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316:取薔薇硝,莺兒巧手編花籃,折楊柳枝,春燕無端被責難
卻說賈寶玉問明了芳官,知曉藕官燒紙實為祭奠菂官之意。一時間極為感佩,直言“天既生這樣人,又何用我這須眉濁物玷辱世界。”又讓芳官告訴藕官,燒紙錢不可取,隻要心中誠敬,大可以撮土為香即可随時祭祀,會有神靈自動感應。此事就此揭過。

不久到了老太妃“送靈日”,因孝慈縣距離比較遠,來回需要一個月餘。賈家已經提前標明了“下處”,又安排幾名仆婦帶人過去打點,等待賈母王夫人過去。
經過幾天忙碌收拾行李,賈母終于帶着賈蓉妻子與王夫人出發,賈琏伺候了賈赦、邢夫人跟上,也與賈珍、賈蓉帶隊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去了。
家裡因留下尤氏、鴛鴦、玉钏兒,内宅大觀園托了薛姨媽照料,林之孝家的每日四處帶人巡視,内有探春、李纨等人管理,漸漸就安穩了下來。
但就像上文說的,梨香院小戲子們進大觀園與幹娘婆子們的沖突,隻是暗流湧動的一角,有些波瀾在看不見處,已經形成波濤,隻等驚濤而起。
曹雪芹是設計情節的大師,他沒有讓賈家人拉開這層遮掩,反而借由薛家的莺兒成為導火索。
這一天蘅蕪苑早晨,湘雲起來因說兩腮作癢,恐又犯了杏癍癬,問寶钗要些薔薇硝來。寶钗道:“前兒剩的都給了妹子。”因說:“颦兒配了許多,我正要和他要些,因今年竟沒發癢,就忘了。”因命莺兒去取些來。
“杏斑癬”就是花斑糠疹,屬于皮膚真菌感染,又稱花斑癬、汗斑。
為當時少年人在春天常見,小夥伴們聚在一起共用物品也容易傳染。古代都用薔薇硝來塗,并不嚴重。
薔薇硝是用薔薇粉加上藥用“硝”調制的香粉,對“杏斑癬”很對症。一般在春天時會調配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史湘雲“兩腮作癢”之前,薛寶琴已經大作,用光了寶钗的薔薇硝,于是莺兒被派去潇湘館向林黛玉要一些回來。
莺兒這裡才要去,蕊官便說也要去看藕官,對應了前頭杏子陰燒紙的故事。
前有“杏子陰”,後有“杏斑癬”,兩個“杏”給到這幾個女兒,她們的結果雖然不太好,卻也會留有一絲僥幸。這是後話。
要注意的是“杏斑癬”出現在蘅蕪苑的薛家,先是薛寶琴再波及客居的史湘雲,不算大病隻是小毛病。但以曹雪芹的“伏筆”習慣,又豈能沒有原因。
“疥癬之患”看似危害尚輕或無關緊要,卻能讓“千裡之堤潰于蟻穴”。
薛家的弊端此時通過杏斑癬引出薔薇硝,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出來。
(第五十九回)莺兒便笑道:“你會拿着柳條子編東西不會?”蕊官笑道:“編什麼東西?”莺兒道:“什麼編不得?頑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着這葉子編個花籃兒,采了各色花放在裡頭,才是好頑呢。”說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許多的嫩條,命蕊官拿着。他卻一行走一行編花籃,随路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玲珑過梁的籃子。枝上自有本來翠葉滿布,将花放上,卻也别緻有趣。喜得蕊官笑道:“姐姐,給了我罷。”莺兒道:“這一個咱們送林姑娘,回來咱們再多采些,編幾個大家頑。”說着,來至潇湘館中。
莺兒在去潇湘館的路上,用柳條編了一個花籃又雅緻又精巧,卻正是薛家“疥癬之患”的展現。
莺兒是薛寶钗的貼身丫頭,按說起碼也是鴛鴦、襲人、紫鵑一類人。但現實是莺兒與主子的素質相差很遠。具體有這麼三件事。
一,當日要看賈寶玉通靈寶玉,薛寶钗幾次催她去倒茶而不去。
二,當衆諷刺頂撞賈環耍賴不是爺們兒。
三,壞了規矩折柳條編花籃。
三件事處處展現出“沒規律、沒禮儀”的不足之處。
大觀園今時不同往日,已經被賈探春分頭到人各自管理。柳條、竹子這些都是有“主”之物,不能再随意取用。
薛寶钗作為制度的參與制定者,莺兒卻帶頭破壞,證明薛家的家教存在“短闆”。
薛寶钗一人太“完美”,以至于掩蓋了薛家“無禮”的問題。
但就像賈母給薛寶钗過生日,薛寶钗點《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反諷賈母“攆人”是為無禮。
賈母遊覽蘅蕪苑發現雪洞一般,批評薛寶钗“親戚們看着不像”,她也沒改。
賈母借《鳳求鸾》掰謊,直斥薛家母女在賈家圖謀金玉良姻是賊,太無禮等……她們也沒搬走。
薛家的存在就展現出“無禮”的現實。尤其薛寶钗優秀不假,卻并不是沒有瑕疵。
比方她雪洞一般的房間被賈母批評也不改。自己不愛花兒粉兒,還教育“兄弟媳婦”邢岫煙不要貪著“富麗閑妝”,這是典型的僵化思維造成的“認死理”。
薛寶钗越優秀,越能對比出薛家教養的不足。莺兒的表現更是拉低了薛家的印象,比賈家丫頭的素質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她當天帶着不懂規矩的小丫頭蕊官采集已經“有規矩”的柳條編花籃,公然踐踏當時賈探春訂立的大觀園改革規矩條例,就是“疥癬之患”。
曹雪芹将她與不懂禮儀的蕊官、藕官放在一起,也是諷刺薛家人不知禮儀。
是以,當她從潇湘館出來,帶着藕官、蕊官又采集了一大堆柳條,面對小丫頭春燕勸阻時,還滿不在乎地說不相關……都證明金玉良姻與賈家在門第上不合适。不怪賈母心中認為薛家女兒都是“野丫頭”了。
(第五十九回)春燕道:“你這會子又跑來弄這個。這一帶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這地方,比得了永遠基業還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還不算,每日逼着我們來照看,生恐有人糟踏,又怕誤了我的差使。如今進來了,老姑嫂兩個照看得謹謹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動。你還掐這些花兒,又折他的嫩樹,他們即刻就來,仔細他們抱怨。”莺兒道:“别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我使得。自從分了地基之後,每日裡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頑意兒。誰管什麼,每日誰就把各房裡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你們要。’究竟沒有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他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春燕這段話裡說了很多内容,委婉地告訴莺兒讓她适可而止。
一,柳條花草一類都歸她姑娘、姨母們管着。老婆子們非常上心,起早貪黑的勞作本就辛苦,就怕被别人糟蹋了。言外之意莺兒的做法不可取。
二,春燕過來是受了姑母的指派,每天過來看護一下,如今就捉到了“賊”。
三,老姐們馬上就來,别在這裡賴着惹出沖突。小姑娘說得委婉,其實是“制止”莺兒适可而止,快點走吧。
春燕一個小丫頭都這麼懂事,明事理,可莺兒卻振振有詞,說什麼别人“使不得,獨我使得”,因為蘅蕪苑從來都不要那些“分例”。
先不說蘅蕪苑每天不要那些分例,像賈母批評的那樣被親戚們看見了好不好,隻說既然不要就是放棄了權利,如今不告而取,并不能改變“偷”的現實。
薛家認為他們不占賈家一絲一毫就沒問題。卻不想他們賴在人家,圖謀金玉良姻本身就是失禮。
如今還倒打一耙認為主人對他們“無禮”反應不可接受,就是強詞奪理。
莺兒采集柳條、花朵編花籃的行為,不過是“疥癬之患”,不足為重,但若天長日久就會“千裡之堤潰于蟻穴”。最不利于大家族的發展。
曹雪芹借“母蝗蟲”諷刺王家女兒對賈家的破壞,借“蝗禍”表達出王夫人、王熙鳳對賈家潛移默化的破壞,進而點明金玉良姻不可取。
莺兒編花籃這件小事,折射出很多薛家的問題。而與她對比的春燕要高明懂事很多。後文我們會有專門的一篇寫春燕。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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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