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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謝天開:一束向遙遠緻敬的格桑花——讀《那邊的香巴拉》

文/謝天開

不同于純粹的“荒野意識”抒寫,不同于自然環境的綠色抒寫;而以深情靈動的文字,以明淨紛繁的詞語,似為中國西南的一座小村莊修撰一冊自然文學村志,或是《那邊的香巴拉》的特質。

“我想告訴讀者朋友,當你來到甘孜州色達縣楊各鄉——上甲鬥,就會發現,那邊就是美麗的香巴拉。”著者在後記如是說:“傳說,香巴拉在中國雪域聖地康巴。”

上甲鬥村,距離四川省會城市成都600公裡,海拔高度在3500米的這座雲上村,在百年的巨遷中保持着亘古不變的“天人合一”文化,維系着人與自然的和諧畫卷——那就是讓人魂牽夢繞的“香巴拉”。

《那邊的香巴拉》的自然文學書寫,便是著者向這遙遠的雪域聖地緻敬的方式。作為共時性的自然文學書寫,此書共九章:走向神秘的康巴、雲上的村莊、遼闊的草原、月亮之下、這個世界還有另一處桃源、走訪貧困戶、千年吾查寺、村莊裡的古樹林、歡樂的藏家。

由遠到近,由表及裡,分别從地理、曆史,道路、牧場、人戶、寺廟、樹林、歲時節慶等方面,以自然文學的散文随筆,共時性的書寫所見、所聞、所嗅、所觸。借用清代方志學大家章學誠語,可謂“以文章見于時,如纂修志乘,亦其中一事也”。

以詩性散文形式,為一個地方修撰志史。讓人不禁回想起中國百年文學書寫的另一個遙遠:1940年底,現代女作家蕭紅的巅峰傳世之作《呼蘭河傳》問世。那是中國東北呼蘭河縣的文學志,散文化的叙述裡,展現了小縣城中人們的平凡而細碎的衣食住行,古舊的生活呈現出生命的原始悲涼。茅盾先生評語道:“它是一篇叙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作為向遙遠緻敬的方式,《那邊的香巴拉》以詩化的文筆,為西南的一座不名的山村修撰一冊文學村志。不同的是,《那邊的香巴拉》終究是自然文學随筆,其中對文學與自然關系時時诘問、處處反思,通過對大自然的觀察與描寫,呈現出天地宇宙的恒久價值,安妥着漂泊的魂靈,滋潤着迷茫的心靈,進而升華、淨化着著者與讀者理智與情感。

品讀|謝天開:一束向遙遠緻敬的格桑花——讀《那邊的香巴拉》

在“村莊裡的古樹林”章節裡,這樣描述:

“這片楊樹林,有一百多棵,樹齡大多有幾百年。”下車來,紮西村長對我說。

……

古老巨大的楊樹一棵棵相繼出現,像哲人般靜默地立着,沉思着,安然于難以言喻的寂寞,仿佛自古就一直在那裡幽幽地綠着。那一頂頂擎天的華蓋,把高原的驕陽擋在了外面,我忽然感覺進入了幽深而清涼的世界,有一種精神的清明。

為自然而歌,叙說大地上的故事,踐行着人與大自然的交流:

我更覺得,高原的月亮像一張慈悲的臉。慈憐的月光,溫柔如水,像甘露傾灑在大地上。仿佛分沾了月光的祥瑞,我仰望的眸子,充滿月亮傾瀉給我的盈盈的愛。

作為女性著者,曹蓉的文字感悟力與表現力,充盈着自然文學的淵澄取映的言說。在自然地理的言說之外,更有當地的人文書寫。

在“千年查吾寺”章節裡,是這樣書寫的:

崇尚萬物有靈的康巴人認為,這裡每一座巍峨的高山都是神山,每一個碧綠的湖泊都聖湖,每一處自然景物,甚至一塊頑石,一棵小草,一朵花,都具有生命和靈氣。

萬物平等,萬物有靈,皆為自然文學典型表達,人不再是自然的中心,而是自然中的平等分子。

雪域聖地的天文地理與人文,自然而然的以自然文學的形式呈現:

蓦然回首,陽光斜照在塔頂,投下那位老人繞塔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華裡緩緩地移動,仿佛步步生蓮,然後在我的視線裡定格,長久地凝固在藍色天幕的那個地方。

“千年吾查寺”一章,以靈光閃現出甯靜、虔誠、神奇為自然文學的書寫風格:

一個遺世獨立的世界。似乎隻有風,隻有樹,隻有山和寺。

我忽然覺得連自己也不見了。

頭頂的一朵雲,腳下的一株草,樹上的一隻鳥,是我。紅牆上的一塊磚,一匹瓦, 是我。金頂上的那對金鹿中的一個,是我。

此段文字書寫得極為幻覺、通靈,潔淨、深情;傳達出走進雪域的那種身體和精神的體驗。在描述作為采風者的位置感的同時,呈現出獨特的詩學風格。

做為一位采風者,著者還時常采用或古今文化共時,或中外文化共時、或漢藏文化共時的書寫方式。在“藍色的狼毒花”的一節裡:

“它叫狼毒花,又叫烏頭草。”

我想起看過一本《莎士比亞植物志》,羅密歐為朱麗葉殉情自殺,正是喪命于“烏頭草”。

在此節裡,為了說明萬物相生相克道理,既引用莎士比亞的話語,又引用老子《道德經》的觀念,來識志當地植物。這樣的博物志述,亦如方志學家章學誠所語:“文辭猶金石也,志識爐錘也。”

如此述說,豐富着感覺與聯想:

想起《瓦爾登湖》,為什麼梭羅會拿一把斧頭到遠離塵嚣的森林築屋?忽然明白,來到森林的人都是“朝聖者”。

著者作為采風撰志者,不僅在上甲鬥村的樹林裡感受了人與自然的共鳴,而且心骛八極地感受到了異國異時的自然文學家的生态意識。

美麗、清朗、安甯、富足、和諧。在全書最後的一章“歡樂的藏家”,以叙事詩的筆調描述了今天的風土畫:

不知是誰唱起了豐收的調子,男女混合的天籁之音從麥地飛出,在山谷和群峰間回蕩,像出岫的白雲,一朵朵,一朵朵,悠然地飄向清朗的藍空,越來越高,越來越遠……那邊,在麥地旁徜徉的一群黑牦牛,仰起頭,瞪着銅鈴般的大眼睛,注視着廣闊的田野,嘴裡時不時發出“哞哞”的叫聲,似乎在配合唱歌的人。

向遙遠緻敬,不僅為那一方雪域;向遙遠緻敬,亦是向百年中國前驅經典文學作品緻敬;向遙遠緻敬,更是為新時代奉獻出新的文學書寫方式。

《那邊的香巴拉》,如此紛繁,如此甯靜,一本薄薄的自然文學的書寫,一束向遙遠緻敬的格桑花。

【作者簡介】

謝天開,知名書評者,成都錦城學院教授。

書名:《那邊的香巴拉》

作者:曹蓉

出版社:四川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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