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三軍司令”單皮鼓

在劇場看平劇精彩的武戲,在敵我雙方的激烈打鬥中,伴奏樂隊中的“武場”,包括單皮鼓、大鑼、齊钹和小鑼,敲擊得如同撒豆一般激烈。正當雙方打得風生水起時,突然隻見樂隊中的鼓師,手上的兩個鼓鍵子,往單皮鼓上一立,鼓音、鑼聲、钹聲立即戛然而止,然後場上鼓師鼓鍵輕輕一揚,一個清脆的“四擊頭”,配合敵我雙方一個嚴絲合縫的“亮相”,立即引起觀衆一陣熱烈的掌聲。

“三軍司令”單皮鼓

單皮鼓

文戲中鼓師的作用

文戲中,鼓師有什麼作用呢?當扮演的角色在演唱中,鼓師一手執檀闆,一手執鼓鍵,為演員衡量着闆、眼,執掌着節奏,當演員最後一個長的拖腔時,鼓師的兩個鼓鍵子敲起急促而均勻的鼓聲,一陣高過一陣的響聲,伴随着演員那高亢跌宕的唱腔,觀衆禁不住鼓起掌來。

如果說平劇文場中的胡琴是樂隊的魂,單皮鼓就是整個樂隊的首、整個樂隊的指揮。那兩根鼓鍵子和西洋樂隊的指揮棒作用是完完全全一樣的。鼓師手持兩根小小的鼓鍵子,一會兒敲擊,一會兒停止;一會兒橫立在鼓上。一會兒斜停在鼓邊。一會兒雙手一揚,一會兒單手一揮,整個樂隊的樂師們就明白了該怎麼做。這兩個鼓鍵子就像會講話的人一樣靈通,不但聲音千變萬化,而且那靈活的手勢也令人賞心悅目。是以這打鼓、這敲擊樂器,不但是一種藝術欣賞,也是一種中國文化,其中還傳遞着多少中國故事,洋洋大觀,真是好聽、好看,還好玩。

“三軍司令”單皮鼓

平劇樂器

“帝師”沈立成

據現有文獻,最初見于文字記載的鼓師是沈立成,生于鹹豐三年(1853),安徽人,初随蘇籍曲師學習昆鼓兼皮黃鼓,立成天資聰穎,悟性極強,因而無論是昆曲還是皮黃劇目,打鼓擊節均得心應手。光緒初年,二十餘歲的沈立成即搭四喜班掌鼓,戲曲史家王芷章在《清代伶官傳》中,寫沈立成“敏于求知,故其藝乃如長江大河,浩瀚無涯矣。”光緒五年(1879),沈立成被挑選入昇平署,成為宮廷“随手”,直到清廷滅亡,一幹就是二三十年。

“三軍司令”單皮鼓

清代單皮鼓 故宮博物院藏

由于沈立成多年在宮中打鼓,熱愛平劇鼓藝的清朝皇帝光緒曾經向他學習多年。當時有人和他開玩笑說他是帝師,還流傳着一些故事。相傳有一天,樂隊衆人員又來到光緒住所瀛台與其共同演奏,沈立成見皇帝的桌上放着一盒點心,生性幽默的沈立成即心生一計,“即用鼓槌,假為度曲擊其蓋,上(光緒帝)亦随之擊,沈作恐帝敲蓋弗及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即取蓋,放上(光緒帝)前,蓋去而點心外露……”這時光緒皇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遂分賞衆人食之”(見《清代伶官傳·沈立成條》)。

沈立成除在宮中“承差”以外,在四喜班打鼓二十餘年,先後為梅巧玲、時小福、餘紫雲掌鼓,他打鼓下鍵擊節有力,節奏快慢得當,腕力驚人,鼓點铿锵。而且甘當綠葉,與諸名伶配合默契,是以成為當時最有名的鼓師。

名師出高徒

沈立成的門人弟子甚多,有劉永順、王景福、汪子良、郭德順、唐宗成、杭子和、尚澤久等十餘人,衣缽廣傳,日後許多名鼓師都出其門下。例如,為譚鑫培打鼓的劉永順(又名劉順),拜師沈立成及陸昌立,劉永順學藝刻苦,故屢有收獲,對于昆曲和皮黃劇目均極熟稔,能打的昆黃劇目不下一二百出,均能與演員默契相合,不過不欠,故成為名鼓師。民國初年,劉永順繼泰鬥鼓師李五李奎林之後,為伶界大王譚鑫培掌鼓,與琴師梅雨田成為譚大王的左右手。

這個李奎林又是何許人?李奎林,北京人,生于清鹹豐七年(1857),弟兄5人,他是老五,他的長兄李春元,是皮黃班的名鼓師,長期在四喜班打鼓。他的四兄李春泉,是一位名琴師,長期在四喜班為梅巧玲拉琴。李奎林自幼習鼓,拜在和春班打鼓的名鼓琴潘阿巧為師。阿巧英年早逝,奎林尚在青年,藝未成就,幸而其四兄李春泉——名琴師沈星培之徒——對其日日監督,并在十六歲時即令其搭四喜班演奏,随着日月推移,李奎林的鼓藝與日俱進。他腕力很沖,開始以打武戲見長,但是漸漸在其兄李四的熏陶下,皮黃的文戲甚至昆曲劇目都不在話下,昆亂文武不擋。

光緒十六年(1890),李奎林被挑選進升平署,在宮内承差,當時的名老生譚鑫培、孫菊仙都邀他任鼓師。光緒二十二年(1896),譚鑫培組班任班主,便邀請李奎林作為他私人鼓師,兩人合作二十餘年,對譚派藝術的形成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還有一位名鼓師也是沈立成(沈大)的學生,那便是鮑桂山。不過,在宮内承差的沈立成分身無術,桂山又轉拜叧一打武戲著稱的名鼓師郝春年(郝六)。經過兩位名師的教授,鼓藝自然非同小可,後來武生泰鬥楊小樓入宮承差,便由桂山執槌為小樓名劇《長坂坡》擊鼓,由于其經常在茶園觀看楊小樓武戲,熟悉楊的技藝,是以鼓打得合拍赴節,十分恰當,從此鮑桂山為楊小樓打鼓三十年,成為楊小樓創立的楊派藝術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鮑的門徒甚多,後多為名鼓師,如白登雲、喬玉泉等。

另一打武戲的名鼓師為侯雙印,他是為梆子班掌鼓者,著名梆子藝術家侯俊山、響九霄(田際雲)皆請他執鼓。梆子班的鼓藝,比皮黃班打鼓腕力更沖、節奏更強,而且武場中加齊钹伴奏是梆子班創造的,皮黃班後來才吸收過來。侯雙印的兒子侯長清,弟子何斌清,後來都成為打平劇的名鼓師。長清長期擔任尚小雲的鼓師,而斌清更了不得,梅蘭芳先生年輕唱戲尚籍籍無名時,斌清就為梅先生打鼓,一直打到1936年,梅大師離京赴滬為止。大師的多少新戲,也都是與斌清一起參與創作的,是以梅派的創立,斌清也是一位重要的功臣。

杭子和是不能不提到的一位傑出的平劇鼓師。他出于名師沈大名下,會戲甚多,文武昆亂各戲,都能執鼓。1918年前後,杭子和開始為餘叔岩掌鼓,二人合作二十餘年,餘叔岩所錄制的十八張半唱片,其中他打了有一多半。人說杭子和的鼓藝,凝練雅正,兩手腕力勻稱,厚重圓潤,後成為楊寶森的專職鼓師,對于餘、楊兩流派的創立,他與琴師李佩卿、楊寶忠共同付出了心血。

另一名鼓師白登雲,是名鼓師鮑桂山的弟子,曾與程硯秋合作,深得程賞識,1934年後成為程硯秋專職鼓師,因他深谙程派藝術三昧。程先生逝世後,白登雲又為程派傳人趙榮琛掌鼓,後又調往中國戲曲學院任教。由于他鼓藝精絕,沒有任何劇目能夠難住他,是以有“一代鼓王”的美譽。

“三軍司令”單皮鼓

白登雲(右)

喬玉泉長期擔任馬連良的鼓師,又名喬三,也是名鼓師鮑桂山的弟子。他開始學平劇老生,故與唱老生的馬連良執鼓,兩人共事近二十年,在台上是默契的合作者,在台下是最好的朋友。喬玉泉太了解馬連良的藝術了,馬在台上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舉手投足,唱念做打,喬玉泉的鼓都能打在筋節處,打出了節奏,打出了情緒,打出了感情。是以這位被尊稱為喬三爺的鼓師對于馬派的創立,功莫大焉,是馬派的締造者之一。

“三軍司令”單皮鼓

喬玉泉

近數十年優秀鼓師

20世紀五六十年代是平劇發展的高峰期。随着多少平劇藝術家的誕生,為他們伴奏的琴師和鼓師也紛紛湧現。國家平劇院(原中國平劇院)的名鼓師赓金群,文武戲都打得極為精彩,又富有創造性和音樂設計的禀賦,特别是他作為平劇現代戲《紅燈記》的指揮,是首次用手勢和鼓鍵子作為中西樂混合樂隊的指揮,在平劇音樂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另外,如梅蘭芳後期鼓師裴世長,譚富英鼓師譚世秀,都出師于名鼓師的名下,打梅派、譚派戲,都打出了韻味,打出了精髓,是藝術家的左膀右臂。

此外,國家平劇院的著名鼓師還有王鳳朝、李朝陽、唐繼榮、蘇廣忠,北京平劇院的金惠武、王葳,戰友平劇團的名鼓師馮洪起,中國戲曲學院任教鼓師耿連軍等,都是一時瑜亮,在打鼓技藝上共同的特點是會戲多,文武戲、流派戲,都能讓演員感覺很舒服,能幫助把己之所長盡量展示出來。還有一位令人贊佩的老鼓師王玉璞,他把一生獻給了所鐘愛的打鼓藝術,直到2020年五一節,96歲高齡的他還去上海做線上表演,為名旦史依弘打了一場《穆桂英挂帥》的“捧印”一折。

平劇的鼓師,背景把其比作“三軍司令”,因為它不僅僅是樂隊的指揮,而且一出戲演出時間的長短、節奏的強弱、感情的渲染、氣氛的營造,都和鼓打得好壞有極大的關系。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