冒着大雪蹬了兩個小時自行車,來到位于天津市北郊的一家葡萄園采訪。

就在頭一天晚上,在晚間新聞時段,電台裡廣播了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這次會議對農村改革做出了重大突破性決策,報社部署侯軍所在的農村部記者大力報道此次全會帶來的社會反響。侯軍選中的采訪對象就是天津葡萄園,當侯軍表明自己的來意之後,葡萄園的一些負責人都還是第一次知道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發表的好消息。

對于記者送來的“報春花”式的資訊,大家反響熱烈。侯軍此次采訪稿于1979年1月17日被《天津日報》一版發表。一年以後,天津葡萄園就與法國某釀酒集團合作成立了天津市第一家合資企業,将釀造的葡萄酒推向了世界……

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2018年,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之際,侯軍被約請再次回憶他那次見證曆史、意義非凡的采訪,寫下回顧性散文《雪霁——追憶40年前的一次采訪》,被刊登在《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上。

1993年,侯軍從北方轉戰南方工作,從天津到深圳,從一名農業口跑線青年記者逐漸成長為一家大型報業集團的副總編輯,一位學者型媒體人。2021年,在媒體界打拼42年的侯軍,迎來了退休之年,集中精力從事寫作。其中,由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出版的一部散文集,收入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雪霁——追憶40年前的一次采訪》,書名則定為《雪霁》

“大雪初霁的空氣是非常新鮮的,令人神往的。當時感到一個新時代的到來,真是令人記憶猶新。”侯軍說,“ 新聞記者的職業增添了我人生諸多機遇,而且很多時候,不知不覺有機會近距離見證了曆史的腳步。”

一名有着40多年辦報生涯的資深媒體人,在書寫他人、記錄時代的同時,也積累起自己的内心風景,值得探尋一番。侯軍交友廣泛,愛書成癡,在天津、深圳、北京都有數量可觀的藏書。對于讀書之道,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而從新聞工作者轉型成為文學寫作者,侯軍的觀點也非常有啟發性。

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侯軍在書房(本人供圖)

書是朋友,是生活的一部分

封面新聞:在《雪霁》這本書中,談得最多的話題是你的讀書、藏書生活。從天津到深圳再到北京,你的藏書量很大。藏書多的人經常會被問一個問題:這麼多書,你讀得完嗎?對此,你一般怎麼回答?

侯軍:其實,藏書的目的本來也不是把書全部讀完,也不是說每本書都要從頭到尾一字不拉讀完。有些書随便翻一翻,有的書是存檔備查。比如《辭海》這種。很多書,購買之、收藏之,也是一種精神的慰藉。它在那裡,你在某個時候,翻一翻,說不定就有啟發。讀書不完全是為了實用,甚至都不是為了讀完它。一個書的存在,更像是朋友,是生活的一部分。我有一個強烈的感受就是,書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侯軍北京書房一角(本人供圖)

我在深圳住過20多年,現在搬到北京住,對深圳的牽挂,主要是我在深圳家裡的書。當然,我現在在北京家裡的書櫃也滿了,在北京也有了家的感覺。我喜歡坐擁書城的感覺,好像靈魂有地方安頓。

徜徉在自己的精神家園裡,可以跟各種人物通過文字對話。不管作者是什麼時代,在哪個國家,隻要他們的作品在我的書房裡,就是我的朋友,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感覺離他們很近。比如我特别喜歡歐·亨利、契诃夫的小說,那我覺得,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最欽佩、欣賞孫犁的人品和文風

封面新聞:在媒體行業工作40多年,跟很多人打過交道。回想過去,讓您印象深刻的人物有哪些?

候軍:我一般比較少說跟名人打交道的事情,免得好像在蹭名人的名氣。但是,我特别願意說說我跟作家孫犁先生的來往,他是我在《天津日報》工作的前輩,我們一起共事過。我既是他的同僚晚輩,也是他的讀者、粉絲。我非常欽佩他的人格魅力,喜歡讀他的文章,在生活中,也跟他有過密切來往。

早些年,我在天津的家,跟孫犁先生的住所離得很近,隻隔一條馬路。他女兒家甚至就在我家樓下。晚年的孫犁先生很少到報社,但是我會跟他通信、傳稿、請教問題,不少時候都是通過他女兒和外孫傳遞。可以說,孫犁先生不僅是我文學寫作上的導師,更是精神上的引路人。在我看來,孫犁先生的文學風格,在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能超過。這世界上,會用中文寫字的人太多了,但能用中文寫作形成自己高度辨識度的風格,真的是比登山還難。

封面新聞:1993年您從天津南下深圳,工作、生活了近30年。我們知道,深圳讀書月做得很好。您在深圳感受到的讀書氛圍如何?作為一個北方人,在深圳生活,您總體感受如何?

侯軍:我可以分享一點我的感受:剛到深圳的時候會覺得,這裡實用主義盛行,到處都是講掙錢,确實有點不太适應。但是真正在深圳住久了,沉潛下去,就會發現,其實這種“實用主義”蘊含着很強的現代性:講法治,講信用,講規則,講公平,大家都靠本事吃飯。大家追求公平的意念普遍比較強烈。商業發達的城市,似乎比較講個人主義,但其實這城市的奉獻精神也很突出。也就是說,這裡講究索取也講究給予,在個人主義和奉獻精神之間,有一個較好的平衡。

至于深圳的讀書氛圍,我更是目睹和感受到這裡的人有強烈的學習欲望和動力。圖書館永遠滿座,我在來深圳之前也喜歡閱讀,但多是“私人行為”,但真正讓閱讀介入到社會中,還是在深圳。

封面新聞:新聞和文學是兩個行當。當媒體人寫起文學作品,你認為有哪些優劣勢?

侯軍:我覺得,文學跟作者從事的行業關系不大。主要還是看個人。文學跟個性關系更大。但是不得不說,從事過新聞工作的人,敏銳度和多角度性相對容易突出一些,這是一個優勢。有過新聞職業訓練過的人,做起其他工作,比如做影視,當學者,都會更有角度意識、問題意識。

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孫犁給侯軍簽名(侯軍供圖)

掌握頂尖技術的人,文字功底往往不會太差

封面新聞:你從1977年開始當記者,從事報業42年。衆所周知,近些年資訊媒介發生巨變。關于文字、圖像、影像、聲音等多種資訊載體的特質,引發很多思考和争論。你是怎麼思考的?

侯軍:文字可以表達、記錄思想,聲音、影像也可以表達、記錄,我覺得,最核心的是,傳達者自己有沒有思想?思想從哪裡來?靠着知識積累和感悟力、觀察力、采集能力,等等,是綜合起來的, 這才是“表達”(包括寫作,也包括演講、音像乃至微信、小視訊等)的核心競争力。有了這個核心能力,你去用文字表達也好,用聲音、 影像表達也好,都能做得出彩。這也就是慣常所說的“内容為王”的真谛。現在資訊傳播手段多元化了,不同的人,擅長使用不同的媒介、不同的領域,這都很正常。

侯軍:“我最喜歡的書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世界讀書日·封面專訪

侯軍所藏孫犁的書(侯軍供圖)

基于以上觀點,我也依然相信,文字表達是基本功,我對文字的優勢很樂觀。比如說,現在網上的觀點競争也激烈,争奪眼球也激烈,大家都可以寫文章在網上釋出,但是隻有那些寫得好、寫得深刻、準确、優美的,才更容易被記住。競争的最終還是文筆表達能力,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希望年輕的新聞工作者,就算你從事的是聲音、視訊領域内傳播,你也需要把文字表達能力弄好。

如果隻是想着把視訊拍好,在技術上提高,那就很難走得更遠。據我所觀察,掌握頂尖技術的人,往往文字功底都不會太差。你看看那些頂級的科學家、工程師,往往他們的文字表達能力也很強,邏輯嚴密,講一件事,說得很清楚。如果寫不準确、說不清楚,技術上也不會走到頂尖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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