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 | 《西虹市首富》劇照
文｜風馬牛 （微信公衆号：馮侖風馬牛）
01
越南首富的造車夢
企業家們為什麼鐘愛跨行造車？這或許是21世紀初商業領域的頭号謎團。
心懷大局的旁觀者對此有一番看法：新能源汽車必将颠覆傳統汽車行業格局，再加上物聯網大勢所趨，不造車就會錯過這個新風口。還有一群人為此歡呼：這是在全球汽車領域實作「彎道超車」的大好機會。
細數國内的造車新勢力，恒大汽車曾是當紅炸子雞：燒錢兇猛、口号響亮，從主業房地産跨到汽車行業，還在港交所成功上市，市值甚至一度超過比亞迪，登頂中國車企市值榜。然而今年1月12日，恒大汽車第一款量産車型恒馳5首車下線，已不見有人歡呼。
放眼一看，類似恒大這樣從房地産領域跨行做車的企業，不止一家。就在恒大汽車首車下線前一個月，越南第一輛國産新能源汽車也成功下線了，與國内對新能源汽車的争議不同，這輛車被越南人視作國家驕傲，全國上下一片贊歎。今年4月7日，造出這輛車的企業VinFast宣布，已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遞交上市申請。在一場公開活動中，VinFast的CEO還表示，已經聘請特斯拉老員工傑裡米·斯奈德作為其美國增長官，負責VinFast在北美的增長業務，在那裡他們将會提供比特斯拉更寬敞、成本效益更高的電動汽車，并幫助美國人民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獲得更健康的環境。
據路透社報道，如果申請通過，VinFast可融資20億美元，這将是越南公司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IPO。
20億美元，45.75萬億越南盾，相當于2021年整個越南GDP的0.5%。對于這個數字，Vinfast的母公司——Vingroup創始人兼董事長範日旺（Pham Nhat Vuong，也有人譯為潘日旺）表示：「我們看重的不是錢，而是把越南汽車推向全世界。」
範日旺
Vingroup是越南最大的房地産集團，2021年營收占越南全國GDP的1.5%。越南有63個省，Vingroup的業務觸角遍及62個省，雇傭4.15萬人，是越南國内最大的私人企業雇主，自稱手握市場資本超過320億美元。
就是這麼一家公司，鐵了心要造新能源汽車，并在一開始就把自己對标特斯拉。
範日旺的信心從哪裡來？難道越南已經是一個實力足夠的汽車強國了？
恐怕不是。越南第一輛國産汽車産于1958年，但幾十年來，越南并未發展出一個規模可觀的汽車制造品牌，曾經最大的汽車企業Thaco最主要的業績，來源于代理銷售國外品牌汽車，真正實作自産的隻有大巴車和卡車。
越南的汽車工業基礎非常薄弱，直到現在，也隻有豐田、三菱、起亞等幾家國外車企開設了CKD工廠（全散裝件組裝工廠），汽車零部件大部分依賴進口，國産化率僅為5%-10%。就連從事汽車配套産業的企業，越南也隻有不到400家，其中外資企業比例超過80%。
2017年，在衆多越南人的期盼下，範日旺成立VinFast。這家公司完全從零做起，即便如此，仍然有大量越南本土媒體激動報道稱：「真正的『越南制造』汽車夢想從未如此接近！」這一年，特斯拉釋出Model 3，一躍成為全球最暢銷的插電式電動汽車，明星企業風頭無兩，而VinFast作為一家剛成立的公司，竟然發出豪言，要做越南人自己的汽車品牌，追趕特斯拉。
2018年，VinFast釋出第一款産品：Klara電動車，兩個輪子那種。這款電動車線條流暢，續航能力好，還裝載了3G和藍牙模式，友善用手機鎖定和追蹤，一下子就火遍越南。
和大多數高喊新能源口号的造車新勢力不同，VinFast喊着口号，也沒忘記裝滿荷包。
與此同時，VinFast啟動汽車廠綜合體建設項目，與寶馬、博世、西門子、AVL、EDAG等汽車企業簽訂合作條約，又與通用汽車達成戰略合作，成為雪佛蘭的越南獨家經銷商。接下來兩年，借助衆多海外汽車合作商，VinFast推出4款燃油汽車，物美價廉的兩輪電動車已經接連推出了7個系列。「仰望星空，腳踏實地」，可謂是VinFast發展的真實寫照。
2021年12月，VinFast首款電動汽車VF e34下線，這也是越南國内第一台國産新能源汽車。萬衆矚目的VF e34還沒在越南全線鋪開，VinFast又公布了3款全新電動車型。趁着概念車型在洛杉矶汽車展上大受歡迎，VinFast還與美國北卡羅萊納州簽訂協定，建設一個占地800公頃的汽車制造中心。
VinFast公布的最新新能源車型
從成立公司，到首款電動汽車下線，再到走出越南到美國建廠，在越南整個國家汽車工業非常孱弱的前提下，越南首富範日旺僅用4年時間就實作了跨行造車的夢想。看來想借助新能源汽車，實作在汽車行業「彎道超車」的，不止是中國。
02
首富的自信與自知
若非VinFast放話要挑戰特斯拉，範日旺在全球範圍内，仍然是一個低調到幾乎沒有新聞的首富。
2013年，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公布。除了衆人熟知的比爾·蓋茨、宗慶後、李彥宏這些名字，耐心翻到第974位，就會發現以15億美元身家上榜的範日旺。這是越南第一個登上全球億萬富豪榜的商人，截至今年4月10日，範日旺身家約為64億美元，位居2022年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第411位。
按照這一資料，範日旺當了長達9年的越南首富。這頂帽子戴得如此穩當，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範日旺穩穩踩在了越南發展的浪頭上。
在海外媒體的描述中，越南一直被視為「小中國」，不僅因為二者曆史上關系緊密，同屬社會主義國家，還因為越南的發展步調總與中國類似，包括21世紀GDP的快速增長，以及房地産行業的爆發式發展。
1986年，越南實行革新開放政策，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住房制度開始改革。次年，《外國在越南投資法》頒布，胡志明市等對外開放的前沿城市受到影響，開始出現房地産熱，許多外國公司打着經商的幌子到這些城市買樓，隻挂一個公司廣告牌，不需要實際經營，房子的升值程度也非常可觀。此後越南先後幹預過多次房地産過熱的情況，但住房市場一管就冷，不管就亂，房價波動非常大，外界出現過多次「房地産泡沫」的評價。
偏偏範日旺，這個做房地産生意做到首富的人，完美避開了越南房地産市場的劇烈波動。
範日旺在越南的房地産生意并非白手起家。
2000年，範日旺用自己的積蓄在越南芽莊開了第一家豪華度假村。芽莊是越南南部的一個沿海城市，潛水環境卓越，在全世界潛水圈内享有盛名。潛水本身就是一項中産運動，需要一定的财富基礎，範日旺這家名為Vinpearl的度假村一開，迅速成為海内外遊客在芽莊落腳的首選。那時，越南經濟正在快速增長，越南和美國的貿易協定讓外資快速湧進越南，許多人都在搶着購買住房，範日旺卻另辟蹊徑，盯緊消費市場，穩穩接住越南第一波實作消費更新的人群。
芽莊Vinpearl度假村
開度假村這筆錢，是範日旺和妻子在烏克蘭一點點攢下的。
範日旺生于1968年，童年都在戰争中度過，父親是一名空軍士兵，常年不着家，全靠母親在街上賣茶為生。範日旺19歲考上河内礦業地質大學，因為數學成績優異，拿着全額獎學金到俄羅斯聯邦地質勘探大學留學。大學畢業時，正值蘇聯解體，範日旺和同學兼同鄉範秋香剛結婚，決定不回越南，利用蘇聯解體導緻的混亂和機遇創業。
範日旺和妻子搬到烏克蘭哈爾科夫，開了一家名叫「升龍」的越南餐館，與此同時，還以每月8%的利率向朋友借款創業，生産友善面，品牌取名「米維娜」。危機危機，有危險也有機遇。範日旺夫婦在這場曆史大危機中賭對了。動蕩中的烏克蘭出現一大批朝不保夕的人，友善面是他們能消費得起的極少數食物之一。1996年，米維娜友善面産量突破100萬包，随後範日旺夫婦拓展品牌，将其作為一個速食系列經營。2004年時，米維娜已占據烏克蘭97%的市場佔有率。
烏克蘭的創業經曆不僅讓範日旺看到危機中的機遇，也讓他在市場火熱時保持冷靜，遠離漩渦中心。
2003年，越南政府修改《土地法》，調整土地供應，房市霎時降溫。據越南統計資料，2003年越南房地産交易量下降23%，2004年下降56%，2005年下降78%。2007年，越南政府出台刺激措施，房貸利率下降，加之國際資本流入，越南房價再次快速上漲。2008-2010年，全球經濟危機，越南房市再次衰退。直至2014年，越南政府推出一攬子購房貸款計劃，房市再次升溫，繁榮一直延續至今。
在這三次大起大落期間，範日旺以芽莊Vinpearl度假村為起點，正式謀劃起他的房地産事業版圖。
首先是高檔别墅區。
首站選在範日旺的家鄉河内，河内與别的越南城市有一大不同點在于其建築風格，越南曾長期是法國殖民地，河内又是越南首都，留存了大批法式建築，低樓層、密度低、大片植物遮擋。在其它地産商紛紛建設高樓層住宅時，範日旺選擇複刻法式高檔别墅，賣給最追求生活品質的一批人。越南土地制度至今仍是一團亂麻，河内老城區居住人群雜亂，房子拆遷很難，建設高樓層住宅還要應付一批保護城市景觀的人，進展非常慢。高檔别墅建得快、賣得快，資金很快回籠。2007年，範日旺旗下專做住宅的公司Vincom正式上市。
其次是商業中心。
範日旺深谙中産階級的消費心理，在高檔别墅項目嘗夠甜頭後，他在胡志明市中心開設商業中心，低層做購物中心，高層做寫字樓。帶着對越南中産階級消費的信心，範日旺談下迪奧、愛馬仕、範思哲等世界級奢侈品牌，這在越南是獨一份的，是以在招商時，這座商業中心售價突破每平米8000美元，創下越南商業地産銷售記錄。2012年，商業中心正式開幕，範日旺再次領先越南其它地産公司拿下一城。2018年，越南第一高樓「地标塔81」在胡志明市落成，這也是東南亞地區第二高樓，足足有81層，是Vingroup做商業地産的代表之作。
地标塔81
撒手锏是進階較高價的電梯大廈。
2010年之後，外資積極湧入越南，造就了一批消費力極強的城市居民。為了讓這批人也成為Vingroup的客戶，範日旺專門引進中國風水理念，在河内市中心開發「皇家城市」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一旦購買這裡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就免費向買家提供風水咨詢服務，保證設計出令人滿意的「風水寶宅」。河内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成功後，這一模式稍加變動，就在越南其它城市推廣起來。Vingroup借此機會，成為越南品質住宅的代稱。
不難看出，這個數學能力優秀、在動亂中生活過的越南首富，對機遇的嗅覺異常靈敏，是以關鍵時刻出招常有驚人之舉。越南人口衆多，絕大多數房地産企業都想吃到人口紅利，快速推進規模化住宅樓是最正常的做法，但範日旺卻将視線放在那批最有消費能力的人身上，量少質高。他是一個非典型房地産商人。
03
誰在支撐範日旺
2010年後才真正站穩越南房地産龍頭，2017年就急着造車，2022年準備到美國建廠、面對面挑戰特斯拉，範日旺是飄了嗎？
事實上，造車不是範日旺提出的第一項多元化産業。
2010年，範日旺将烏克蘭的速食業務出售給雀巢，獲利1.5億美元，随後全心發展越南Vingroup。2014年，Vingroup進軍零售業，大舉收購連鎖超市，建立平價版越南「家樂福」。2018年，Vingroup推出Vsmart品牌手機，以安卓系統為基礎，推出定制版VOS系統。在手機釋出會上，主講人介紹說，越南手機市場被三星、OPPO和小米等少數幾個品牌壟斷，其它廠家看不到做手機的必要性，但Vsmart要做越南人自己的手機。
言辭中，是不是透露出一些熟悉的味道？
從「越南人自己的汽車品牌」，到「越南人自己的手機品牌」，都是在打「本土化」這張牌，用我們更熟悉的語言來說，Vingroup正在緻力于發展越南的「國貨」。
值得注意的是，Vsmart手機由汽車企業VinFast公司生産，最低定價僅120美元，比号稱極緻成本效益的小米手機還低。在Vingroup的宣傳中，這些手機是公司計劃向市場推出的人工智能裝置生态系統的一部分，其中也包括新能源汽車。2019年，Vingroup收購了一家電子支付平台MonPay，其旗下還有專做大資料、AI服務、網絡安全服務的公司。
除此之外，為了培養自己的人才，Vingroup聯合康奈爾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開設了一家自己的大學：VinUniversity。在此之前，從幼稚園、國小、國中、高中的教育領域，Vingroup都已涉足。2021年，Vingroup還模仿諾貝爾獎，拿出450萬美元獎勵給數位從事不同領域的卓越科學家，重點傾斜生物、醫療領域，為自己醫療闆塊招攬人才之心非常明顯。
VinUniversity，現在是越南最有實力的大學之一
金融 、教育、醫療、網際網路、汽車、與房地産相關的一切……這就是Vingroup龐大的商業版圖。從中折射出的，不僅是範日旺夫婦對多元化發展的強烈意圖，還有越南這些年迅猛的發展速度。
如今，越南人口逼近1億，平均年齡僅25歲，仍是一個非常年輕、充滿各種可能性的國家，而這樣的國家在車子、房子這類特殊的空間經濟上，總是給人無窮想象空間。
在少有的幾次記者采訪中，有人問過範日旺一個問題：越南房地産市場波動這麼大，他為什麼始終看好市場前景。範日旺是這麼回答的：「越南人和中國人很像，習慣存錢，但人總不能躺在金條上睡覺。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了投資的重要性，這對房地産市場來說是件好事。」
時至今日，越南城鎮化仍然在快速推進。年輕人進城工作、買房置業、娶妻生子、操心醫療教育，這些曾拉動中國經濟的重要程序，如今也正在越南發生。不管VinFast如何放話要挑戰特斯拉，範日旺始終明白，真正能讓他的Vingroup蓬勃生長的力量，來自他腳下的土地——那片渴望「越南制造」的土地。
資料來源：
[1]阮芳華：國際資本流動對越南房地産價格的影響分析，重慶理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2]Vu Quoc Phuong：VinGroup集團應對越南房地産市場泡沫的措施研究，湖南師範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3]阮氏瓊：越南新能源汽車産業發展與政策研究，西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4]陳進成：越南房地産市場發展現狀及對策研究-以越南首都河内為例，北京交通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5]楊然：越南城市土地資源與房地産開發管理政策論析，東盟之窗
[6]Annette M Kim：一個沒有正當房産所有權的市場_論越南胡志明市新湧現的私營房地産市場，國外城市規劃
[7]李靜濤：首登福布斯榜的越南富豪，環球人物
[8]Vingroup Company: Annual Report 2021
[9]Vingroup Company: VISION, MISSIONS & CORE VALUES
[10]Ralph Jennings: Vietnamese Smartphone Brand Aims To Take Market Share Away From Chinese Rivals, Forbes
[11]Ralph Jennings: Loaded With Tesla-Like Features, Vietnam’s Vingroup Plans Rollout Of Electric SUVs, Forbes
文章來源：馮侖風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