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彭見明的一次交往
作者:劉博
N年前，我還隻是個愣頭青，對什麼都懷着好奇。剛參加工作不久，那陣子正是文學風行的時候。一次，我到嶽陽新華書店閑逛，到書架上随手亂翻，偶見一本叫作《那山 那人 那狗》，署名彭見明的短篇小說集。那時，我根本不了解文學，也壓根兒不知曉嶽陽文壇的現狀，更不說結識彭見明這樣号稱文學湘軍“七小虎”之一，聲名鵲起的青年作家，真是孤陋寡聞呢。我見着那本并不怎麼厚實的集子，讀着讀着一下子就放不下了，被書中優美的文字給迷住了，很有一種讓人眼睛都拔不出來的感覺。那時我的月工資隻有幾十塊錢，一咬牙，我就将集子買下了，大概是太喜歡裡面唯美的文字了吧。懷揣小集子從嶽陽坐中巴搖搖晃晃差不多兩個小時，我折回到我的工廠單身宿舍樓。
簡直着了魔。除了上班，下班了我會利用一切時間，甚至包括上廁所也都手不釋卷，沒幾天，就啃完了這本書。也記住了裡面好些精彩的片段，尤其是諸如“一支黃色的箭朝那綠色的夢裡射去”之類令人稱奇叫絕的句子。從那時起，我便愛上了文學，尤其是愛上了彭見明的作品。凡是他的作品能找到的，我是一本都不放過。他的作品寫的人物與故事，我都能讀懂，有的還與我的生活十分貼近，甚至有的就是我生活的翻版。就這樣，我懵懵懂懂闖入了文學的天地。盡管當勞工苦和累，我卻沒有放棄對文學夢的追逐。彭見明的作品成了我業餘生活的第二課堂。
1989年參加工作後，工廠裡各級上司很是看重好人好事，意欲通過廣播、電視、報紙宣傳出去，工廠中的房間上司知道我喜好上寫東西，就鼓勵我寫此類稿件，我可偏偏不愛寫歌功頌德的文字，隻一門心思謅我的小詩、散文、小說之類，也偶爾在省市級甚至全國報刊上，發表一些豆腐塊文章。面對自己的心血變成飄香的鉛字，我感到了來自文學的魅力，感受到了彭見明作品對我的影響，心想沒有他，也許我不會踏上文學這條道。
數年後，當詩歌、散文登上了省級文學刊物後，我終于鼓足了勇氣，按響了彭見明住處的門鈴。在他貼着“閑談從簡”的書房裡，照亮我們之間話題的，是那輪皓皓的故鄉明月。一臉茂密而烏黑的胡須，掩飾不了他那坦蕩自然的藝術形象。不高的個子注定了他創作的穩度。養根護顔的是生他養他的故土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老鄉親，還有拓展他創作視野的喧鬧都市！談論間，他那雙随時準備捕捉靈感的炯炯眼眸，同他的美髯一樣格外惹人注目，這極易讓人想到高空欲作俯沖的蒼鷹，想到那份不可多得的敏銳。有人說，彭見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确，他幾乎所有的著作，都可見深深的平江背影，抑或洞庭湖的水族草木之潛形。他創作的“根”不在他鄉在故鄉，是故鄉給了他靈性，給了他自信與勇力。我們談興甚歡，大約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後，時針直抵午餐時分。他夫人笑盈盈地迎了出來，也用濃濃的平江話，笑問我廠裡的情況，問我的工作甚至個人婚姻情況。問得我一時有點手足無措，隻得含糊其辭倉惶以對。爾後，彭老師夫婦就将我邀至距他倆住地不遠處的餐館就餐，我滿心的感激，偌大的一個作家竟然同鄰家兄弟一般灑脫、爽朗!
那時我在機關部門工作，負些工廠文聯方面的小責。那次造訪是想請些市裡編輯、作家到廠裡輔導業餘作者創作，當然首推彭見明。剛開始，我還有些拘謹，誰知我落座不久，他的平易使我緊張的心情立刻得以緩解，這就是我急于想見的彭大作家嗎？臨走他說：“我去，我去……坐班車去！”我說，廠子離市裡有好幾十裡呢，還是我們派車來接您吧！“不必，不必啰，坐班車還可一路觀景，說不定還會有些意外的收獲哩。”
當時隻想請彭見明與我廠文學愛好者們見見面，可廠裡職工一聽說彭見明要來廠，文化宮一樓會議室，一下子來了二三百人，過道、走廊外也被擠得個水洩不通了。
記得，他在這次會議上說，他仍是一個山裡人，一個放下了鋤頭而拿起筆的山裡人，盡管進了城，仍留戀着自己的故鄉——平江縣安定鎮坪上村。他說他要寫老百姓喜歡看的作品，“老百姓不願看的你千萬莫寫，那不等于白白費紙嗎？”他還說要寫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東西寫出來也就白水一碗——寡淡的。故鄉成了他創作的根據地和源頭活水。那次會議上，不見他隻言片語的海闊天空，亦不見他稱大師、侃流派、論風格，他予人的唯有山人的質樸與勤勉。談創作，滿滿的幹貨，他的話很平江，卻給大家深深的啟迪。在他看來，寫作完全是個性化的産物，跟風不成，盲從不得。
從那以後，我被調往基層機關工作，日常瑣事繁雜，問及文學之事由少至無，也再沒與彭見明聯系。大概是2000年左右，得知彭見明調至省作協任專職副主席的消息，我激動了，但卻非常遺憾，他調走了，我的文學之路也完全徹底地斷裂開了！我幾經打聽到他在星城長沙的住處，但終究沒有勇氣去拜望這位我從青年時就十分敬重的著名作家，隻因我冷落了文學多年，也淡漠了這位我文學路上的啟蒙導師。
一晃30多年過去了，彭見明老師給我親筆簽名的長篇小說《大澤》，還有他托人帶給我的簽名本非虛構類近作《寒門之暖》，以及其諸多專著一并擺放在我書架上顯眼的位置。可惜我隻能将他豐厚的著作，連同他純樸、實誠、坦蕩的形象，深深地而又久久地留在心裡，而不願以一個葉公好龍式的愛好者去叨擾一個文學大家，去亵渎一份文學至尊的美好。
作者簡介
劉博，進階政工師，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石化作家協會會員，嶽陽市企（事）業文聯副主席，中國石化長嶺煉化公司文聯秘書長兼作協主席，有60餘萬字文學作品見諸報端雜志與網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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