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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樸園:他不過是緬懷那鍍了憂傷亮光的自己

作者:玉人舊時光
周樸園:他不過是緬懷那鍍了憂傷亮光的自己

《雷雨》讀起來一直很震撼,那種熱烈而又壓抑、浪漫而又悲怆的文字氣質,總是能一次次裹挾我。每次讀,還是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在一天内發生的慘烈故事核心,在我心裡總是來來回回翻騰。

其實,這是主人公、當初的周家公子一場初戀引發的一場波及三十年的家庭海嘯。

周樸園的負面标簽很多,但是,我總覺得,他就是一個活在頑固記憶裡的可憐人兒罷了。

故事中的他出場時,已經是一個道貌岸然,威嚴莊重的周家最高統治者,也是最古闆無趣的周老爺,我卻總想從文字的細枝末節裡,抓出來點歲月的回望劑,讓他無縫粘貼還原一下。

他有三段感情,三個女人。

第一個,梅侍萍。

美麗的女仆與多情的富家少爺相愛,擁有着女主人的待遇,她的小照片被擺在櫃子上,她與他在他家的周府同居并生了兩個孩子,最後,他卻仍是未能抗過巨大的家族壓力,侍萍抱着孩子被趕出周府,跳河自盡。

這是周家少爺記憶中定格了的愛情。

第二個,是個沒有名字的女人。

這是個與周家門當戶對的女人,為迎娶她趕走了侍萍,卻消逝得最快,是因為嫁過來就受到了新郎的冷遇郁郁寡歡?還是因為身體真的病弱?或許兩者皆有,故事裡沒有交代,但她在這個起伏跌宕的故事裡最沒有存在感,沒有名字也沒有留下孩子,無辜地為周樸園的多情與薄情買了單。

這是周公子成長為周老爺之前的捆綁婚姻。

第三個,是繁漪。

這是個帶着熱情嫁過來的年輕浪漫女子,卻一頭栽進了冰窟裡。推算了一下,她嫁過來時也就17、8歲,但這時的周樸園已近40歲,他的人生詞典裡不再擺放愛情的位置,隻是機械地娶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放在家裡當個應景的道具,至于這個道具有沒有情感與需求,不在他的關注範圍。

這是成為周老爺之後的施舍式情感。

他不愛那個沒有名字的與他家世相當的女人,也不愛那個渴望愛情的年輕女孩繁漪,她們的出現,一個是當時的家族任務,一個是後來的周家義務。

那麼,以此類推,周老爺就是一生最愛侍萍的男人嗎?

不是的,那當然不是,他不過是愛着記憶中愛戀着的自己和靜默的侍萍,當真的侍萍來到身邊,他反而恨不得她趕快消失。

他懦弱的帶着愧疚躺在回憶裡,與其說是愛,更不如說是對自己無力把握的愛情的一種強加的道德緬懷,同時,緬懷一下青春歲月裡那個為所愛長衫伫立迎風灑淚的少年時的自己。

他用歲月和回憶的雙重殘忍為自己的愛情圈了一個好看的墓碑,然後繼續做回自己正襟危坐、威嚴莊重的周老爺。

他愛的是記憶中的梅侍萍,他還給她加了一個自鑄的光環:“梅家年輕規矩的小姐”,那是他一手塑造出來的正牌夫人,幾乎以假亂真了,而絕不是現在面目滄桑嫁給下人的魯媽。

其實,我覺得,三個女人中,沒有名字的小姐是一朵最寂寞的百合花,清泠孤寂的在周家凋謝,竟無人緬懷。

繁漪該是最熱烈的紅玫瑰,卻最終自我凋落成了一抹不甘的蚊子血,寂寞的挂在周家的門楣上,用周家秩序的釘子釘着,永世不得翻身。

而魯媽什麼也不是,她就隻是周老爺一個最頑固的回憶。我想,如果這個故事裡她再也沒有出現過,那麼就更值得恭喜了——她會永遠被供奉在周樸園的心尖尖上,世世代代如斯下去。

也時常想起《飄》裡面斯嘉麗最後的那段獨白:

“我把自己的夢想織成一件衣裳,在落日的餘輝中,維希禮騎着馬走來,他是那樣的英俊。于是我就把這件衣裳披在他的身上,從此我就愛上了穿着這件衣裳的維希禮,一愛愛了十幾年,現在才明白自己愛的不是維希禮,而是那件夢的衣裳……”

這件夢的衣裳,就是這類愛情的盲盒和屏障。

那麼,周樸園愛的怎麼能是梅侍萍呢?他當然也不是斯嘉麗,他更多了一些男人的自戀和冷漠,他愛的是當初時光裡的自己,和在當時那個時光裡恰好存在過的梅小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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