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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展|否定培根是錯誤的,但不質疑也是一種錯誤

《澎湃新聞·藝術評論》的“評展”欄目繼續關注當下的的一些展覽。

倫敦皇家藝術研究院“培根:人與獸”的贊助方拍賣公司蹭熱推出一件培根三聯畫上拍,并稱培根為“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引發對培根作品藝術價值的質疑——否定培根可能是錯誤的,而不質疑似乎也是一種錯誤。

正在上海文化廣場展出的“畫上海——漫畫中的上海風情”試圖巡禮上海漫畫發展、對話法國漫畫,但似乎仍有流于表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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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根:人與獸

地點:倫敦皇家藝術研究院

展期:2022年1月29日—4月17日

點評:展覽本身值得稱道,但藝術家本身的生活卻充滿争議。佳士得借助展覽上拍作品也是慣常操作,但評價其為“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則被質疑。如果未來有一個不了解培根和他生活環境的人,單純回顧并評估培根的作品,會否有新的判斷?

評星:四星

這是一場宏偉而令人不安的回顧展,每一面牆上都萦繞着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是人還是動物?

培根經曆過“二戰”,甚至可能因大屠殺而轉變為藝術家,他在閃電戰的殘骸中拉出屍體、在集中營中看到恐怖的全貌。這些經曆讓他野獸般的憤怒通過畫面蔓延到每一個展廳。

展覽現場

培根把他的夫妻像動物一樣展示,讓人感到肉體和折磨。他希望能召喚疏離和痛苦,有着“有朝一日能畫出最好的人類哭泣畫作”的雄心。他将人類與動物本能結合,讓欲望與暴力無法分離,即便是教皇也在他筆下發出野蠻的嚎叫。

培根,《頭像6》, 1949,91.4x76.2cm

此次展覽由佳士得贊助,展覽開幕後不久,佳士得宣布将出售一件大型培根作品,這并不令人驚訝。這幅創作于1986年至1987年的三聯畫,估價在3500萬至5500萬英鎊之間,最終在3月初以3845萬英鎊成交,名列過去10年倫敦拍賣成交記錄前十。拍賣行以“最進階”來吸引藏家對拍品的興趣也不足為奇。但當佳士得一位專家在社交網絡上宣稱“弗朗西斯·培根無疑是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之一”時,則讓人頗感吃驚。

佳士得拍品:培根,《三聯畫1986-7》,各:198 x 147.5 cm,1986-1987年作,成交價:38,459,206英鎊

1952年,約翰·伯格在漢諾威畫廊對培根的一次展覽進行了評論,他寫道:“一直困擾我的是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聲,而不是他的作品。”另一篇評論中他又說:“培根的藝術實際上是墨守成規的。”

令人好奇的是,培根作品為何能讓當代觀衆如此興奮?他的作品,正如在皇家藝術學院的展覽所顯示的那樣,在繪畫語言和表達語調上驚人的一緻。人類世界的黑暗面顯現在每一件作品中——殘缺不全的人物和幽閉恐怖的空間充斥着畫布。他的技巧很難被解析,因為他試圖描繪的暴力也許隐藏在工作室中。但是對暴力表面的堅持真的是一種深刻的表達嗎?

培根,《帶狗的男人》,1953年,152x117cm

在思考培根的時候,約翰·伯格有了不同的看法。2002年,他在參觀巴黎馬約爾美術館舉辦的培根“神聖與世俗”作品展後時寫道:“當我在畫作前來回走動時,我發現了一些以前無法了解的東西。”他所無法了解的是培根眼中的無情,“他筆下的人都不會注意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這種無處不在的冷漠比任何傷害都殘忍。”

不可否認培根的作品是有力量的。但歸根結底,偉大是如何構成的?否定培根可能是錯誤的;同樣,不質疑似乎也是一種錯誤。用另一個逃避現實的現代主義者的話來說,這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嗎?(文/拉克威爾)

畫上海——漫畫中的上海風情

地點:上海文化廣場

展期:2022年2月3日—3月26日

點評:在非專業場館辦漫畫展,可見上海人對藝術展覽的熱誠。但非專業場館的并不意味着展覽可以魚龍混雜。同時專業場館的優質展覽應該更多被關注。

評星:二星

漢字“漫畫”最早出現于北宋,指一種水鳥。到了南宋,洪邁的《容齋随筆》對這種水鳥有了更詳細的描述,“漫畫”即為鹭鸶。後來《容齋随筆》傳到日本,因喜愛“漫畫鳥”的名稱,18世紀日本文學家鈴木煥鄉将自己的随筆集命名為《漫畫随筆》,可見“漫畫”一詞最初由中國傳入日本。

而漫畫作為一個畫種出現,則出自《北齋漫畫》。該書傳到中國後,“漫畫”一詞作為繪畫名稱從日本來到中國,1904年上海《警鐘日報》上具有漫畫特征的繪畫被冠以“時事漫畫”之名,1925年《文學周報》開始連續刊載豐子恺的畫作,鄭振铎定了“子恺漫畫”的标題,“漫畫”自此在中國流行。1926年“漫畫會”成立、兩年後會刊《上海漫畫》出版,加之丁悚、張樂平、賀友直等一連串名字,拓展了“漫畫”的意義和邊界,上海漫畫也一度熠熠生輝。

展覽現場,展出的賀友直作品。展櫃中為原作。

展覽“畫上海——漫畫中的上海風情”有着巡禮上海漫畫發展的野心。除了豐子恺、丁悚、張樂平、丁聰、賀友直等大家外,還将時間線貫穿至今,展出的金宇澄、Tango等人的作品提供了當代人看上海的視角。加之策展人之一為法國人,展覽也隐含了中法對話的意味。從策展意圖看,有以漫畫的視角俯瞰新老上海的變遷、講述漫畫與上海的關系等衆多看點,但看點和名家的加持并沒有掩蓋展覽本身的淺嘗辄止。

展覽現場,丁悚的《百美圖》,布展方式是将作品列印上油畫布直接包在木框外。

其次,展線的設定讓人頗感跳脫,展覽入口第一組展品是丁悚的《百美圖》,随後是賀友直的《我從民間來》《老上海360行》,這可姑且了解為表達不同時代的生活;緊接展出了是兩位生于1940年代上下、不太知名的畫家筆下的石庫門風情,再往下是張樂平的“三毛”系列和新中國成立後的宣傳畫、連環畫。繞到另一層,才剛剛看到豐子恺。在看展過程中,這種跳脫無處不在,比如看完Tango後看到丁聰的“文化名人”,看完丁聰一轉頭,是一張精細卻顯匠氣的浦江兩岸鋼筆畫長卷……讓人感覺整場展覽有良莠不齊的雜燴感。主辦方稱展出了“18位中外漫畫家和四位收藏家的近600件作品”,加之展出地是上海文化廣場劇場外的室内公共空間,并沒有特别明晰的展線,觀衆不自覺在近600件作品中迷失了。

賀友直作品原件,展櫃中展出。但陽光照入、紙張翻起。

也正因為展覽空間不是美術館,是以一些操作方式讓習慣了美術館展覽的人感到不解。比如,“近600件作品”中原件有幾何?雖然像豐子恺、丁悚等名家作品的原件本也不會在專業場館以外展出,但将作品列印上油畫布直接包在木框外,不免讓人意外;另有部分作品是可以現場售賣的。不得不說,如果是一個普及漫畫的公益展,這樣做可以了解,但該展門票近百元。

之是以這樣操作,大約是因為展覽的閱聽人不是專業人士。但越不專業,越需要正确的審美引導,即便展出的是複制品,但展覽做得有品質,依舊是有價值的。

展覽現場的《三毛流浪記》,原作藏于中國美術館。

當然,這種現象也不是個案,如今有不少空間以藝術之名,舉辦着各類售票展覽,其中有物有所值的,但也有些值得商榷。以時下比較流行的浮世繪展為例,多是原版原刻、新刻品、乃至複制品混雜展出,觀衆大多不得分辨。但是如果對比江戶時代“廣重藍”的沉穩,新刻品的藍色明顯浮在表面。但在商業展覽沉浸式的展陳、多管道的宣傳下,作品本身隻是衆多元素之一。

無論是漫畫還是浮世繪,國有公立美術館其實早有專題展出。2020年,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推出過“張樂平誕辰110周年紀念展”,展覽以作品回顧其一生的不同時期,因為公共機構藏品和家屬的助力,作品絕大多數是原件展出,其中包括了本館藏品《三毛從軍記》原稿(1991張樂平捐贈);現藏于中國美術館的《三毛流浪記》高清複制展出,這在展簽上也标注明确。2019年初,上海劉海粟美術館也曾推出桃花塢和浮世繪相關展覽,展出的浮世繪均為原版原刻,“姑蘇版”(雍乾年間桃花塢版畫的一種)為複制品,複制品在展簽和媒體宣傳中均有标注說明。展覽從學術解讀講述西方銅版畫影響桃花塢、桃花塢影響浮世繪,浮世繪繼而影響西方印象派形成的關系。這也是國内較早關注浮世繪的展覽之一。而且中華藝術宮和劉海粟美術館均是免票開放的。

張樂平《三毛從軍記》,拍攝于中華藝術宮張樂平展,原件可看出藝術家修改的痕迹。

這就造成了另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一邊是賣力吆喝、售票展出複制品,一邊原件展出卻觀者寥寥。是不是提示公立美術館在練好内功的基礎上,也要與時俱進,利用新的宣傳模式主動吆喝。讓藝術愛好者們看到藝術的價值,而不是對着複制品胡亂感動。(文/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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