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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對話夏一平:把車造出來,隻是冰山一角

獨家對話夏一平:把車造出來,隻是冰山一角

頭圖來源 | 集度官方

“冰山下的事情,沒有一件輕松。”

編輯手劄:

這裡是未來汽車日報策劃的專訪欄目《CEO說》。2022年,第二波新造車創業浪潮加速落地,自遊家NV、問界M5、集度首款車型接連問世;“蔚小理”頻繁發力,蔚來ES7、理想L9、小鵬G9圍攻中大型智能純電SUV領域,新能源汽車市場進入百家争鳴的春秋戰國時期。蔚來創始人李斌曾預計,2025年将迎來智能電動車決戰之年。在此之前,衆車企暗自蓄力。我們将以“蟄伏春秋”為主題,與諸位新能源車企的CEO聊一聊,如何備戰2025。第一期,我們采訪了集度汽車CEO夏一平。

去采訪夏一平的這一天,是周六。我們抵達集度位于上海闵行區的辦公地點時,夏一平正拉着中層管理團隊在會議室裡讨論,氛圍相當熱烈。據集度從業人員介紹,他們正在讨論首款車的品質把控問題,像這樣的讨論,充斥着夏一平的每一天。

再一次被推向創業台前時,夏一平成為百度CEO李彥宏欽定的CEO人選。

2021年1月,百度宣布正式組建一家智能汽車公司,以整車制造商的身份進軍汽車行業。新公司獨立于母公司體系,保持自主營運,吉利控股集團為其戰略投資人和戰略合作夥伴;同年3月,該公司正式注冊成立,起名為集度,百度和吉利股比為55:45,由夏一平出任CEO。

從世俗意義上的出身來看,國内網際網路科技巨頭加上頭部自主車企,這樣的組合無疑印證了處在新舊能源交替的變革當口,造車已經更新為另一場更為内卷的戰争。

而對于夏一平來說,曆史的車輪轉了一圈,從汽車行業到共享單車,再回到智能汽車,兜兜轉轉了幾年,自己又一腳踩進了風口。

在加入集度之前,夏一平更廣為人知的身份是摩拜單車聯合創始人、CTO。再往前溯,他曾在福特、FCA等傳統車企負責智能網聯業務。從夏一平過往的全部經曆來看,似乎可以了解李彥宏為何如此笃定,夏一平就是一家新造車公司CEO的不二人選——懂車、懂網際網路、懂技術、有創業經驗,既不缺乏創業熱情,也不偏激冒進。

離開摩拜的三年裡,夏一平曾經曆過一段碎片化的投資生涯,同時也經曆了深刻的反思。試圖從大量的描述曆史與戰争的書裡,總結出經驗,複盤過去自己在摩拜做得不好的地方。

夏一平慢慢确認了一件事情:從團隊管理到企業文化,創業和打仗有很多共性。員工要有強決策權,還要講究利他主義精神。“要打仗,老大一定要先跳進海裡把橋搭好,再讓兄弟們沖過去。”以及永遠不放棄嘗試,“摩拜早期走得非常不順利,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

雖然摩拜的經曆夏一平或許不願再詳細回憶,但曾經身處創投圈最熱門、受關注度最高的行業,屢戰不休的經曆還是給予他勇于不破不立的精神。

比如鼓勵汽車産品經理團隊代替專業機構去做使用者調研。“把他們派出去自己做,每個人聊1000個使用者”。從坐辦公室、穿西裝打領帶,到拿着手機掃街,這是夏一平在摩拜學到的最重要的網際網路精神,“直面使用者才能獲得最直接的回報,比坐在家裡想、找别人做使用者調研,要高效很多”。

創業數年,經手的熱錢無數,如今雖背靠“大樹”,但夏一平還是習慣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更重要的是,面對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他意識到,商業是人構成的戰場,“最重要的還是人對了,團隊是最大的寶藏和财富。人不對,再多的錢也沒有用。”

隻是和創立摩拜相比,如今的這場新造車戰争,複雜程度和難度呈指數級攀升,要想在這場競争中存活下去,需要拿出極具競争力的産品,而不隻是技術與商業模式的創新,并且,需要建構持續的競争力。

過去一年,夏一平帶着團隊和時間賽跑,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他每周都要從上海去北京或者杭州,與集度常駐北京的軟體團隊以及百度和吉利的團隊溝通。為了節省時間,他隻坐早班機和末班機。

他感歎,“從0到1造一款車出來,隻是冰山一角。”進入造車2.0階段,夏一平要面對更加龐雜的事務,比如協調産能、測試驗證、理順供應鍊、搭建銷售網絡……這些造車後續的事遠比造車本身更複雜。這些才是隐匿在海平面下,真正令人“畏懼”的冰山全貌。“冰山下的事情,沒有一件輕松”。如果不出意外,集度首款概念車将在2022年4月亮相,并在2023年量産傳遞。

2021年,接受媒體采訪時,夏一平曾表示,希望集度首款車型可以在吉利杭州灣工廠生産。如今,這件冰山下的事總算落停了。 夏一平向未來汽車日報獨家确認,集度首款車将由吉利杭州灣工廠制造。

理性是技術出身的夏一平最為平常的思考方式,但感性遠比理性更根深蒂固地展現在他身上,回憶起過去,還是能看到許多理想主義的瞬間。

不論是當年接到胡玮炜邀請,毫不猶豫北上加入摩拜。還是面對被收購的創業結局,堅決地投出“反對票”,我們都在夏一平身上看到了更多感性的東西。“純理性看,可以賺一筆錢,但把一家公司從0-1做起來,還是有感情的。”而對于此刻的夏一平來說,讓高階自動駕駛技術在家用車上應用,是最值得幻想和期待的事。

以下是夏一平與未來汽車日報的對話:

命中注定去造車

Q:你在福特、FCA、摩拜都工作過,過往經曆與出行行業密切相關。為什麼在離開摩拜後,沒有選擇加入一家汽車公司,而是做了一件跨度很大的事情,去當投資人?

A:在摩拜的三年非常累,離開後想休息一會兒。我們家在上海,做摩拜的三年基本都在北京,離開家太久了。

在中國,早期投資還是比較難的,我在摩拜創業過程中積累的經驗,也并非能全部适用在别人身上。是以我投資,不是為了投資而投資,而是想參與到這些行業,給自己找一個方向,思考下一步該做什麼。

Q:做投資期間,都在看哪些行業?

A:2018年離開摩拜到2020年前,我一直在關注兩個行業,一個是我很想回到的新能源汽車行業,另一個是AI與基因學、醫藥學的應用。

Q:除了投資項目,休息的那段時間還做了什麼?

A:看了大量的書,研究過去自己在摩拜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會找朋友做一些複盤。就像William(蔚來創始人李斌)去看長征,我也看了很多關于曆史、戰争方面的書籍。從團隊管理到文化建設,創業和打仗有很多共性。

比如長津湖戰役中,遇到敵情,我方有一個小分隊直接殺過去了,不需要請示,決策力很強。而不是馬上要打仗了,還要逐級請示才可以開戰。這給我的啟發是,員工也要有強決策權。我希望他們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尋求我的幫助,讓我為他們解決遇到的問題,我是希望成就他們的,我們公司很強調利他主義的文化。

Q:2018年,你離開摩拜的時間點,正好是第一波造車新勢力興起的時候。

A:在摩拜每天都很忙,基本全身心投入工作,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沒有特别關注。是以從摩拜出來之後,就感覺好像錯過了新造車時機。李斌是從2014年開始創立蔚來的,等我從摩拜出來(他)已經幹了三年多了,已經很成功了。

Q:最後如何決定造車的?

A:任旭陽(百度首席顧問,百度早期創業元老,現任百度資本董事長)先找到我的,如果是一家AI醫藥公司先找到我,或許我就去醫藥行業了。我最近在看一本書,裡面講世界是随機的,還是不随機的。看似随機的事情,其實是命中注定的。随機事件也是機遇,抓住它就行了。這與我加入造車陣營很像。

Q:任旭陽是怎麼找到你的?

A:旭陽是通過身邊朋友聯系到我的。第一次找到我是2020年11月底,後來又聊了兩三次。當時,我還完全不知道百度要造車。

2020年11月的時候,我一直在籌劃自己做的事情。偶然有一天旭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隻是說想和我聊聊新能源汽車。一個月後,我去北京又和他聊了一次,足足聊了 3 個小時。大家聊得挺有激情的,直到聊完之後他也沒有提及造車這件事,隻是問我要不要見見 Robin(百度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李彥宏),跟他也交流一下。

之後,我和Robin見了面,探讨了未來智能汽車發展所需具備的核心能力,百度是不是具備這樣的能力,我們甚至還讨論過百度應不應該造車,當然他那時也沒有告訴我百度要造車這件事。我們大概聊了兩方面的事情,首先是未來的汽車,特别是到了無人駕駛時代,終極之戰還是生态之争。第二,我們聊到為什麼現在比較适合做造車這件事情。如果我們把新能源汽車作為燃油車往電動車方向變革的電氣化過程,我覺得下一個競争階段比拼的就是智能化。

直到2020年12月底,我再次見到旭陽,他問我願不願意到新成立的公司擔任CEO?我對智能汽車行業是充滿激情的,便順應了自己的初心,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我甚至都沒同步給我太太,我相信她一定會支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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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度用于軟體驗證和先行開發的軟體內建模拟樣車SIMUCar

來源:集度官方

Q:當時還有别的職業選項嗎?

A:從摩拜出來之後,很多公司找過我。但有了摩拜這段創業經曆後,我挺想做一些對社會有影響力的事情。

我不是職業經理人出身。對于我而言,做一件事,首先自己要非常熱愛、有初心,如果沒有動力,我覺得我肯定做不好。另外,我自己也非常喜歡和欣賞對社會有比較大影響力的公司。

當旭陽問我是否願意做CEO的時候,我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就像當年胡玮炜叫我去做摩拜單車一樣。

Q:外界對百度造車還是有一些質疑的,有些人認為百度Apollo技術很早就出來了,但一直沒量産。你會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挑戰的事情嗎?

A:我們在摩拜創業的早期,家人都會質疑,“為什麼要做共享單車,放在街上不就被偷了嗎”,甚至早期招人的時候,也會被應聘者質疑不靠譜。摩拜早期走得非常不順利,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

把技術量産化是一件有挑戰的事情。但有挑戰的地方,才有機遇。Apollo和集度有不同的使命,解決不同的問題。Apollo的路線是驗證無人化自動駕駛能力和解決商業化的問題;而集度則是面向量産和C端,以高階自動駕駛産品體驗為目标,對Apollo的高階自動駕駛能力進行重新內建和開發驗證,将高階自動駕駛體驗輸出給使用者。Apollo技術能力已經很強,把這個能力在使用者端實作,是集度的核心競争力。它值得我們去想象、去追求,大家做這件事情是有意義的。

Q:實作量産需要對百度Apollo技術做哪些調整?

A:百度Apollo追求的是全無人駕駛,量産乘用車相當于在方向盤後面還有個“安全員”,兩者追求的安全等級是不一樣的。百度Apollo是最高配置,應用到量産車上就需要裁減,看哪些功能是對使用者最重要的,如何把它實作、且體驗要好,在這個範圍内,硬體配置應該是怎樣的。量産化其實是在功能、成本和最終實作之間,尋求一個平衡。

更難的是冰山下的事

Q:從接到CEO的邀請,到正式被官宣之間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在做什麼,為造車做了哪些規劃?

A:我沒有立刻去思考要做什麼車型,但在2021年3月2日之前,我和百度團隊就開始讨論産品了。當時有一點,我很确定,就是得先招個設計師,把我們想要的産品畫出來。從2月開始,我陸續接觸了幾個設計師。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思考,需要一個什麼樣的設計師。按照慣例,大多數車企會邀請一些資曆比較老的設計師,或者直接從賓利、法拉利等國外車企挖人。但對于我們而言,有百度核心AI技術加持,這個設計師一定要能夠了解技術對設計的影響,将技術轉換成設計語言;還要年輕,且對中國使用者特别了解。外國一些設計師雖然可以設計得很好看,但他們多少還會帶着之前品牌的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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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度設計團隊在工作 來源:集度官方

Q:設計師到位後,還需要補齊哪些方面?

A:我曾經畫過三個圓,把品牌、産品、設計,銜接起來。品牌傳達的理念,和産品傳達的品牌的感覺,以及設計,一定是一體的。這三個崗位,也是我最早招的。

雖然我是CTO出身,但我對設計、品牌要求還挺高的。我一直在想,我不是簡簡單單地找一個設計師,随便造個車貼個logo上去,我希望能真正地打造一個品牌。

産品定義是研發的上遊,我再慢慢搭建研發團隊。先把這件事做起來,我再同步思考,要造一款怎樣的車。

Q:雷軍官宣造車後,第一件事是去各大車企取經,你有這樣做過嗎?

A:我畢竟之前就在汽車公司工作過,是以還算熟悉,對于不熟悉的事情,就靠聊天、面試來彌補。進入2021年3月以後,我一個月面試了超過200人,有時候會從早上9點面到晚上9點,連飯也顧不上吃,就是面試或與人聊天。

Q:汽車機器人這個點子是什麼時候想到的?

A:在集度成立第一天就想過。當一輛車具備很強大的自動駕駛能力、語音能力和智能化能力,它本質上就是一個機器人。

Q:有網友評論,汽車機器人這個概念太超前,擔心使用者市場接受度受影響。

A:總得有人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機器人是産品的理念,但不是說我真的要做一個像擎天柱、大黃蜂一樣的機器人。至少說,我們整個産品的理念給人的感覺,跟傳統汽車是不太一樣的。

汽車3.0時代的産品,它的代表性和特征是什麼?我認為就是要以高階自動駕駛能力為基礎,而機器人最典型的能力是自己能走,這可以把我們和别人(的産品)區分開來。

Q:集度首款車2023年就要量産了。但高階的L5自動駕駛,明年肯定是不可能實作的。怎樣去和使用者解釋,集度設計的是汽車機器人,但又不能完全實作,即不能在生活中應用?

A:非常高階不是指L5,而是相對于現在的市場,我們能做到的相對領先的技術輸出和産品體驗。

在軟體方面,我們首款車第一個版本已經可以做到:在城市内,使用者使用導航時,車輛識别到紅燈可以自動停下來;導航要求左轉,車子會自己開到左轉道(即根據地圖導航實作自動駕駛)。這比使用者僅在高速路上使用輔助駕駛,場景的複雜程度高很多。

是以,在産品上市之時,使用者就可以直接獲得我們主要的産品能力,包括高階自動駕駛體驗,而不是後期通過OTA更新後才能獲得,同時我們的産品還具備持續疊代能力。

Q:也就是說還沒有對标的産品。

A:說沒有,有點太驕傲了。但我還是有信心,能夠把這款産品打造成标杆型的智能汽車産品。

過去,很多汽車公司的零部件、智能化系統都會找外部供應商研發,沒有太多AI能力是放在車裡面的,包括語音識别能力、robotaxi能力。

這是因為在robotaxi在所強調的安全性等級下,對算力要求非常高,而這種算力在汽車領域,以目前的量産晶片來看,是沒有組合能達到他們的要求的。要做到量産,就要考慮成本、功能實作等因素。

而我們有了兩種在汽車行業算力最強的晶片,且可以量産。一個是高通8295晶片。它的AI算力是8155的8倍。另一個,是英偉達 Orin晶片。這樣的算力可以幫助我們實作,拿百度Apollo的算法,在集度車上重新做優化和定制化開發,可以說是一種降維打法。

過去很多AI技術隻能跑在雲端,現在我們做了本地化部署,很多AI問題也迎刃而解,很大程度上提升了使用者在車内的體驗。

Q:現在特斯拉、蔚小理都在打智能化這張牌,比如蔚來超算平台ADAM也配備了英偉達Orin晶片。

A:我現在還是專注于自己做的事情。他們都非常好,同時我也非常有信心把集度的産品做好,在自動駕駛領域,百度的技術實力還是數一數二的。

Q:首款車的目标使用者是怎樣的?

A:我們主打的還是智能化,是以就要找到那一撥人——喜歡科技、和具有科技感的設計,願意使用自動駕駛,願意嘗試新鮮事物。更像蘋果手機、大疆無人機的早期使用者,那些第一波感覺到智能科技産品的人。

Q:Apollo無人車成本價要48萬元,你們怎麼定價?

A:Apollo要解決的問題和我們要解決的問題不一樣,面對的客戶也不一樣,定價肯定會低于Apollo,價格公布的時候肯定會有驚喜的。車的售價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銷量,是以我們也會特别關注成本。

Q:集度的研發節奏為什麼這麼快?

A:因為是油泥模型(整車研發)和SIMUCar(軟體研發)兩條路同時開跑。

油泥模型這一部分,沒有捷徑,按照嚴格的造車流程走。SIMUCar的意思是,我們把軟體的驗證提前了。從SIMUCar出來到跑通第一個閉環,我們花了5個月時間。這也是智能汽車開發的方向,即軟硬體解耦。如果按照傳統汽車的開發方式,整車開發到某個節點的時候,才會開始進行軟體驗證,之後再做軟硬體內建,整個周期就會很長。

而現在,在整車開發的過程中,我們就已同步開始做軟體的研發和驗證,等整車開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軟體的成熟度也會越來越好,将自動駕駛能力的驗證提前,也意味着更安全。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能在産品上市的時候,就直接給使用者帶來高階自動駕駛體驗的原因,因為很多的能力和功能都提前的開發和驗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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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度汽車首款車型的油泥模型 來源:集度官方

Q:同時做這麼多事兒,哪件事你覺得最困難?

A:軟體開發層面的困難,有挑戰但是還是能夠扛住的。前一陣子,有朋友和我感慨,“造車這件事,外行看都感覺很難”。但在我看來,把車從無到有造出來,隻是冰山顯露在海平面上面的部分。在海水下面,包括工廠、産能協調、供應鍊管理、建銷售管道、傳遞中心,這些事情的複雜度甚至超過了研發汽車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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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視覺中國

Q:“冰山下的事情”,哪一件最難?

A:都很難,造車就沒有輕松的。連選logo都很難,我們設計了500多個logo,從設計出來,到挨個拿到車上去看、去試,同時還要考慮在不同場景的使用,我們還在内部找了一幫90後的員工,聽聽他們的意見。

Q:“冰山下的事情”都開始行動了嗎?

A:2021年,我的重心主要是搭建汽車研發團隊。今年的重心就放在背景,包括剛才講的所有事情。

現在集度的首款車臨近制造了,制造、供應鍊管理自然是重頭戲。這一兩年汽車的供應鍊很緊張,我們也在提前規劃,甚至有些零部件需要提前備貨、提前下訂單。開店也是一樣,大家都在選址開店,可選的地方越來越少,必須要前置地做一些工作。

Q:2021年以來,缺芯缺電池是汽車圈的常态,你是怎麼解決的?

A:目前會做一些預防性工作,畢竟首款車2023年才上市。但缺芯不隻影響量産,有時候還會影響試驗零部件。在一些特定的晶片上,我有一個團隊專門負責盯貨,每天更新最新情況,比如某個零部件A樣差三顆晶片,他們就會到處去找。目前來看,電池對我們2023年上市的車型來說,供應情況應該不會比今年差。

摳門的CEO

Q:造車是一樁燒錢的生意,但集度背後有百度和吉利兩大“不差錢”的股東。你會擔心資金問題嗎?

A:造車太花錢了。在集度内部,大家都知道我很摳,一分錢掰成兩半用。我的原則是,必須花的錢再多也花;沒必要花的錢,哪怕一分錢我也不花。

比如很多公司會花錢找專業機構去做使用者調研,集度不會。我有那麼多産品經理,把他們派出去自己做,每個人聊1000個使用者。這才是把産品做好的不二門道。

我在摩拜學到的最重要的網際網路精神就是“不要臉”。在摩拜共享單車上線的第一天,我要拿着App到街上到處找人安利,請安裝一個我們的App吧。

之前都是坐辦公室、穿西裝打領帶的人,剛開始肯定有些不好意思,但後來就開始上瘾了,當你直面使用者的時候,在使用者裝App的過程中,你可以觀察到對方的操作過程,會出現哪些問題。這是最高效、直接的回報,比坐在家裡想、找别人做使用者調研,要高效很多。

Q:集度目前融資了7億美元,都花在了哪裡?

A:主要還是首款車的研發。

Q:這兩輪融資還是之前的兩大股東,百度和吉利的投資。此前你曾說“5年投入500億”,後續的錢哪裡來?會有新投資者進入嗎?

A:還沒想到後面的事情,但500億的規模肯定會有。

Q:李斌說,造車門檻200億,如今你親自去做造車這件事,對這個數額有切身感受嗎?

A:我覺得第一款車造出來,到上市,且賣得稍微好一點,起碼得小100億元。汽車還是比較重資産運作的行業。

Q:最近蔚小理都在香港成功上市。集度在香港還有家公司,這是為(赴港)上市做打算嗎?

A:對于我們而言,還是需要看公司具體發展到什麼階段,需不需要去做這個事。一步步來,公司運作到什麼時候,就有它相應的一些動作。

Q:集度的首款車是哪裡産的?

A:基本上是在杭州灣工廠,就是吉利幫我們去生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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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杭州灣生産基地 來源:視覺中國

Q:後續的車型都會放在吉利的工廠生産嗎?

A:現在還沒讨論到這個細節。

Q:除了浩瀚架構,吉利對集度汽車的參與度有多少?平時是怎樣對接工作的?會為他們成立專門的對接小組嗎?

A:我們不隻是把車給吉利制造,我們跟吉利在很多方面是全線對接,包括零部件采購、車輛制造、品質把控、生産規劃。

我們的工作不隻是對接,雙方團隊融合得很深,就像一個團隊在一起工作。分工上,所有産品、開發、使用者體驗,全是集度自己定義的。完成定義之後,整車部分就會和吉利團隊共同開發;軟體部分,集度也有自己的自動駕駛、智能座艙團隊,但會和Apollo團隊協作。我們其實就是做好分工,哪些東西集度做,哪些是他們做,大家在一起工作就是一個team,高度協同。

Q:對接的頻率如何?有文化沖突怎麼辦?

A:每天都在對接,大家解決問題的驅動力和目标是一樣的。工作方式的沖突肯定是有的,但即使我們内部不同團隊之間也有不同的工作方式,也會存在團隊融合的問題。但是大家還是比較開放和包容的。

維持高效是第一要務

Q:你在去年程式員日的時候給HR訂了個目标,到2021年底要有1024個家人(即員工規模),這個目标完成了嗎?目前集度大概多少人?技術人才占比多少?

A:還差一些,但差得不多。技術人才占比大概80%。

Q:和去年相比,現在你招人的頻率是怎樣的?

A:一定級别的人,我還是要親自面試,一周面試大概10個小時。我現在花在外部招人的時間相對少一點,大部分時間還是放在内部團隊上,解決一些團隊效率的問題。

Q:現在有多少個人是直接向你彙報的?

A:大概20多個人直接向我彙報。但其實我的辦公位和大家就在一起,也沒有獨立辦公室,所有人都能直接找到我。

我們公司的架構比較扁平,我并沒有花特别多時間去做管理,因為我們對OKR執行是非常統一的。CEO每個月會向全員做彙報,公司裡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最大的目标是做什麼事情。

2021年,我每兩個月會拉着一定級别以上的管理層,大概五六十人,過一遍OKR,互相對齊。基本上會開一天的會,從早到晚,每個人上去講自己的OKR,強對齊。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OKR對完之後,大家下去幹自己的事就行了。公司剛成立之時,我們每個月都會進來大約100人,必須要強拉齊,否則公司效率就會很低。今年,我們對OKR的操作和執行流程都非常熟悉了,目前一個季度對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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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度1024程式員日上,夏一平在講話 來源:集度官方

Q:周末拉着中層開會是常态嗎?主要溝通哪些内容?

A:是常态,主要讨論工作方法論。比如今天(采訪當日)我們主要解決兩件事,早上開會是解決測試問題,下午讨論的是品質問題。品質有它的第一性原則,但流程該怎麼走,不同公司不一樣,對于我們而言,還需要磨合出自己的一套方法論。

我特别關注團隊效率。任何時候,隻要局部團隊效率降低了,我會第一時間去解決。在集度的OKR中有一條寫道,“随着公司團隊不斷擴張,文化不能稀釋,組織效率不能下降”。

傳統車企有個職位是product marketing(産品市場崗位),這個職位設定的原因是市場部同學不太了解技術,需要有這樣一個角色在兩個團隊之間進行溝通。為了提高組織效率,在集度,我們取消了這個崗位,産品團隊可以直接和市場團隊溝通産品應該是什麼樣的。中間層的存在是一種阻礙,要提高效率,就要“去中間層”。

Q:如果有人效率低的話,會被開掉嗎?你是狼性管理者嗎?

A:我偏狼性,但也注重人性。對于不适合公司文化的人,我會不留情面。有一些适應不了集度團隊速度的人,來了沒多久就直接走了。

我們很多團隊都很辛苦,像設計團隊和整車研發團隊去年都不知道熬了多少夜。但我們并不強制加班,我們公司的文化很強調高度自驅和高效協同。我的要求很簡單,目标導向,不要因為個人,拖後整個部門的進度。

Q:有人敢和你當面叫闆嗎?

A:我們公司的核心文化之一就是敢于讓大家把問題暴露出來,敢于和上司fight。比如預算高了,在别的公司,員工可能會因為老闆有異議而主動降一降,但在集度,員工肯定會跑過來解釋為什麼高了,隻要解釋清楚,我就可以批預算。

我比較喜歡研究戰争和軍事戰略,講究利他主義精神。要打仗,老大一定要先跳進海裡面把橋搭好,再讓兄弟們沖過去。

Q:集度在北京設立了總部。北京團隊是什麼功能?

A:北京團隊還是以軟體團隊為主,相比上海的軟體團隊,更偏向車聯網背景,比如銷售門店的系統、手機App的搭建等。

Q:北京團隊搭建情況如何?你去北京的頻率怎樣?

A:北京團隊目前有近200人,今年将形成大幾百人的規模。

我幾乎每周都要去一次北京。經常早上7點從上海飛北京,第二天早7點再飛回上海。我一般隻坐第一班飛機和最後一班飛機,不浪費中間的工作時間,是以即使從北京出發,我早上10點依然可以到上海的辦公室來開會。

小米不是競對

Q:集度和小米前後腳官宣造車,小米也同樣優先招軟體人才、自研L4,小米是集度的競争對手嗎?

A:從産品的定位來說應該不太會是競争對手,我們不需要從0到1自研自動駕駛,百度研發了很多年,已經很成熟了,我們的工作是把它量産化。我們非常歡迎小米造車。

在智能汽車3.0時代,手機公司開發智能汽車是有先天優勢的。從技術架構來講,智能汽車的軟硬解耦做得就像手機一樣,本質是個智能手機。在這種趨勢下,最大的挑戰是,讓過去有經驗的汽車人融合到(手機)文化裡,打造一個對産品定義、技術方向認知一緻的團隊。

Q:你預判還有哪些科技公司會造車?

A:我非常希望蘋果很早進來。蘋果最後估計還是會造車,但他們肯定是要打造一個非常完美的産品。不排除哪天Google也來造車。

我希望越來越多的科技公司來造車。這一類公司進來之後,會把整個行業的競争帶到另一個次元,不是簡單的汽車的PK,而是智能化産品的較量。

Q:你會畏懼比較強大的競争對手嗎?

A:不會,智能汽車的市場很大,以技術為導向來造車的玩家并不是特别多。未來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将倒逼整個智能汽車行業更快地疊代和發展,我覺得這是件好事。

Q:傳統車企會在未來的競争中死掉嗎?

A:不要過于悲觀,不一定會是死掉,可能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這個行業的玩家都不願意去做零和遊戲,沒有一家公司可以造一個産品,最終賣5000萬輛。汽車的制造還是非常複雜的,不存在誰把誰幹掉,而是誰跟這個行業不融合。我們要共同把蛋糕做大,推動高階自動駕駛的演進,推動(相關)法規建設。

Q:2020年,很多新造車公司都死掉了,有擔心集度會死掉嗎?

A:不太會,我現在非常有信心。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人對了,我們團隊是最大的寶藏、最大的财富。人不對,再有錢也沒有用。

作者| 吳曉宇 王 妍

編輯| 李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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