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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張瑾華

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壬寅年春節,因為疫情,沈葦一直在杭州待着。直到正月十五前一天,他才回到老家湖州練市,待上一周,陪陪父母,走走親戚,還去了外婆家廢棄的老房子,總算趕上了元宵佳節。就這樣,在江南的第四個年過完了。

沈葦是浙江籍詩人、作家中首位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在他身上,有某種戲劇性和傳奇性。1988年,他從太湖畔的絲綢之府,湖州下面的一個小鎮練市出發,坐了四天三夜的綠皮火車,沿絲綢之路西行,來到遙遠的西域,那一年,他23歲。他從一個遠遊者變成一個遠居者,從此個人命運與那片亞洲腹地緊緊連在一起,他也為遙遠的新疆大地寫了很多詩和散文,出版了20多部詩文集。

如今回頭一看,他說,這是自己從一個有三點水的“湖人”,變成沒有三點水的“胡人”的人生曆程。

30年來,在西與東、水與沙的地輿切換中,沈葦有時稱自己是擁有“兩個故鄉”的人,有時又發出裡爾克那樣“何處是居處”的感慨。沈葦曾寫過一首《兩個故鄉》:“當我出生時,故鄉是一座墳墓/陽光和田野合夥要把我埋葬/于是我用哭聲抗議/于是我成長,背井離鄉,浪迹天涯/我見過沙漠、雪峰,女人和羔羊/現在我老了,頭白了/我回來了——又回到故鄉——/——流水中突然靜止的搖籃”。許多讀者以為這首詩寫于重返江南之後,其實不然,創作時間是1999年,從今天的角度看,它是“遊子還鄉”的一個驚人預言。

2018年底,他終于回到了江南故鄉,在浙江傳媒學院任教,并成立沈葦工作室。

“仔細一想,我熱愛的西域我已不在場,再也無法親曆它鮮活或滞緩的日常,我回來的江南,也不是年少時的江南了。隻有這麼多年走過的路,是我獨一的、他人難于複述的路。”

是以歸來的沈葦說,他,是百感交集地歸來了。30年西域生活後,遊子歸來,卻如“異鄉人”的又一次漂泊,又一次起航。

如今,沈葦作為一個普通人在江南生活。他愛做飯,從江南做到新疆,又做回江南,自言”從8歲做到現在,做了半個世紀“。

作為一名詩人,現在,回到江南的第三年,他就捧出了一部新詩集——《詩江南》。“遊子歸來,重新發現江南”,這句話,就出現在《詩江南》的封面上,這也是沈葦為自己“第一故鄉”創作的第一部詩集。

2020年春天,沈葦重點開始新詩集《詩江南》的寫作。兩年下來,寫了一百二十多首,加上他在西域時期陸續寫的、挑選出來的,結集時,有了一百五十首左右的詩。

水是藍色的,沙是黃色的。江南多水,《詩江南》是一個純粹幹淨的藍色封面,這似乎意味着詩人沈葦從“西域時期”進入了“江南時期”。

展讀《詩江南》,沈葦重點書寫了江南的自然、曆史、人文、日常、物事與人事,同時關涉“詩路浙江”、生态文明、世界絲綢之源、國家文化公園之大運河等方面的内容。詩集的地域面涵蓋整個大江南地區(廣義江南),分三輯,其中“故園記”寫鄉村記憶和“絲綢之府”“魚米之鄉”的湖州,“詩這裡”寫浙江的自然、山水以及豐富、深厚的曆史文化積澱,“漫江南”寫長三角和大江南。

關于“水”,沈葦自己是這樣描述的:如果說當初離開,是為了蒸發掉一個“水鄉人”身上多餘的水分,那麼如今歸來,則是為了保持自己身上最後的水源和水分,不要讓自己蒸發到幹旱、幹涸。

他歸來之時,江南仍在那裡,他以“她”來比喻江南:她的自然、山水、風物,在那裡;她的意境、詩情、畫意、韻緻,在那裡;他看到,這個“清麗地”“溫柔鄉”“銷金鍋”,南朝人稱之的“欲界之仙都”,馬可·波羅看到的“塵世許諾的天堂”,也部分地在那裡。隻是,時間已來到二十一世紀。

那麼,詩人又是怎樣重新發現江南、定義江南的呢?

沈葦說,作為一個地輿概念,江南是不斷變化的,具有很大的伸縮性,曆來有“小江南”(狹義江南)和“大江南”(廣義江南)之分。但作為一種獨有的精神氣場、氣象和氣質,不管你在不在、出現不出現,江南一直在那裡——江南一直在江南,在她的清麗靈秀、文章錦繡之中。

江南文脈赓續綿延;江南的文學傳統,特别是詩歌傳統,也茁壯獨秀。作為江南文脈中的一員,沈葦說,江南不能簡化為“美麗”和“富庶”,江南也不是文化單一性的代名詞,因為江南有着與生俱來的自身内部的差異性和豐富性,河與海、泥與焰、絲與劍、吳與越、平原與群山、謝靈運的“山水”與幹寶的“志怪”、魯迅的勇猛尖銳與豐子恺的溫暖慈悲……構成江南之精神的兩極、多元,唇齒相依,雜糅一處,融會貫通。

正如詩人西渡說,中國詩歌有一南一北兩個偉大的源流,一是《詩經》,一是《楚辭》。一個南方詩人來到北方,或者一個北方詩人來到南方,其意義絕不止于生活環境的變化,而是向一個異己的傳統開放。

“遠行者已是他鄉故人、故鄉異客/在絲竹和隐約的胡樂中/一再默禱:此岸,彼岸;彼岸,此岸……”

這是《故園記》中的一首《駱駝橋》中,詩人的低吟。

當沈葦歸來,兩大詩歌傳統在詩人的身上對流激蕩,又将發生什麼?

元宵節前後,詩人沈葦在湖州練市老家,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

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春節後回家鄉,與母親在外婆家老房子前。

【遊子還鄉,作為詩人應命而歸】

“……火是香的/讓我們持久凝視火焰,直到看見/絲綢的狂舞,火焰的豹紋/自己心中涅槃的鳳凰”。

作為中國邊疆最有代表性的詩人之一,誰能想到,沈葦的人生在三十年西域生活後,忽然來了個大轉彎,回應了葉落歸根的古語,這幾乎是應命而歸。

當下的詩人沈葦,已擁有了兩副目光:熟悉的遠方和重新熟悉起來的故鄉,所謂“故鄉中有遠方、遠方中有故鄉”,也像他2020年的一首詩中展示的締約與可能:

“燕子領着它的孩子在雨中飛/這壯麗時刻不是一道風景/而是詞、意象和征兆本身/……燕子在雨中閃電一樣飛/飛船一樣飛,然後消失了/駛入它明亮、廣袤的太空/我用無言的、不去驚擾的贊美/與它締結合約和同盟”。

同為江南詩人的梁曉明認為,最有意思的是,沈葦的目光長久在邊疆大地上逡巡與感慨,廣闊的沙漠和富有獨特文化的新疆,早已把他原有的敏感纖細的江南胸懷鍛造得豐富、寬廣。但這次的重新發現,并非年少時的純然天然的目光與情懷了,就像人生總是一種螺旋式上升,那些過往的、曾經遺忘或者永恒記憶的事物和人,在經曆了大半個人生的閱曆與經驗後,已變成晶晶閃亮的語言符号,它們就像一座豐富的寶藏,等待這位離鄉的遊子重新歸來。

著名詩評家唐曉渡說,從初到西域提出“混血寫作”“綜合抒情”,到還鄉後倡言“複魅而獨異”的“在地域性寫作中呈現‘去地域化’的風貌特征”,三十餘年來,沈葦的詩藝生成在出走/回歸、無往而不複的精神雙循環中曆經鍛煉,日趨成熟精湛,語言風格也愈見鮮明。就此而言,《詩江南》既是他在這方面成果的最新奉獻,又呈現了其探索次元更為廣闊的前景。

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故鄉湖州練市的運河。

問答部分

【在故園江南生活,寫詩】

錢江晚報:挺喜歡其中你寫江南四時風物的一些詩,比如《水鄉食魚歌》,從一月寫到十二月,還有寫樹,寫蠶繭、種菜等等,如今重新江南風物,是否感到一種欣喜,亦或有些兒時風物,如今難覓的失落?“遊子歸來,故園蠶絲,添他一份纏綿和惆怅”,這樣的心懷,是否獨獨江南才有,才适宜?

沈葦:這種“心懷”,不可能是地域的獨有。詩歌隻停留在“風物”層面,也是不夠的,因為文學不是地方主義的土特産。地方性是好的、迷人的,但地方主義是要反對的。所有對“獨有”的認定,最後可能變成了局限和限定。詩歌中有地域性,并不意味着對“去地域化”的放棄,恰恰是朝向“去地域化”的不斷努力。人還有南人北相、北人南相呢。男詩人能寫出溫柔纏綿的詩,女詩人也能寫出豪邁剛烈的詩。詩是雌雄同體的。

錢江晚報:您是湖州人,詩集第一輯《故園記》的詩,是獻給家鄉湖州的,你在詩中寫道,“人到中年,你仍擁有兒時的萬畝波頃”、“再一次重建自己内心”,你的一些詩中多次提到“重建内心”,如今你在杭州工作,湖州是老家,你在“重建自己内心”方面,完成得如何?

沈葦:每個人都随身攜帶語言、死亡和故鄉。新疆30年,是一個“在他鄉建設故鄉”的過程,現在,一個“他鄉的本土主義者”離開了,但留下了寫新疆的十幾部詩文集,這是一種過往的“紙上重建”。“還鄉”之舉,本身就是一次“重建内心。”故鄉在哪裡呢?當然首先是指一個人的出生地,就像父母一樣,是唯一的、不可選擇的,但同時,故鄉可以變小,變成我們随身攜帶的行李。所謂的“還鄉”,還有更高一個層面,魯迅說“嗚呼嗚呼,我不如仿徨于無地”,諾瓦利斯說“人類懷着鄉愁的沖動四處尋找家園,哲學的本質即是精神還鄉”,佛經說“無所住生心”……都指向更高意義的“還鄉”。是以,“重建”是與“精神還鄉”聯系在一起的,它是語言的行動,詞與詞的碰撞,詩的發生,是詩學和哲學意義上的。哪裡有坍塌、破碎和毀滅,哪是就有“重建”。在個人的地域變遷和時代急遽變化帶來的眩暈感中,“重建”是無止境的。

錢江晚報:作為一個普通人在江南生活,和作為一名詩人在江南寫詩,在你身上是一種什麼關系?

沈葦:詩人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是微塵中的一粒。而自我中心主義者容易把一粒微塵誇大為一座山。寫作隻是生活方式之一,當然是有創造力的一種生活方式。做飯也有創造力,我就很喜歡做飯,從8歲做到現在,做了近半個世紀,樂此不疲。我在新疆時被譽為“新疆文學界的特級廚師”,這個評價比“西部詩人”這一稱呼讓我高興,後者,我願意正名為曾經“生活在西部的詩人”。

錢江晚報:當江南拉近,不再是遙遠的,想念中的故鄉,“她”随時看得見,摸得着時,沒有了這審美的距離,你的心态和情感發生過怎樣的變化?

沈葦:近與遠是相對的,更多是一種混溶和同在。有天涯咫尺,也有咫尺天涯。現在大家都喜歡說“詩和遠方”,不知為什麼,每當聽到這幾個字,我身上就會起雞皮疙瘩。難道近處就沒有詩、沒有“遠方”了嗎?當然,面對第一故鄉,歸來者可能有了一點與衆不同的目光。我曾經逃離一滴水的跟随,被一粒沙占有了三十年,如同做了一個漫長卻轉瞬即逝的夢。而現在,我要做的是,用一粒沙去發現一滴水,用一片沙漠去發現一條運命之河,用海市蜃樓去擁抱江南的山山水水……或許,我還可以用一雙沙漠木乃伊的魔幻之眼,去重新發現江南,看看自己能否看出一些新景緻、一個新的沉潛的世界。

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詩人與詩人,詩人與詩】

錢江晚報:我們知道詩歌創作的特點和别的創作不同,就你的創作經驗,詩人是即興的,靈感式的寫作,還是有計劃地創作詩歌,哪一種更适合自己?

沈葦:靈感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和無厘頭的獎賞,它建立在持久的期待和耐心這個基礎之上,技藝的訓練、閱讀、遊曆、對日常性和他者的關注等都很重要。裡爾克一度摒棄“靈感說”,因為他從羅丹身上學到了“永遠工作”。人到中年,那種東一榔頭西一棒式的寫作已經意義不大。我經常提醒年輕的寫作者,最好三五年有一個目标和計劃。我在寫《詩江南》的兩年中,還寫了一部《論詩》(以詩論詩),今年上半年出版。《論詩》的确是“計劃”的産物,詩評家敬文東在序言中稱它是“一個體量宜人的決心”。

錢江晚報:從古至今,您最喜歡的中國詩人是誰?最喜歡的江南詩人是誰?他對您的詩歌創作和精神世界發生過怎樣的影響?

沈葦:這個名單很長,難于一一道盡,我隻說具體的。去年我最大的閱讀收獲是汪元量,南宋詩人、宮廷琴師。1276年臨安淪陷、南宋滅亡,汪元量随三宮三千多人北涉大都,直到1288年南還,最後不知所終。這十幾年中,汪元量寫了大量紀實性的詩歌,憂國哀民,幽憤沉痛,目擊成詩,直入人心,堪稱宋元“詩史”。從杜甫到汪元量,再到元好問、龔自珍等,構成了中國古典詩歌中偉大的現實主義傳統。當代狹隘化、庸俗化了的“現實主義”,要向這個偉大的古典傳統學習、緻敬,承繼并重返這個傳統。至于當代,我與幾代江南詩人都有交往,有的保持了數十年的深厚友誼,這是回到江南後倍感欣慰的一點。新疆時期的我,愛閱讀江南地區優秀詩人的作品,其中的純粹、通透和語言的考究、精準,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能夠使我免于長期“孤懸塞外”可能帶來的心靈和語言的蕭瑟與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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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葦故鄉江南小鎮練市的糧倉。

【詩人所喜:小鎮,小村,小路,小河……】

錢江晚報:很喜歡一首寫江南小鎮的《女神娶到了黎裡》,你的家鄉是江南小鎮練市,《詩江南》中收入了好幾首寫江南小鎮的詩,你寫到了南浔、塘栖、西塘、烏鎮、周莊、同裡、木渎、黎裡,你對江南小鎮有一種怎樣的整體印象?又怎麼看這些小鎮的文化差異性?它們能在不同的角度上勾起你的詩情嗎?

沈葦:關于江南小鎮,我曾寫過一篇長散文《江南六鎮》,發表于《十月》,寫了浙江和江蘇各三個小鎮。有人認為江南小鎮大同小異,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不是這麼看的,因為這個“小異”并不小,譬如南浔的中西合璧,與烏鎮的主題公園式、西塘曾經的原生态,互相之間的差異還不小。這些小鎮、古鎮,都是構成江南魅力的重要部分,是人們可以停靠、栖息、使自己慢下來的地方。小鎮雖小,五髒俱全,生活也友善。我大概在新疆呆久了,現在對“小”的事物越發有興趣了:小鎮、小村、小路、小河、小鳥、小樹、小草……新疆是一種“大”,而江南充盈着“小”。所有具體、細微、值得珍視的“小”,構成了江南之“大”,構成了廣義的“大江南”。

錢江晚報:我們看到了你寫杭州的一些詩,比如西湖、斷橋、梅家塢等等,古往今來很多著名詩人為杭州寫下了詩,有的一直流傳下來,白居易蘇轼陸遊柳永等等,作為一名新杭州人,你是否有寫“杭州詩”系列的打算,目前有自己認定的代表作嗎?

沈葦:我寫杭州的第一首詩是1986年的《在西湖魯迅雕像前》,那時還在浙江師範大學讀書。在新疆時也寫過幾首,還寫過《女士們的西湖》等散文。返鄉後,這兩年寫了不少,如《良渚的曙光》《西湖》《剃度記》《錢塘江》《在黃公望隐居處》《超山》《塘栖》《杭州2021》等,大多已收入最新出版的《詩江南》中。杭州一定會持續寫下去,也許隻完成一個“系列”是不夠的。至于代表作,自己說了不算,那是要時間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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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

搶先讀

沈葦《詩江南》詩選

良渚的曙光

象牙黃神徽,猙獰的觀念動物

一雙重圈大眼,看見五千年光陰

南方的靈,附着于琮、璧、钺

南方的魂,潛伏于地下幽冥已久

眼睛的饕餮,目光的空茫

放大幾倍的神人獸面、羽冠鳥爪

看時光沼澤之上,升起懸空房子

躲避毒蛇、猛獸和洪水的襲擊

飯稻羹魚,剩餘的谷子

正好用來釀酒,再去幽谧叢林

追逐麋、鹿、野豬、四不象

用血和酒,祭獻威儀的神靈、先祖

城廓高台,巫師的舞蹈通宵達旦

出神的時刻,衆人紛紛化身為

飛鳥、羽人、遊魚、青蛙、知了

而有别于野獸,就得像野獸般吼叫

一代又代,化為地下淤泥、泥炭

男男女女,熱愛黑陶器具燒制

在火光中認識晨與昏、晝與夜

讓金剛砂專心與玉石的拉鋸戰

傳說有一天良渚人見了龍

“見龍在田,天下文明。”

如果足夠虔誠、凝神而細膩

蒼龍就在小小玉琮上顯影

異象神徽,一雙巨眼替虛空在看

橫看山與水,縱觀生與死

孩子氣的刻畫,稚拙的文字胚芽

在黑陶和玉器上漸漸顯現、綻放——

一縷良渚曙光,照進南方的鴻蒙沆茫……

太湖

浩淼,蕩漾

這一滴江南之淚太大啦

也許是來自以太的隕石一擊

留下的惡作劇水坑

太湖了,是以又名震澤

震卦之澤

震旦之澤

——水天一色

色,随煙波缥缈、消散……

像蘆葦,這些原住民

在水中正念冥想

你正可以坐在靜靜湖岸

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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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之岸

野花和蘆葦,戀着運河

水草和浮萍,與時光糾纏不休

時光是一位中立者

運河之岸就是運河之愛

河水窮盡自己的旅程、遠方

還有忽明忽暗的世代

人民在兩岸勞作、住居

生生死死,生生不滅

雨中,燕子飛

燕子在雨中飛

因為舊巢需要修繕

天才建築師備好了稻草和新泥

燕子在雨中箭一般飛

淋濕的、微顫的飛矢

迅疾沖向時間迷蒙的前方

燕子在雨中成雙成對飛

貼着運河,逆着水面

這千古的流逝和蒼茫

燕子領着它的孩子在雨中飛

這壯麗時刻不是一道風景

而是詞、意象和征兆本身

燕子在雨中人類世界之外飛

輕易取消我的言辭

和一天的自喜和自悲

燕子在雨中旁若無人地飛

它替我的心,在飛

替我的心,抓住凝神的時刻

燕子在雨中閃電一樣飛

飛船一樣飛,然後消失了

駛入它明亮、廣袤的太空

我用無言的、不去驚擾的贊美

與它締結合約和同盟

2020年

義烏

善哉,義烏鴉

來自天目峰巅的翔鳳林

飛過了漸江又春江

銜來霜菊、泥土

凝雪般的白沙細石

為顔烏的母親修築墳墓

孝子顔烏已哭暈三次

醒來三次,心已碎

你對他說:莫哭、莫哭

讓我來幫你修個好墳墓

義烏鴉,白天修,晚上修

嘴巴傷了,爛了,滴血了

叫幾聲,繼續修築

義烏鴉,你又叫慈烏

從小懂得反哺自己母親

世上沒有比你

更吉祥、更孝順的鳥兒了

你飛過的丘陵之城

如今是小商品之都

琳琅,繁華,喧騰

人來攘往,蜚聲海外

當人們陶醉于鼓脹的錢囊

穿越到前現代的橫店古戲

不再記得六世紀前義烏

的本名:傷烏

回到江南的沈葦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在《詩江南》中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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