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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賞 | 杜衛東:有一種分别叫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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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分别叫眷戀

○ 杜衛東

炳華同志擔任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書記期間,我先後在《人民文學》和《小說選刊》任職,一些往事如同晶瑩的露珠,總是在我生命的葉片上閃爍。

老實說,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炳華同志,我并不太“感冒”。

那是2000年的冬日,剛剛履新的炳華同志到作協下屬各機關“認門兒”。事先接到辦公廳通知,《人民文學》社委會成員早早就在會議室恭候。九點剛過,新書記在從業人員簇擁下走進來。他白淨臉、身材略顯消瘦,穿一件深色呢子大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領帶好像是醬紅色的,領結系得挺括而周正,說話沉穩,舉手投足間很有上司幹部氣度。

我暗想,作協是服務于作家的群衆團體,和新書記的氣場能搭嗎?沒想到,炳華同志很快就在作協機關獲得好評。一些離退休的老同志對他更是不吝贊詞,稱贊他真誠、謙遜,平易近人。柳萌先生性格直爽,路見不平一聲吼,在作協機關素有“大炮”之稱,也當面或是電話中多次稱贊炳華同志,說在他身上切實感受到了我黨進階幹部的優良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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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隻是一笑,有些不屑。那時《人民文學》主編是程樹臻老師,我前面排着四位副主編,根本輪不着我和黨組書記接觸。而且,本人才疏學淺,卻因襲了傳統文人的一點孤傲之氣,恥于攀附上級。到作協開會,碰巧和炳華同志同乘一部電梯,也面壁而立,從不主動搭讪。

2005年擔任選刊主編後,我第一次走進黨組書記辦公室彙報工作。

見我進門,炳華同志起身招呼我坐下,然後熱情地為我沏茶。彙報工作時,他面帶微笑,始終專注地望着我,目光如水,卻比水更為清澈和透明,讓我的忐忑得以安放。臨走時,他問我是怎麼來的?我回答,坐機關一輛就要報廢的貨車。貨車?炳華同志目光中有些驚愕,咂咂嘴感慨道,我們的主編就是坐着貨車在忙工作?說着拿起電話,要讓他的專車送我。我忙推辭,起身奪門而出。走到樓梯拐彎處,見炳華同志依然站在門口。我心頭倏地一熱,有一種目光,雖是驚鴻一瞥,卻可以讓人溫暖三秋。

幾天後,我的任性卻傷害了炳華同志。事情是這樣的:由于工作千頭萬緒,我深感壓力巨大,《小說選刊》又是企業編制,财政沒有撥款,便在一次會議上當衆發起牢騷,甚至雙手作揖,對聽取彙報的炳華書記說,我壓根就沒拿這個主編當個官做,您現在要是把我免了,我真要好好謝謝您。炳華同志一言未發,隻是默默地看着我,略微蹙起的眉頭折射出他内心的複雜,有了解和關切,也有隐隐的焦慮與無奈。調我獨當一面,和炳華同志的認可分不開,中國文人講究“士為知己者死”,我剛上任就率性而為,當面向黨組書記“發難”,至今想起來仍愧疚不已。其實,我們覺得自己坦率時,折射的往往是淺薄。因為坦率的标志不是自以為是,而是能夠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上海新聞界有朋友曾和我說,炳華同志在上海任市委宣傳部部長時,口碑極好,他為人正派,工作忘我,待人真誠,平易近人。我原是将信将疑的,接觸多了,深感朋友言之不謬。一天,柳萌打電話,說他約了幾位老朋友小聚。按時趕到他家樓下的小館,沒想到炳華同志也在。入座時大家公推炳華同志主位,他不肯,于是柳萌先生提了一個折中方案:按年齡排序,炳華同志欣然響應,高高興興坐在了下手位。席間,他和大家相談甚歡,一點也不擺譜。作家甘鐵生是性情中人,起身向炳華同志敬酒,說到興起處,還親熱地走過去做勾肩搭背狀,炳華同志也毫不介意,依然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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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炳華同志開會時見到我常常主動打招呼,詢問我的身體狀況,知道我睡眠不好,會拍拍我的肩膀,叮囑我要學會釋放壓力,勞逸結合。見慣了文壇一些人的牛皮哄哄,對炳華同志的平易近人真是頗有感觸。他像一炷檀香,沒有刻意點燃,燃燒時也無聲無息,而那冉冉飄來的關切卻沁人肺腑,讓你的心境明澈而溫暖。

《小說選刊》一次活動,我希望炳華同志為長篇小說獎的得主周大新先生頒獎。他正巧在外地出差,我很遺憾。頒獎前我來到簽到處,忽見一個人拉着行李箱急匆匆走來。定睛一看,簡直不敢相信,竟是風塵仆仆的炳華同志。秘書告訴我,為了參加《小說選刊》頒獎會,炳華同志特意調整了航班,一下飛機就直奔會場。

最難忘那個晚上,九點多了,辦公室的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我一怔,這麼晚了誰還會來電話?拿起聽筒,原來是炳華同志。他告訴我,他作為黨組書記的最後一個批件是有關《小說選刊》的。他希望選刊在新一屆黨組的上司下,銳意進取、再創輝煌,不辜負黨組和文學界的期望與重托。《小說選刊》出版300期慶典,炳華同志已經卸任,收到我的邀請,正在外地出差的他很遺憾不能親逢盛會,馬上草拟了賀信,委托我們在大會上宣讀。

炳華同志待人以誠,像冬天裡的一把火,不斷把溫暖傳遞給别人。詩人李松濤嚴重失眠,在八次作代會上他告訴我,同樣睡眠不好的炳華同志很關心他的身體情況,主動為他送來治療失眠的藥物。安徽作家徐子芳更是由衷地表達了對炳華書記的贊許,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的一員,出訪前他們被炳華書記宴請,地點就在作協機關食堂,幾樣家常菜,一壺明前茶,簡單随意。炳華書記鼓勵大家虛心向外國同行學習,拓展中國文學對外交流的疆域;還不斷為他們斟茶布菜、噓寒問暖。子芳先生感慨萬端,說沒想到炳華同志對作家這樣體貼入微。我也深有同感,外聯部曾安排我出訪亞洲某國,成行前卻被莫名奇妙地勾掉了,我很是怏怏不樂。

時隔不久,我被安排出訪愛爾蘭。旅途中,外聯部陳主任告訴我,作協對這次出訪很重視,本來金書記要親自挂帥,因為中央有事才臨時換成他。而我忝列其中,也是因為炳華同志知道我出國機會很少,特意為我選擇了文學底蘊豐厚的這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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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省一位女作家還向我講過她親身經曆的一件事。一天,她突然接到省委辦公廳電話,讓她第二天到機關食堂就餐。女作家不明是以,有點發蒙,原來是炳華同志到該省公幹,點名請她出席工作晚餐。席間,炳華同志對在座的幾位省裡上司說,今天請的是女作家,其他同志都是作陪。女作家很有才華,希望省裡關心和支援她的創作,為她提供更好的寫作環境。女作家心頭一熱,那時她的人生遇到一些挫折,緻使寫作心态墜入低谷。她沒有想到,中國作協黨組書記竟以這樣一種方式,為她送來了“娘家人”的溫暖。

炳華同志非常關注作家的創作。他曾經告訴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時,有一次到西單圖書大廈,發現了作家張平的長篇小說《抉擇》,買回後連夜通讀,感奮不已,馬上推薦給上海有關部門拍成了電影,成為轟動一時的反腐教材。說起這則往事,炳華同志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春天的漣漪,在他的臉上輕輕漾開。

2008年12月,我正在外地出差,忽然接到作協辦公廳通知,務必回京參加重要會議。我聽了,心裡像長出一蓬草,在瑟瑟的秋風中抖動,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傷感:炳華同志要卸任了。很多事情,我們一開始就知道結局,可是隻有經過之後,才會發現路的兩旁生長着那麼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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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會議很莊重,中央對炳華同志任職期間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炳華同志的緻辭也充滿感情,鐵凝主席講話時聲音已有些哽咽,會場一片肅然,能感覺出許多人對炳華同志的不舍。下午,我和副主編秦萬裡一起去看望炳華同志,感謝他對《小說選刊》的關心和愛護。

見到我倆,他微笑着站起身,目光依然是那麼明澈、真誠;話語依然是那樣親切,讓人如沐春風。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太多的過客。有的相逢一笑,轉身即成路人;有的則會溫暖你的記憶,在你的心中常駐。不是嗎?有一種目光,直到分手時才知道是眷戀;有一種感覺,直到離别時才明白是心痛。

握着炳華同志伸出的手,我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

圖檔來源:網絡

本文選自2022年2月14日《文化藝術報》A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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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 | 趙悅冰

審 核 | 梁飛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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