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定是陳倉碧野雞

【讀詩第1985-1991天】

【2022.4.8-2022.4.14】

【李商隐·華麗的毒舌】李義山如百寶流蘇，千絲鐵網，绮密瑰妍。

1985 東還

作者：李商隐【唐】

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長夢采華芝。

秋風動地黃雲暮，歸去嵩陽尋舊師。

可抒案：

十年落第，便成此詩。一般的詩人，可能會憤恨地說“自無真才自不知”這種反語，假意地說是自己眼瞎，來反諷社會失明。李商隐卻又轉了一層，“自有仙才自不知”，說在社會的教育之下才知道，原來自己并沒有濟世之才，隻有求仙之才。這種毒舌正是他的典型風格。

1986 西南行卻寄相送者

作者：李商隐【唐】

百裡陰雲覆雪泥，行人隻在雪雲西。

明朝驚破還鄉夢，定是陳倉碧野雞。

可抒案：

詩人既對家鄉有思戀之情，又對前程有很高的期許。如此略顯沖突的心事怎麼來表達呢？詩人說：碧野雞驚破了還鄉夢。暫且放一放還鄉之夢，相信前方有奇情妙遇，這麼一說，相信家中之人也便放下了惦念，而是與他一起期盼未來了。一般而言，家信總不免會巧舌飾辯地報報平安，李商隐卻敢于在前面兩句老實誠懇地寫出“陰雲雪泥”這麼艱難的路途，全憑着最後一句“碧野雞”寫得奇妙，回轉得好。

1987 任弘農尉獻州刺史乞假歸京

作者：李商隐【唐】

黃昏封印點刑徒，愧負荊山入座隅。

卻羨卞和雙刖足，一生無複沒階趨。

可抒案：

詩人自覺有荊山之才，在弘農尉任上卻遭到了“刑徒”一樣對待，便進一步抱怨說：荊山的卞和雖然被砍了雙腳，但他反而因禍得福，一輩子都不必點頭哈腰地迎來送往了。——這個批評的角度簡直太新奇，甚至都有些驚悚了，由此可見李商隐對自己不受重視的現狀是有多麼地不滿。這首詩的詩題說是将本詩獻給州刺史，然而卻并沒有按照禮節道出刺史的名姓，那麼，它顯然是一首大發牢騷的腹诽之詩，就是說，李商隐隻是背後過過嘴瘾罷了。

1988 贈别前蔚州契苾使君

作者：李商隐【唐】

何年部落到陰陵？奕世勤王國史稱。

夜掩牙旗千帳雪，朝飛羽騎一河冰。

蕃兒襁負來青冢，狄女壺漿出白登。

日晚鸊鹈泉畔獵，路人遙識郅都鷹。

可抒案：

夜掩牙旗、朝飛羽騎，是迅捷和靈動；千帳雪、一河冰，是肅靜和勁峭。一動一靜，陰陽相合，美感頓生。更妙的是，詩句所截取的畫面其實是對戰事的“側面”描寫，反而卻寫出了緊張飛馳的動感。“夜掩牙旗千帳雪，朝飛羽騎一河冰。”在靜谧之中展現出特别的張力，這比其它“正面”描寫的詩句，比如楊炯名句“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更有一份雄渾的美感。

1989 景陽井

作者：李商隐【唐】

景陽宮井剩堪悲，不盡龍鸾誓死期。

腸斷吳王宮外水，濁泥猶得葬西施。

可抒案：

國破之時，陳後主與兩名愛妃“不盡龍鸾誓死期”，躲到景陽井中，然而，最後陳後主卻獨自偷生了，他的命運就像是宮外的流水一般茫然無所，都不如那污濁、尚且能與所愛的女子為伴的泥土。正所謂水不如泥，人不如水。

1990 渾河中

作者：李商隐【唐】

九廟無塵八馬回，奉天城壘長春苔。

鹹陽原上英雄骨，半向君家養馬來。

可抒案：

别人是千金買馬骨，才能藉此立德，招募天下英雄；看他卻是天下英雄不惜其骨，紛紛前來養馬輔弼，那麼，他德行之盛便不問而知了。渾瑊是一代名将，時人也經常将他與漢代名将金日磾相提并論，而金日磾又是由黃門養馬而起，李商隐利用了這一段淵源，再巧妙地結合了千金買馬骨的典故，真是神妙之筆。

1991 華清宮

作者：李商隐【唐】

華清恩幸古無倫，猶恐蛾眉不勝人。

未免被他褒女笑，隻教天子暫蒙塵。

可抒案：

唐玄宗寵溺楊氏而半失天下，世人未有不痛切者，然而，若将罪責全歸于楊妃一身，卻未免有失公允。本詩中，詩人說無知的楊妃恐怕自己不如褒姒那樣禍國、被她笑話，這種諷刺聽着很解氣，然而卻不太合情，純粹是為諷而諷了。誤國之人，無知而已，卻不是傻，李商隐把他們寫成智障，自己便先失了客觀，又如何溫柔敦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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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詩評人

陳可抒

評注出版《海子抒情詩全集（評注典藏版）》

細講詩歌，庖丁解牛，學詩必讀，解詩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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