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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個簡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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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物蔽,則與塵交;人為物使,則心受勞。

石濤将個人感悟記錄下來,與其畫論一齊收錄進了《遠塵章》中。遠塵,即遠離煩事侵擾,此句的大意是,人為外物所蒙蔽、被外物所驅使,則會心神勞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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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冊》之一 清代 石濤

遠塵,易懂而難至。

那年,石濤放棄入仕幻想,不再附庸于官場權貴,黯然離京,直奔揚州。他覺得自己像個乞丐,南返途中留下了一首凄涼的七言詩:諸方乞食苦瓜僧,戒行全無趨小乘。五十孤行成獨往,一身禅病冷于冰。

年過五十,豁然覺醒,他決心做一個簡單的人,于是深居簡出,蓄起頭發,由佛轉道,自取别号“大滌子”,開始籌建大滌草堂。

滌,為洗淨,也是滌除、清除。東漢張衡曾于《東京賦》中寫道:進明德而崇業,滌饕餮之貪欲。已看過繁華的石濤,以滌為号,靜坐橋上觀水,桌前展卷行筆,安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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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偶爾也會走進山中,信步閑遊,讀林泉之美。

隻是,此時的石濤,已不是那個隻知一味攀登的闖蕩者。他見識過高山,俯觀過溪流,如今,他更明白高山并非隻有山巅,也不是隻可征服,他學會了仰觀,察覺到了山腳處的仰望之美。

正如《山水冊》中的老者,獨自站立在險峰之下的石橋上,感山川飛瀑之壯闊,味自然天際之遼遠,那一刻,自然與自我相伴存在,和諧而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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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觀高山

石濤在《遠塵章》裡接着寫:我則物随物蔽,塵随塵交,則心不勞,心不勞則有畫矣。

随境處世,不重得失,順遂于自然,是以心神不會疲勞,心甯意定,如此,繪畫也便進入了佳境。石濤把畫理畫法提升到宇宙觀的高度,以自身經曆窮其原委變化,進而生發于筆端,這樣的心境與畫境,不知不覺或已在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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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塵,亦可在俗世中尋得。

與退居草堂專注于繪事的石濤不同,沈周雖隐于相城有竹居中,卻始終未曾遠離塵世。他與吳門的文人畫家頻繁交往,時常雅聚,但更為重要的是,熙攘中的沈周,依然保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并在紙絹上留下了一個個遠塵的簡單居所。

就像《邃( suì )庵圖》中的景緻,是他為楊太常(号邃庵)所做,實際也是沈周自己的内心映射,那裡,或許才是他真正向往的有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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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庵圖 明代 沈周

畫題中的邃,意為幽深。戰國詩人屈原在《離騷》中寫: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 wù )。東晉文學家幹寶也曾在《搜神記》提及此字:屋宇邃密,非龍所處。

由此可知,邃庵,即是幽深谧靜的居所。不過,沈周沒有将筆墨重點放在房間上,而是着意勾畫了一位觀水的文人——他坐于石闆橋上,背對觀者,并無交流意願,此處,非友聚之所,需幾經曲折才可到達,窈然而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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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坐文人

顯然,沈周的“遠塵”,藏于畫中,不在日常。日常的遊賞與觀察,僅是他擷取圖景的一種方式。

一首畫中詩裡,他寫道:可愛雲岩日日遊。雲岩,是位于有竹居不遠的虎丘,每至此地,他大多會有所記錄,或是雲岩禅寺,或是憨憨泉,又或是代表着古代“社交安全距離”的千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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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之千人石 明代 沈周

晚年的沈周,不能遠行,但仍向往外邊的花草樹木。于是,他提筆作《卧遊圖冊》。

卧遊,由南朝宗炳提出,經過千年演變,逐漸成為了文人觀畫的代名詞。沈周的卧遊算不上深沉,他隻是太過在意生活中的平淡,那簡單的一棵枯樹、一顆石榴,對他來說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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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遊圖冊 明代 沈周(可左右滑動)《淮南子》與《爾雅》都認為,天地之間有天生自在的美。或許,簡單的人,本就懂得欣賞這份自在的遠塵美好。

不過,石濤與沈周的遠塵,大有不同,他們一為隐,一為出,一為淋漓,一為細膩,無論如何,兩者落墨之時,心境最終都歸于一處——簡單。

作者:莫一奧,文字工作者,長期從事中西藝術史和人文曆史等泛文化内容寫作,目前所有文章均釋出在微信公衆号“LCA”和“莫一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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