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向榮
編輯 | 杜藤
出品 | 貴圈·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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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28日，完美世界影視原董事長、CEO廉潔因病在美國去世，享年48歲。
當天稍早時候，完美世界釋出公告稱，廉潔因身體原因，申請辭去公司聯席首席執行官職務，辭職後，廉潔将繼續在公司下屬子公司擔任相關職務。
在熟悉他的業内人士口中，廉潔是完美的CEO——這句話有兩層含義，一是在他執掌完美世界影視的5年多裡，公司始終保持業務相對穩健的發展，海外投資和行業内合作雙管齊下，頗有章法；另一方面是他為人謙和，沒什麼架子，“是會跟員工一起晨練跑步的那種老闆”，“是個好人”。
采訪過他的記者對《貴圈》回憶，廉潔的辦公室裡擺放着健身器材，桌面上未切開的蘋果用保鮮膜包了起來，與水果刀一起擺在盤子裡。一切都井井有條，就像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彬彬有禮，行事風格低調穩健，“和一般做業務的影視圈的人很不一樣”。
那次采訪是在2017年3月，5個月前，廉潔剛剛成為完美世界影視的CEO——那時他43歲，正值當打之年，娛樂行業也正在勃興，未來充滿了想象。他在采訪中不時冒出一兩個英文單詞，是多年海外生活留下的印記，他說，加入完美世界是“如果不把握住會後悔一輩子”的轉型機會。
不止一位記者稱贊他氣質儒雅，儀表堂堂。《綜藝報》稱，影視行業的老總，不是江湖氣息濃烈，就是藝術家作風偏執驕傲，廉潔在其中如同一股清流，“謙和溫潤的氣質讓人如沐春風”。2020年年初，他參加騰訊娛樂白皮書年度盛典，為演員宋佳和杜江頒發榮譽。負責接待的從業人員回憶，廉潔全程都很配合，活動結束後還特意給從業人員發短信表示感謝。拍攝宣傳照時，他很快确認了照片，沒提出任何修圖要求，“也确實不必修圖”。
進入影視行業前，廉潔曾在投行工作15年。其中在高盛投行部工作的9年間，他幫助百度、阿裡巴巴、騰訊、新東方、中國銀行、盛大遊戲、中國平安等公司完成了IPO。如今看來，這段工作經曆确實為他注入了一些與娛樂圈不太一樣的氣質——如他自己所說，“待人接物要感性一點，管理公司要理性。”
他對風險控制極為敏銳。2019年他在接受采訪時提到，資本市場沒有後悔藥，一定要有敬畏之心。“我是做資本出身的，做任何事情先想最壞的打算。我要花錢拍一個電視劇，做了詳細的分析之後，團隊給我做的最悲觀的回報是多少？最高的回報是多少？想清楚可以承擔的風險，就去做。”他說，這個道理很多企業家都懂，關鍵是要耐得住寂寞。
他也更加務實。在熱錢湧入娛樂圈、影視項目動辄上億的那些年，廉潔曾感歎，如今中國的資本遊戲已經有些變味，“資本是可以玩的，但不能空玩資本，老老實實做業績、做公司很重要。”
加入完美世界影視後，他保持着很高的工作強度。擔任CEO的第一年，他經常淩晨兩三點鐘睡覺，七八點就起床，但是接待媒體和合作者時，仍然精神振奮，滿面笑容。他曾對媒體透露，每天一睜眼“想着自己的事業、想想自己的團隊，就覺得挺開心的”。
宣布履職的第二天，他就約見了嘉行傳媒董事長曾嘉和幾位合夥人。作為一名資深的投資人，廉潔在判斷上很果決。雙方第一次溝通，隻談了幾個小時他就确定了合作意向。2017年4月，完美世界宣布旗下并購基金以5億元收購了嘉行傳媒10%的股份。
嘉行傳媒副董事長趙若堯表示，他和廉潔互相欣賞，“相見恨晚”。類似的話，威秀亞洲的總裁Ellen也說過。威秀亞洲的母公司威秀娛樂，是一家有着濃厚澳洲基因的好萊塢電影娛樂公司，也是華納兄弟和索尼多年的緊密合作夥伴，很多耳熟能詳的作品——《黑客帝國》《瘋狂的麥克斯》等都出自威秀娛樂。威秀亞洲希望能與中國本土公司合作，但一直沒有成功。2016年年底，Ellen在酒會上偶遇廉潔，兩人“一見如故、一拍即合”，隻用了7個月就談妥了合作。
2017年6月，完美世界影視、威秀娛樂集團、WME | IMG 中國在上海電影節上舉辦聯合釋出會，正式宣布共同成立完美威秀娛樂集團。公司基于中國本土文化的創作和IP改編，制作具有國際水準的中國影片。完美威秀出品的首部作品，就是張藝謀導演的《影》。
在廉潔公開發表的多篇文章和演講中，不難看出其對中國影視出海的極大信心。2017年8月3日，他在《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成竹在胸，創造新經典》，談到2000年李安執導的《卧虎藏龍》在北美上映時，他在美國讀書，請同學連看了8場，場場爆滿，掌聲不斷。“在一個美國小鎮上，不同膚色、不同文化背景的觀衆能為來自祖國的故事而感動，我深感自豪。多年後的今天，我依舊相信，中國人的内心世界非常豐富，以一顆匠人之心進行打磨，自然可以打造出海内外認可的好故事。”
完美威秀是廉潔戰略規劃中，海外投資的第二步。而他協助完美世界邁出第一步時，甚至還不是這家公司的員工——2010年廉潔和幾位高盛同僚共同創立春華資本，也開始了和中國文娛産業的深度溝通。他發現行業裡的很多人一邊說不懂資本，一邊忍不住和資本接觸。而他的優勢在于，既有投資行業的專業背景，又對影視行業高度關注，自然而然就成了影視行業與資本市場的橋梁。
2015年，他協助完美世界影視與美國環球影業進行戰略投資談判，于2016年促成了好萊塢六大影視公司之一環球影業與中國影視公司的首次長期片單合作。當時環球片單投資有很多競争者，完美世界并不是最有錢的，最終能夠達成合作，廉潔在其中的努力不言自明。
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完美世界影視參與投資和出品的三部影片《至暗時刻》《魅影縫匠》《維多利亞與阿蔔杜勒》共獲14個提名，《至暗時刻》獲最佳男主角、最佳化妝及發型設計
2016年7月，完美世界回歸A股，兩個月後，廉潔正式加盟，擔任完美世界影視董事長兼CEO及控股集團董事。多年的海外求學和工作背景，讓廉潔十分看重國際合作。2017年，完美世界再次向環球影業投資的2.5億美元，總投資額已達5億美元。
廉潔曾經在演講中表示，通過與環球北美、歐洲、中國團隊經常性的溝通與交流，完美世界學習并積累了大量的世界頂級的制片、發行、管理體系的理念與經驗，這些都是國内業務可以借鑒的。而完美世界與好萊塢公司成功的合作以及由此産生的經驗、信譽等等也能成為中國公司打開更多國際合作的視窗。
他多次對媒體表示，加入完美世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一切戰略布局都是本着中長期的目标。即使看到了行業亂象和熱錢湧入湧出的浮躁，他仍然希望自己帶領的團隊能本着匠人精神，紮紮實實做點事，“在保證讓作品盈利的基礎上，至少得做出點影響力來。”
2016年至今，完美世界影視出品了多部有市場影響力的爆款影視劇，如《影》《香蜜沉沉燼如霜》《送我上青雲》《冰糖炖雪梨》《上陽賦》等。公司的電視劇闆塊成立了16個工作室，與趙寶剛、滕華濤、劉江、郭靖宇等十餘位知名導演建立長期合作。廉潔作為掌舵人，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次腦力角逐的策劃會，風餐露宿的劇組生活，動辄成百上千人的協調統籌”。拍攝《香蜜沉沉燼如霜》時，橫店正值盛夏，廉潔去探班時對演職人員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影棚裡這麼熱，真是辛苦大家了！”
廉潔（右）與《香蜜沉沉燼如霜》總制片人劉甯在電視劇拍攝現場
親赴一線，他卻從來不幹預創作。“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吃幾碗飯的。很多完全不懂的人或者剛出來沒有什麼經驗的時候，讓他去做所有的決策，或者說給大導演提意見，這就是錯的。”他說自己從前做決策，兩分鐘就直接說完了，但進入影視行業後，會針對不同的人，針對對方的性格、愛好，找一個最好的方式講出來。
總有人向他讨教控制風險的訣竅。他說，誰都想把風險降到最低，“沒有什麼特别秘密的方法或者公式，隻能說潔身自愛，把任何事想得特别詳細，希望自己好運。”他将影視行業的投資比喻為中國的古錢币，内方外圓，方是對内心的堅守，圓是具體形勢下的探索和應變，最終指向求新。
他承認影視是高危行業，“善于運用資本對企業或項目來說是絕對必要的，但對賭類的條款是不值得推崇的，因為影視行業是所有産業裡可預見性最低的。” 當行業進入蟄伏期時，他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焦慮和悲觀，因為在他看來，波動是任何行業無法避免的正常現象，影視行業更不能短視。
廉潔在第三屆中國影視領袖峰會發言，稱“影視投資既要樂觀也要悲觀”
廉潔在很多場合都提到，自己是時代改革浪潮的受益者、幸運兒。他48年的人生履曆，與中國的發展、與大時代的變遷同頻共振。他曾對媒體談起，已經看過七八次《潛伏》了，每到動情處還是會流眼淚。“我們作為70年代的人，時代帶來的烙印還是挺深的，都有深厚的家國情懷。”他也看《樂隊的夏天》，特别喜歡刺猬樂隊，和朋友聊起之前喜歡beyond，憧憬着未來拍一部樂隊題材的電影。他四年前發表公開演講時，特意在結尾引用葉芝的詩句，“今後的漫長生涯，将是為這片刻的光陰而回味”。
投身娛樂圈這6年，廉潔經曆了行業的大發展，也趕上了影視寒冬的陣痛。起起伏伏，壯志未酬，但“為了自己的夢想、情懷做一些事情是很幸福的，一點點都沒有後悔”。
（王莘莘對本文亦有貢獻）
（來源：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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