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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作者:玉钗雲

曆史的轉折是嚴峻的,往往有一些不夠堅定的人,在轉折時被甩下時代的列車。但是,在嚴峻的轉折關頭經受住考驗的人,方顯出英雄本色。

曾經有一段時間,國内外網上媒體,掀起一股粟裕研究熱。其中有篇文章,專門談了1947年7月間,粟裕損兵折将五萬餘衆,卻沒有打過一次像樣的勝仗,是粟裕一生中最大的敗筆。

事實果真如此嗎?大謬不然。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1947年6月22日,軍委緻電陳粟:“山東戰事仍為全局關鍵。你們作戰方針,仍以确有勝利把握然後出擊為宜。隻要有勝利把握,則不論打主要敵人,或打次要敵人均可,否則甯可暫時忍耐,不要打無把握之仗。”

據此,陳、粟在沂水以北的坡莊,召開了華野團以上幹部會議,強調認清戰局,戒驕戒躁,準備打大仗、惡仗,粉碎敵人的進攻。

考慮到此次敵人進攻,采用日本戰犯岡村甯次的“并進不如重疊,分進不如合進”的戰法,敵人在不到50公裡的戰線上,以四個師組成方陣,前後重疊,互動前進,确實難以分割。是以,華野決定以3個縱隊襲擊敵人側後,迫使敵人回援,創造戰機,主力集結在沂水地區待機。

6月29日,上述部署尚未實施,軍委又發來了新的緊急指令:命華野部隊分三路出擊,赴外線作戰。華野上司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堅決服從全局,貫徹執行軍委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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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野及時改變在内線作戰的部署,當即決定:由陳士榘、唐亮率領第三、第八、第10縱隊向魯西挺進,由葉飛、陶勇率領第一、第四縱隊向魯南出擊,陳、粟、譚直接指揮第二、第六、第七、第九縱隊和特縱在沂水地區待機出擊。

此部署,于6月30日上報軍委,并定于7月1日開始行動。7月2日,軍委複電,認為“布置甚好”,并訓示:我軍必須在七天或十天内,以神速動作攻取泰安南北及其西方、西南方地區,打開與劉、鄧會師之道路,如動作遲緩,則來不及。

葉飛、陶勇接到指令,當即開拔,并于當夜行進中,釋出了《争取此次戰役徹底勝利的指令》,明确指出:此次到敵人後方去,将會遭到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号召全體指戰員,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争取勝利。

我軍晝夜不停地急行軍,于7月2日拂曉到達費縣,并決定當晚攻取費縣。

但要攻占此城,談何容易!

費縣,位于沂蒙山區南部,是魯南的中心,蔣軍的重要戰略據點。其四面皆山,各山均修有堅固的防禦工事和大量暗堡。位于中間的縣城牆特别厚,外有壕溝,布滿了鹿寨、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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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敵系馮治安的整編五十九師第三十八旅,旅長翟紫封,不是蔣軍嫡系,但系西北軍主力,有較豐富的戰鬥經驗。

陶勇指令:十二師及二十八團攻占費縣城;十師肅清城東據點後,向臨沂方向警戒;十一師攻占城西各據點後,向太平邑、泗水方向警戒。

戰鬥于7月2日黃昏打響,開始進展很順利,很快攻占了郭家園、魯公廟、蔣家莊等外圍據點,殲敵兩個半營。

晚上攻城時,突然下起雨來了,部隊不得不在泥濘中展開攻擊。幾次爆破均未炸開城牆,僅僅炸掉城牆外邊的一層磚石。部隊被堵在城牆腳下,上不去。敵人從上面向下扔手榴彈,造成我方傷亡,不得不撤下來。

次日晚上,又攻了一次,仍未成功。陶勇看着這高大厚實的城牆,很不甘心地說:“撤出戰鬥。”

4日、5日,大雨如注,護城河水猛漲,更增加了攻城困難。陶勇決定暫時停止攻擊,号召指戰員們獻計獻策,研究破城之策,陶勇、盧勝和機關上司全部下去聽取意見。

有的戰士說:“打掉王牌軍七十四師之後,我們有點自滿了,以為打這樣的雜牌軍,費不了什麼勁,沒有認真研究敵人的防守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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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翟紫封也正在縣城宴請部下。幾杯下肚之後,翟紫封帶着幾分朦胧醉意,舉着酒杯說:“聽說共軍四縱是粟裕從井岡山帶下來的天兵天将,今日看來不過如此,僅僅是各位的下酒菜而已。”

幾個團長立即迎合着說:“主要是旅座指揮有方啊!”

“哈哈,請諸位幹杯,共軍是晝伏夜出,我們隻要加強夜間防範,白天照睡大覺,陶勇怎能奈何于我!”

天亮了,突然炮聲驟起。原來陶勇決定,一反常态,改為白天攻城,爆破組炸藥包均從15公斤增至50公斤;集中了全縱隊的主要火炮,打擊突破口;專門挑選了一批特等射手,封鎖敵人的明碉暗堡,掩護爆破組躍進。

槍炮聲中,接連出現了幾聲轟隆隆的巨響,接着費縣上空,騰起陣陣高大的煙塵。寬厚結實的城牆,終于被炸塌了好幾處,缺口終于被打開了。陶勇看着戰士們順着倒塌的城牆缺口,沖入敵陣時,長長籲了口氣,對盧勝說:“終于炸開了!”

此時,敵人尚未清醒過來,有的還剛剛睡下,我後續部隊已從四面八方湧入城内,敵人措手不及,頓時失去反擊能力。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逐巷争奪,到上午9時攻占費縣。此役全殲敵三十八旅、生俘敵旅長翟紫封在内的計五千二百餘人,繳獲武器彈藥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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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戰鬥剛剛結束,槍聲剛剛停息,從南方飛來了十幾架運輸機,在費縣城上空轉了兩圈後,投下了大量的食品與彈藥。

一個押送俘虜的戰士說:“這個運輸大隊長蔣介石還真不含糊,辦事挺負責任。這不,我們剛剛打完仗,立馬把慰勞品送來了。”說得旁邊的一些俘虜也笑了。

不一會,打援的部隊也送來了捷報,敵吉星文率一個旅趕來增援,遭重大殺傷,率殘部回逃,陣勢大亂。被活捉了二千餘人。

費縣一役,我四縱殲敵萬餘,俘敵七千二百餘人。

接着,四縱配合一縱,直撲津浦線,矛頭指向鄒、滕二縣。蔣介石十分吃驚,立即召集會議,指着站在身邊的陳誠問:“共軍主力一縱、四縱,竟敢長驅直人,已進入我軍縱深,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确,我費縣、鄒縣、滕縣先後被敵軍攻占。”

蔣介石皺着眉頭,盯着地圖,半晌後冷笑兩聲:“陳毅、粟裕實在太輕狂了!”

“委座,我看魯中地區,留下整編第十一師等四個整編師堅守要地,立即調整編第五師等7個師迅速西進。葉飛、陶勇系陳、粟嫡系主力,把這兩股敵軍吃掉,山東的問題也就差不多了。”

“就這麼辦。”蔣介石接着補充道:“一定要把這兩股敵人給我吃掉!”說完在地圖上的魯南地區,狠狠地砸了一拳。

葉飛、陶勇在魯南敵後大打出手,給蔣軍帶來極大震動,同時也給自己帶來了巨大壓力。自7月13日起,在魯中進攻我軍的7個蔣軍整編師,迅速西進,壓向一縱與四縱。加上原駐魯南的蔣軍,一、四縱處于一比四的劣勢。當時,又值雨季,魯南地區大雨滂沱,山洪暴發,河水陡漲,部隊行動十分困難。

7月20日,四縱、一縱離開滕縣,向東開進時,從西面壓過來的敵整編六十五師和整編八十五師的先頭部隊,距滕縣僅僅10公裡。

7月24日,四縱撤離棗莊以東地區時,敵整編第七、第四十五、第五十七師和新五軍又從臨沂方向趕來了。而且由北面壓過來的敵人,不斷攻擊四縱左翼。由于連日大雨,沂河水位猛漲,難以涉越,斷了歸路。

這時,敵軍整編七十五師已經趕到了泗水,如果一、四縱在沂水待渡,必将遭敵軍合圍,情況十分緊急。

在一間小小農舍的土炕上,陶勇、葉飛等縱隊上司一個個緊鎖眉頭,土炕的中間,是一張軍用地圖,地圖上四面八方,全是指向我兩個縱隊的藍色箭頭。

陶勇猛地吸了幾口煙,把煙頭往地上狠狠一扔說:“老葉,不能再猶豫了,就這麼辦吧?”

“唉,現在也隻好這麼辦了。”葉飛慢慢地點了點頭。

于是,葉、陶聯合給粟裕發了急電:“我們兩個縱隊,四面受敵,處境艱危。我們準備留下四縱十師師部、二十八團、二十九團和一縱三團,深入敵人背後周旋迷惑牽制敵人,主力趁敵合圍尚未形成,出其預料,掉頭向西,跨過魯南,越過津浦,進入魯西地區。”

當晚,粟裕電複:“速按此計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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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縱十師師部,政委韓念龍正在給幾位師首長傳達縱隊賦予的艱巨任務。

韓念龍傳達完畢,師上司竟無一人說話,都在心裡掂量這副擔子的分量。政治部主任張日清不停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參謀長餘光茂雙手叉腰,來回踱步;師長盧勝雖然靜靜地坐着,腦子裡卻翻騰得很厲害。

是啊,這些年來,從江南打到江北,身經數百戰,什麼樣的艱難沒經曆過?什麼樣的硬骨頭沒啃過?可眼下,情況非同一般。師的主力三十團被調走了;補進的一縱三團是一個以新兵為主的團隊,而且還沒滿員;二十八團、二十九團連日苦戰,傷亡不少。全師總兵力不足五千人。

顯然,上級是下了最大決心,作了最壞的準備,這确實是個重擔!敵人大兵壓境,情況險惡,遠離上司與主力,沒有後方保障,沒有物資供應,傷員也無法安排……

作為政委的韓念龍又開腔:“首長要求我們,在思想上要樹立全局觀念,不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保證主力突圍;在戰術上,要假戲真唱,到處打槍,打得越猛越好,能拖住敵人兩天就是勝利。完成任務後,要設法盡量把剩下的人員帶出去,同山東内線兵團會合。”

盧勝一拳砸在小炕桌上說:“對,為了主力,為了大局,我們這個局部,就應該這樣做,也必須這樣做!”

接着,他們對組織、軍事、政治、後勤等方面作了仔細、周密的部署,号召部隊咬緊牙關,克服困難,戰勝敵人。為了抓緊時間,師上司分頭到各團去傳達任務,部署戰鬥行動。

各團均在有關師首長直接參加下,舉行了簡短誓師大會。指戰員們鬥志更加旺盛,信心更為堅定。

當晚,部隊出發前,陶勇又特地把十師的各位上司請到縱隊隊部。開頭,韓念龍他們以為縱隊首長有什麼重要訓示,等到走進陶勇屋裡,才弄明白:桌上早已擺好幾盤菜,還有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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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與陶勇都是生死與共的老戰友,過去也多次在一起吃過飯,喝過酒。可是,今日情況意味深長!大家心知肚明,這送行酒有鼓勵、有期待,更有惜别!陶勇走過來,緊握韓念龍的手,深情地看着每一個人,眼睛也濕潤了,屋子裡顯得格外沉悶。

在盧勝的回憶錄裡,有這樣一段話:當陶司令員端起酒杯時,手顫抖得把杯子裡的酒都灑了出來。這位性格開朗,很能調侃的司令,竟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他終于開口了:老盧,老韓,這次留下你們孤軍和幾十倍的敵人周旋,實事求是地講,兇多吉少,但是,為了大局,咱們必須這樣做。你們要多多保重啊!

陶司令員的一舉一動和充滿深情厚意的話語,感染着十師的幹部,大家的視線不知不覺地變得模糊了。幹杯之後,大家立即一緻表示:“請司令員放心,即使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掩護主力安全轉移!”

夜深了,這漆黑的夜,仿佛給連綿的群山披上了黑紗。主力部隊輕裝隐蔽,悄悄地向西轉移;而十師則肩負重任,浩浩蕩蕩,向東而去,去鉗制堵壓過來的群敵。

主力部隊走了,打掩護的十師也走了,然而,醫療站的同志們仍在緊張地忙碌着,他們還在緊張地救治傷員,組織擔架隊,把他們一批一批地運走。

7月25日午後2點,醫療隊從業人員和最後一副擔架也撤離了村子。醫療隊隊長甘文英長長地舒了口氣,理理亂發,整整軍裝,準備撤走。

但她仍有點不放心,返身逐屋檢視。當走進一間破舊的小屋,一眼看見4名傷員仰卧在一堆亂草上,她心裡頓時“咯登”一下,急忙俯下身去,檢視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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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都是等待手術的重傷員,有三人是肢體骨折,用樹枝和高粱稈固定着;另一個腹部被炸傷,腸子外露,用消毒巾與多頭帶裹住。他們一個個臉無血色,渾身顫抖,牙齒咬得格格響,臉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因為缺醫少藥,特别是缺少止痛藥,傷員們,特别是重傷員,不得不忍受這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怎麼辦?甘文英身邊現在一個從業人員也沒有了,去追擔架隊也來不及了。這時,村南面已響起陣陣槍聲,從槍聲判斷,敵距此最多三四裡路。

傷員們意識到情況緊急,一個方臉傷員說:“女同志,給俺一顆手榴彈,你快走吧。”

肚子被炸傷的傷員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敵人快進村了,你、你、你快走吧!”

甘文英見此情景,眼圈一紅,流下淚來。多麼好的同志啊,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們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她下意識地摸摸腰間,有一支小手槍和兩顆美制甜瓜式手榴彈。她下定決心,決不能讓傷員落入敵手。她轉身小跑,去找老鄉,幾乎跑遍了整個村子,才在一個地瓜窖裡找到了三位老大爺。

他們蜷縮在窖底,外面用一些柴草擋着,乍一見,三位老大爺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楚隻有一個年輕女同志時,才緩過神來。

“老大爺,敵人要來了,你們咋還不走?”

“要走,早走了,兵荒馬亂的年月,走到哪裡是個頭呢?半截入土的人了,要扔就扔吧。”一個老人傷心地說。

“這兒太危險了。”甘文英一看,三位老大爺都五十開外年紀,但身闆子還硬實,有些力氣,能擡傷員,就動員說:老大爺,你們不如跟我一起走,離開這兒。村中還有幾名重傷員,順便幫忙擡下傷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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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老人一聽有重傷員,合計了一陣,便馬上出了地窖。

老鄉們情況熟悉,很快又找到了幾位大爺,正好八人,組成一個小擔架隊。他們搞了幾副門闆,做成簡易擔架,很快上路,離開村子,往沒有槍聲的北面走。

沒有走多遠,轟隆一發炮彈,落在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真是懸之又懸!

天上瓢潑大雨,地上道路濘泥,這個小小擔架隊行路之難,可想而知。走着,走着,有人叫了一聲:“糟了!”

甘文英擡頭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眼前橫着一條湍急的河流。這本是一條平日幹枯可走的河道,由于連日暴雨,河水猛漲,竟連幾位老鄉也沒想到。怎麼辦?

“哒、哒、哒”,南面已響起重機槍聲,老鄉們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急切地看着甘文英。

甘文英緊張地思索着,想起了1945年年底,她剛從醫訓班畢業不久,就參加了高郵戰役。深夜,在護城河齊胸深的冰水中來回多次,先後背回了五名傷員,評上了模範軍醫,立了二等功。

評功會上,粟司令親自給她戴上了大紅花,粟司令員說:“傷員的生命高于一切。你的行為證明了這一點,你是一個人民的好軍醫。”

是啊,傷員的生命高于一切!甘文英立即大聲說道:“老鄉們,現在後有追兵,前有洪水攔路,我們怎麼辦?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勇敢地向前走,趟過河去。老鄉們,我們決不能讓敵人活捉!大家不要怕,保護好傷員,一個緊跟一個,快,跟我下!”

她腰一挺,牙一咬,第一個踏進了洪流之中,老鄉們擡着擔架,一個跟着一個下到水裡。慢慢地水越來越深,水面很快過了胸口。甘文英感到胸口發悶,腳發飄,她暗暗指令自己,一定要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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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水面漸漸變淺了,他們已經到了北岸。剛上岸,追兵也到了,天也暗下來了,敵人向他們打了一陣槍,沒過河就走了。甘文英心裡是多麼感激這股洪水,不然的話,肯定一切都完了。

夜幕降臨了,田野、河流、群山,都漸漸地隐沒在夜色之中。甘文英一行來到一個村莊,打算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村子裡稍事休息。這時勞累與饑餓已經緊緊地糾纏住他們了。

她把傷員安頓在一間小屋裡。老鄉們也确實累得不行了,放下擔架,一個個身子一軟,頭一歪,靠着牆根睡着了。甘文英感到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酸痛難忍,頭也一陣陣暈眩,真想坐下來休息休息。

但她想到作為軍醫,傷員最需要她的幫助。她咬着牙,堅持對傷員一個個作了些力所能及的處理。謝天謝地,四個傷員都還活着。

傷員們都沒有說話,但從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們都非常餓了。甘文英明白,這些傷員也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如果不搞些吃的,是拖不到明天的。到哪裡去找些吃的呢?

甘文英一面想,一面拖着疲憊不堪的雙腿,摸黑走出屋去。在這空無一人的村莊裡,到處黑洞洞的,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她摸索着,不知找了多少家,最後在一口缸裡摸到了一盒麥粒。她高興極了,留下一些錢,把一盒麥粒全端了回去。她用了一小半,支火做麥粒飯,大部分用三角巾包好,帶着路上用。

不一會兒,麥粒飯熟了,好香啊,她立即先盛了幾碗給傷員吃。傷員都不肯吃,他們說:“拖累了你和老鄉們,你們不吃,我們誰也不吃。”

甘文英無可奈何,勉強吃了幾口,就把飯分給傷員與老鄉。老鄉也很受感動,争着要先喂好傷員再吃。

飯畢,稍事休息,天不亮,他們又趕路了,直到第三天中午,他們在一個較大的村子裡,碰到了打掩護的十師。

原來,十師東行到棗莊地區與敵激戰兩天兩夜。完成任務後,為甩掉敵人,全師進行了輕裝,重武器裝備和物資全丢掉了,一路小跑,剛剛趕到這裡。聽說甘文英帶着小擔架隊趕上來了,韓念龍顧不上休息,親自帶了部分幹部戰士,出村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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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甘文英那疲憊不堪的樣子,韓念龍握着她的手說:“小甘啊,真不容易啊!”

一句話,使甘文英禁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這一哭,引得幹部戰士、傷員與老鄉也哭出聲來了。這不是傷心痛苦之淚,而是激動喜悅和幸福之淚,他們共同經曆了一段艱難的行程,戰勝了困難,戰勝了死亡,獲得了新生,獲得了希望!

接着,十師和醫療隊在盧勝、韓念龍指揮下,從敵人的薄弱環節中,向西突圍,于8月4日到達了魯西南解放區。接着一縱、四縱通過連續激戰穿插,甩掉了敵人7個整編師,到達魯西南與陳、唐兵團會師了。

至此,魯南出擊勝利結束。一縱、四縱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各傷亡一萬多人,為縱隊總人數三分之二。其中各有五千左右,屬非戰鬥減員,足見環境之艱苦與氣候條件之惡劣。

這當中,傷亡最為嚴重的要數四縱十師,近5000人的兵力,最後不足1600人,減員達70%。是以,完成任務後,第一件事就是開追悼會。

陶勇在追悼會上,不無傷感地說:“現在我清楚了,什麼是大局,這個大局不是山東,不是華東,而是全國。就全國這個大局而言,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應該說,值!”

陶勇說到這裡,便哽咽了,熱淚奪眶而出。他向站在台邊的兩名戰士招招手,其中一名抱着一壇酒,另一名拿着一隻大碗,他們立即倒了一大碗酒,遞給陶勇。

陶勇雙手接過酒,高舉過頭,慢慢走下台。台前有一串相連的長桌,長桌上鋪着一匹白布,白布上寫滿了烈士的名字。

陶勇站了一會兒,說:“我的好兄弟啊,你們可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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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說了一聲:“幹!”便将酒慢慢地灑在白布上,他的淚水也不停地滴在白布上。會場上,有人輕輕地抽泣,慢慢有人哭出聲來,接着人們再也控制不住了,台上台下,包括警衛會場的戰士,都放聲大哭起來,哭聲震天!

葉、陶兵團僅僅是七月份分兵的一路。向西挺進的陳(士榘)唐(亮)兵團,雖然也完成了任務,但付出的代價也較大,三、八、十縱平均減員各二千左右,得失相當,打成了消耗仗。

三路中,最主要的一路,即陳、粟、譚直接指揮的二、六、七、九縱隊和特縱,也打成了消耗戰。

7月17日黃昏,南麻戰役按照預定計劃發起。陳毅、粟裕、譚震林率領華野司令部進駐南麻東北的三岔店,一起指揮這一戰役。

戰役剛一打響,陳、粟、譚即發現,敵情與原來所偵察了解的不符。

敵整編十一師師長胡琏接受了張靈甫全軍覆沒的教訓,行動十分詭谪小心。6月29日占據南麻地區後,迅速在南麻周圍大大小小山頭和村莊,構築起密密麻麻的子母堡二千多個,形成火力互相支援的地堡群,各個據點間用交通壕連接配接,外圍設有鐵絲網、鹿寨等障礙物,陣地前500米内的樹木、莊稼一律砍光,駐地村民全部趕走。

有一家村民不肯走,全家五口被當場槍殺。而華野原先獲得的情報卻是南麻敵軍構築工事尚未完成。戰鬥過程中,華野部隊每攻克一個堡壘,都要付出數十人甚至上百人傷亡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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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雨季,連日大雨滂沱,山洪暴發,河水陡漲,部隊行動受阻,彈藥受潮失效,氣候無疑是宜守而不宜攻,更增加了作戰困難。

經過3日3夜激戰,我軍把敵整編第十一師壓縮在縱橫不足5公裡的包圍圈内,有的部隊,一天内連續打破了敵十幾次反攻,打得英勇頑強。

在戰鬥激烈進行的時候,粟裕在野指坐不住了,決心到第一線參與指揮。他要作戰科副科長金冶立即組織一個精幹的觀察所,設定在南麻東北830高地的山洞裡,洞口正對南麻方向。南麻是一塊四面環山的盆地,觀察所居高臨下,不借助望遠鏡也可看清戰場。

7月19日,粟裕來到觀察所,觀察戰場情況。此時,蔣軍飛機正在穿梭般轟炸、掃射,攻擊華野部隊陣地。下午3時,華野部隊發起總攻,炮兵開始射擊,南麻戰場頓時迷迷蒙蒙。粟裕手持電話,指令部隊積極動作,攻擊前進,可是攻擊受阻,進展很慢。

7月20日,粟裕再次來到觀察所,他看到第一線部隊正在英勇地攻擊敵人的子母群堡,遭到敵人交叉火力封鎖,一次又一次遭受挫折。

粟裕問金冶:“部隊攻打子母群堡的戰術動作,過去訓練過嗎?”

“攻打以地堡為核心的工事群體是訓練過的。但是,攻打這樣密密麻麻的子母堡群體,第一次碰上,是以也沒有訓練過。”金冶很認真地作了回答。

“這是個教訓啊!這次戰役結束後,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一定要把攻克子母群堡的戰術訓練好。”

“粟司令。”金冶欲言又止。

“說吧。”

“這次分兵出擊,在外線作戰,避開雨季,是不是更好些呢?”

粟裕看了看金冶,點點頭說:“這次作戰,雨季影響很大。但要知道,我們的行動是緊密配合劉鄧大軍,配合晉冀魯豫野戰軍作戰。他們6月底突破黃河,進入魯西南地區作戰。我們在魯西、魯南、魯中作戰行動,同他們相呼應,是軍委強調再三的戰略任務。是的,我們是忍受了一定的傷亡的損失,總的說來,是值得的、必要的。”

粟裕說完繼續觀察戰場情況,他親眼看到了九縱英勇頑強的作戰情況。在九縱的正面,蔣軍的主陣地高莊就有八十多個子母堡,經過兩天兩夜激戰,被九縱攻克了五十多個。蔣軍仍依恃其優勢裝備,以強大炮火瘋狂反撲。

守衛在高莊西山的九縱第二十五師第七十三團,僅7月20日一天,就連續打垮了敵人13次沖鋒,令敵望而生畏。

戰後,粟裕特地表揚了七十三團指戰員英勇頑強的戰鬥作風。他對九縱的副司令聶鳳智說:“我在山上看得很清楚,七十三團方向打得非常激烈。敵十一師的炮火集中傾瀉在陣地上,就是打不動你們。七十三團打得好,打得真好。”

被困了兩天兩夜的敵人整編第十一師,糧彈兩缺,士氣低落。胡琏惟恐步張靈甫之後塵,多次急電蔣介石速派援兵,空投糧彈。

蔣介石頻發手令,嚴令整編第九師、第二十五師、第六十四師、第七十五師等四個整編師火速增援。7月20日上午,蔣援軍進至距南麻隻有10公裡的地方,并突破了華野阻援部隊的陣地。

陳、粟、譚估計殲滅南麻之敵,尚需要7到10天時間,手中無預備隊,無法增加打援兵力,以保證攻克南麻的時間。是以,決定于7月21日晚上撤出戰鬥,以造成敵人錯覺,然後再捕捉戰機殲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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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麻一戰,殲滅敵整編十一師少将旅長覃道善以下官兵九千餘人,華東野戰軍也付出了相當代價,傷亡四千多人。此戰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也是一個消耗戰。

7月22日,華野南麻戰役參戰部隊,剛剛轉移到臨朐縣城西南地區,就得到情報:從膠濟線昌濰地區南下的李彌第八軍,奉令搶占臨朐城,企圖切斷南北交通,威脅華野後方安全,但是第八軍主力尚在進軍途中。

陳、粟、譚決定,乘敵立足未穩,突然發起攻擊,殲敵第八軍于臨朐城及其東北地區。

不料,李彌率部進展神速。7月23日中午,李彌率領5個主力團就進入了臨朐城,當天控制了臨朐城各制高點,并迅速構築工事,指令各班至少要有一個地堡。

陳、粟、譚得知這一情況,立即發出作戰指令,于7月24日黃昏發起戰鬥,決定用速戰速決戰法,殲滅臨朐之敵。

指令剛剛發出,天氣突然由晴天變為暴雨。頓時,山洪暴發,河水泛濫,臨朐城外一片汪洋,平地水深過膝,部隊行動受阻,彈藥受潮失效。蔣軍憑借堅固工事,負隅頑抗,伺機反撲。

天時地利對華野極為不利,惡戰兩天兩夜,華野多次攻城均未奏效。已攻入城内的7個連,與敵人開展激烈巷戰,因後續部隊未能跟進,孤軍奮戰,衆寡懸殊,傷亡過半。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這時,敵南線向北的援軍,也已進至臨朐以南的三岔店地區,并突破了華野陣地,再打下去,對華野将十分不利。

陳、粟、譚決定,主動撤出戰鬥,轉移到諸城、莒縣山區休整。經軍委和華東局同意後,陳、粟、譚率華野指揮機關和參戰部隊,于7月28日向膠濟路以北和諸城地區轉移。這就是七月分兵的全過程。

七月分兵,外線出擊,幾仗都沒有打好,粟裕的心情格外沉重,思慮再三,便向軍委發了一份請求處分的電報。

華野七月外線出擊,一個月内,幾仗都沒有打好,不僅沒有達到預定的作戰目的,相反各部隊均付出了較大代價,實力大減。是以,部隊思想比較混亂,有些人甚至對全面大反攻的形勢發生了懷疑,說:“反攻反攻,丢掉山東!”

也有人對“七月分兵”的決策,産生了疑問。他們說:“七月分兵,是否太倉促了?如果在内線再堅持兩個月,避開七、八月的雨季,經過充分準備再出擊,是不是更好一些?”

粟裕說:“如果我們将眼光局限于山東,在内線堅持幾個月,當然是可以的。因為,當時山東還有五十多個縣在我們手中,而且連成一片,膠東、渤海、濱海三個地區還可以回旋,在内線殲敵的條件還是存在的。但是,劉鄧大軍在6月底将南渡黃河,軍委明确要求我們,必須以戰鬥行動來策應劉鄧大軍的戰略行動。”

“當然,策應劉鄧大軍南渡可以有另一種方式,如果我們在7月初,能集中兵力打一個像孟良崮那樣的大仗,将敵人牽制在魯中,對劉鄧大軍的配合将是有力的。無奈當時難以肯定數日内必有戰機出現,而劉鄧大軍按軍委規定的日期出動,我們不能以作戰行動作有力配合,對全局是不利的。這就是我們立即堅決執行分兵出擊的訓示的主要原因。”

客觀地說,七月分兵,外線出擊,調動與扯散了敵人,打亂了敵人維持對山東“重點進攻”的部署,配合了劉鄧大軍在魯西南的戰略行動,完成了軍委下達的任務,就戰略上而言,是勝利的。

然而,幾仗均未打好,沒有達到預定的作戰目的,打成了消耗仗,付出的代價較多,無疑也是值得認真總結的。是以作為負責戰役指揮的粟裕,心情分外沉重,總感到應該引咎自責。

7月30日,部隊在轉移中,陳、粟、譚就發電報給張雲逸、饒漱石、黎玉并報中央和劉伯承、鄧小平。電報說,已經放棄臨朐,同時報告“我們接連幾仗未打好,待檢讨後,詳細彙報”。

8月初,華野指揮機關轉移到益都地區,陳毅、粟裕、譚震林在一起商議如何總結經驗教訓,向中央寫報告。

陳、譚提議由粟裕起草南麻、臨朐戰役初步總結的電報稿。初稿很快就完成了,主要從戰略和戰術指導上作了分析總結。但在審閱、讨論時發生了分歧。

分歧的關鍵在于,粟裕認為:在戰略指導上,由于對目前戰局過分樂觀而導緻輕敵,對蔣介石集中強大兵力,維持對山東的重點進攻的嚴峻性認識不足。

譚震林認為:戰略指導上沒有問題,而是“軍事部署上的錯誤與戰術上的不講究”。陳毅則主張:在現有基礎上,參照譚震林同志的意見,重新起草一份。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是以,初稿未能通過。粟裕無奈,隻能冥思苦想,深挖“軍事部署上的錯誤與戰術上的不講究”。同時,以個人名義向軍委發了一份請求處分的電報,全文如下:

軍委并華東局:自五月下旬以來,時逾兩月無戰績可言,而南麻、臨胞等役均未打好,且遭巨大之消耗,影響戰局甚大。言念及此,心急如焚。此外,除戰略指導及其他原因我應負責夕蔔,而戰役組織上當有不少缺點及錯誤,我應負全責,為此,請求給予應得之處分。至整個作戰之檢讨,俟取得一緻意見後再作詳報。

一石激起千層浪。粟裕請求處分的檢讨電報,在上上下下引起不小反響。首先,軍委接到粟裕請求處分的電報後,立即詢問華東局與陳毅對粟裕電報的意見。

同時,于8月4日、5日兩天内,四次緻電粟裕,指令他速去魯西南指揮陳、唐、葉、陶5個縱隊作戰,要求他仍必須擔負華東戰區戰役指揮的重擔。

8月6日,軍委直接答複了粟裕請求處分的電報,說:“粟裕同志,幾仗未打好并不要緊,整個形勢仍是好的。請安心工作,鼓勵士氣,以利再戰。”

華東局回複粟裕并報軍委的電報,更是熱情洋溢,充滿了對同志的關切之情。電報說:“二十年革命戰争中,你對黨對人民貢獻極大。近兩個月來的戰鬥,雖未能如五月以前那樣取得偉大勝利,卻已給敵強大殺傷。近月來傷亡均較大,主觀上雖可能有些缺點,但也有客觀原因。隻要善于研究經驗,定能取得更大勝利,自七十四師殲滅後,你頭暈病久未痊愈,我們甚為懷念,望珍重。”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華東局還提供了剛剛收到的由延安總部提供的殲敵數字:自1946年7月初至1947年6月底,中國人民解放軍全軍殲敵正規軍46個完整師,其中華東殲29個,占63%;全軍斃俘敵将軍121名,其中華東斃俘65名,占53%;這其中含中将10名,華東占7名,還不包括俘後潛逃的王鐵漢;全軍殲敵2萬以上的大戰役8個,華東占6個。

此外,張雲逸、張鼎丞、鄧子恢、曾山等同志均以個人名義對粟裕表示關心與支援。

陳毅也發出了給軍委和華東局的電報,電報中說:“我認為我們黨二十多年來創造傑出的軍事家并不多。最近粟裕、陳康等先後脫穎而出,前程遠大,将與彭、劉、林并肩前進,這是我黨與人民的偉大收獲。”

陳毅又說:“我們對戰役指導部署曆來由粟裕負責。過去常勝者以此。最近幾仗,事前我亦無預見,事中亦無匡救,事後應共同負責,故力取教訓以便再戰。”

毛主席見了陳毅的電報很高興,于8月11日電複陳毅,并告粟裕和饒漱石,認為陳毅8月6日電報“所見甚是,完全同意”,并說“七月幾仗雖減員較大,并未妨礙戰略任務,目前整個形勢是有利的”。

與此同時,譚震林給粟裕寫了一封長信,信中說:“在這一年多的自衛戰争以來,我覺得必須給你一些幫助才對。”

他從蘇中戰役講起,列舉第二次漣水戰役、宿北戰役、萊蕪戰役、蒙陰戰役和孟良崮戰役,認為粟裕“在軍事上常常粗心大意,缺乏遠見”,“常常隻看到一二步”。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他說:“數十萬大軍的指揮,如果不能看遠是很危險的”。關于幾仗沒有打好的原因,譚震林在信中說:“如果拿五仗未打好的原因,放在樂觀這點上去檢讨,是不能把問題徹底弄清的,也說服不了下面的同志。固然我們受到了這些挫折,這隻能給蔣介石有一點喘息的機會而已,并不能挽救他的死亡。我們很耐性的休整一個月或兩個月,把損失補齊,把戰術提高一步,将來不僅是一隻猛虎,而且是如虎添翼,蔣介石又有什麼辦法呢?是以我們不能是以得出一個蔣介石了不起的結論,當然輕視他是不應該的。”

譚震林把這封信首先交給陳毅并請陳毅轉交粟裕。陳毅看過信後,思考了一會兒,便約粟裕長談。

粟裕到陳毅住處,兩人坐定之後,陳毅舍近求遠,先談井岡山的事。陳毅說:“老夥計,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幫農民收稻子,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有人勸朱老總休息休息。朱總說:沒關系,革命就像接力跑,一棒一棒傳下去,我老了,有粟裕!周圍的人都大吃一驚,隻有你裝着沒聽見,繼續幹活。”

“陳軍長,我當時就對你說過,那是朱老總對我們連有感情,并不是針對我個人的。”

“對頭。記得還有一次,參謀彙報戰果時把番号搞錯了,結果,你打了勝仗,吃了批評,另一位連長吃了敗仗,反而得到表揚。後來事情搞清楚了。我對朱老總說,找粟裕談談,做做工作。朱總說:不必了,隻有經得起委屈的人,才是真正的革命者。你果然經得起委屈。”

粟裕不知陳毅為何要舊事重提,不解地看着陳毅。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陳毅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交給粟裕說:“譚震林副政委給你一封信,仔細看看,對你會有幫助的。”

粟裕接過信,仔細認真地看着,而陳毅則耐心地等着。陳毅之是以要舊事重提,先談井岡山後轉信,是因為他心裡很清楚:粟裕與譚震林在蘇中戰役中合作得很出色,問題出在第二次漣水之戰。

一戰漣水獲勝後,粟裕搞了個新式整軍運動。接着鹽城告急,粟裕奉命率部進行鹽城保衛戰。此戰最激烈之時,得知張靈甫欲再犯漣水的企圖,粟裕脫不開身,隻對二戰漣水提了些大緻意見。

鹽城保衛戰獲勝後,粟裕答應并準備赴漣水參與組織指揮二戰漣水。無奈軍委二度急電令粟裕速赴陳毅處,組織指揮宿北戰役。陳毅自己也在一天之内,三次電令粟速來商議戰事。

粟裕隻得帶着少量随員連夜趕到陳毅處。粟裕并不是言而無信,更不是忘了漣水的戰事,結果二戰漣水失利,弄得王必成差一點受處分。

粟裕反複看了信後,請求陳毅安排與譚震林副政委作一次長談。可惜,當時譚震林已經率領第二、第七兩個縱隊轉移到膠東地區休整去了。陳毅囑粟裕“開誠布公”地回一封信給譚副政委。

接着,他們互相談了最近幾仗沒有打好的原因。粟裕仍然從戰略指導與戰術指導兩個方面進行檢讨,他說:

由于全國各戰場都進行了反攻,總的形勢一片大好,令人鼓舞。于是,對蔣頑集中優勢兵力與裝備對山東仍維持重點進攻的戰局,亦過分樂觀了。盡管我在團以上幹部會上,強調了敵人在兵力上、武器裝備上仍占明顯優勢,要準備打大仗、打惡仗,但骨子裡還是過于樂觀的,是以發生判斷上的失誤。當蔣軍迅速調集7個整編師,圍追堵截我葉、陶兵團時,譚副政委就提出,對山東的重點進攻已被粉碎。

當時陳軍長和我都沒說什麼,心裡還是支援這種見解的,故而較肯定地認為,南麻東裡店等地之敵必會相繼西撤,頑八軍不敢進犯臨朐,或即進入臨朐,在知我主力回兵時,亦将迅速向昌濰退去,随之發生輕敵。老實說,如果陳軍長、譚政委和我,三個人中有一人能把全國大好形勢和山東戰局仍十分嚴峻看得清清楚楚,能夠像現在這樣,看清蔣介石死心塌地把本錢全都壓在山東,企圖以消滅或打敗華野來推動全國戰局的話,互相提個醒,則有些失誤是可以避免的……

其次,七月分兵失去重點。從蘇中戰役到孟良崮戰役,都是集中了能夠集中的一切兵力,攻敵一路。這次兵分三路,多路出擊,造成既無足夠兵力打援,又無充分時間攻堅,如南麻、臨朐之戰,均是以而被迫撤出戰鬥。

再其次,東北戰區,劉鄧各軍開始反攻,屢獲偉大勝利,而華野近兩個月無戰績可言。是以,急于求戰,發生輕動,緻有錯失。

第四,對敵土工作業之迅速與守備能力的提高認識不足,如陶勇的四縱,以9個團兵力圍攻費城守敵兩個團,竟費時六晝夜。又如胡琏部進駐南麻城後,在四周修了兩千多個子母地堡群,堡與堡之間又有戰壕相通,如此大型土工作業,僅半個月就完成了,而我們的情報是:南麻之敵,工事未成。

第五,過去敵人不敢增援,但近來在蔣、顧連坐法,及所謂總動員和高價獎勵鼓動下,請援大為積極,增援的攻擊力甚猛。南麻、臨朐之戰,均因敵增援逼近而撤回。

陳毅靜靜地聽着,有時也作點記錄。粟裕喝了一口水後,又接着說了戰術指導上,兵力配置設定與部署欠合理,應變不及時,情報不準确和要加強部隊對惡劣氣候适應能力等等問題。

粟裕一口氣說完之後,看着陳毅,并問:“陳軍長,你認為如何?”

陳毅聽罷,考慮了一下說:“基本上就是這麼回事,但是,為了總結得更好一些,是不是多方面征求意見。”

“請陳軍長放心,我會多方面征求意見的。”停了一會,粟裕又接着說:“總之,自衛戰争以來,一切軍事部署上、戰術指導上的缺點、弱點和錯誤我應負全責。這一點,我也會在信中與譚震林同志說清楚,同時希望譚震林同志,今後毫無顧慮地對我提出批評,給我以更多的幫助。”

這時陳毅發現,粟裕杯中的茶水所剩無幾,便親自替他添了些茶水,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煙,一邊抽着,一邊來回踱步。粟裕預感陳軍長還有什麼十分重要的話要說。

果然,陳毅轉過身來問粟裕:“你單獨給中央發了一份請求處分的電報?”

“是的,陳軍長,近兩個月來,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中央指定我負責戰役指揮,卻連續幾仗都沒有打好,縱然有千萬條理由,我也是難避其咎的,是以,應該受一個恰如其分的處分。”

“亂彈琴!叫你代表前委認真總結經驗教訓,不是叫你去請求處分。我雖然工作重點放在政工方面,但我是第一把手,是司令員兼政委嘛,要檢讨,要受處分,要排隊,也得我是一個嘛!怎麼可以打了大勝仗,功勞歸大家,仗打得不理想,責任就成了你粟裕一個人的呢?其實,七月分兵,外線出擊,仗沒打好,客觀也有許多原因嘛。”

“陳軍長。”

“不要解釋了。我與你約法三章,第一,有什麼委屈,有什麼思想不通,必須先來找我,一天24小時,時時刻刻都可以來嘛;第二,此類事下不為例;第三,不要是以背上包袱,還是一如既往,大膽工作。”

說完,陳毅把毛主席對粟裕的複電給了粟裕。

南麻臨朐戰役後,粟裕自責,華東局:華野殲敵總數占全軍六成多

粟裕看畢,正要說話,參謀又送一份軍委急電。這是軍委又一次指令粟裕率領炮兵速去魯西南,統一指揮陳、唐、葉、陶五個縱隊,并決定組成華野西兵團,由“粟裕任司令兼政委”。

軍委電報還指出:“劉鄧南下作戰,能否勝利,一半取決于陳唐葉陶五個縱隊能否起大作用。”

粟裕看完電報,沉思一會,把電報交還給陳毅後說:“陳軍長,我有三點建議:第一,請陳軍長一同西去,以加強上司;第二,為了進一步集中兵力,造成戰役上的優勢,增調第六縱隊同赴西線;第三,留在山東的第二、第七、第九縱隊組成東兵團,執行内線作戰任務。”

陳毅當即表示同意。

分兵後遭遇挫折的粟裕和華野,能否重振旗鼓呢?很快,粟裕便用沙土集戰役的勝利,給出了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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