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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智散文:汾水訪雁丘

李永智散文:汾水訪雁丘

歲至辛醜,仲冬時節,汾河岸畔,碧波蕩漾。我結束了山西法官教育訓練學院一周緊張的學習,誠邀幾位同行者,前往汾河公園尋找我心目中多年的雁丘。

說起雁丘,大概在中國文學藝術界應該無人不曉,盡人皆知。元好問一首《摸魚兒.雁丘詞》在詠歎忠貞愛情的文學殿堂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堪稱千古絕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真是網羅驚破雙栖夢,人間癡情獨相思啊!是以,造訪雁丘成了我多年來的一個夙願。

正值我青春年少時,觀看了根據瓊瑤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梅花三弄》,追劇之餘,那首由姜育恒演唱的梅花三弄主題曲,深深地打動了我,讓我的心潮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靜,更為主人公的命運而感到扼腕歎息。“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問世界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這首主題歌,不知傾倒了多少少男少女,有人為之動容,甚至有人為之而殉情。殊不知,主題歌中最動情的語言:“問世界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來源于元好問的《雁丘詞》。無獨有偶,被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之一的金庸先生,在《神雕俠侶》中,講述了郭靖養了兩隻雕,在一場打鬥中一隻雕受傷而死,另外一隻不願獨活,墜地自殺殉情。這段情節設計和典故也是來自《雁丘詞》這個凄美的故事。是以,了解元好問,尋訪雁丘,自然成為一名文學愛好者的追求。

我們驅車結伴而行,到達太原汾河公園已是正午。其時,鍛煉的人和遊客較少,稀稀疏疏,三三兩兩。天氣多雲少晴,但并不覺得寒冷,适合戶外運動。我們溯源而行,徜徉在母親河懷抱,靜賞清澈的汾河之水。城市高大的建築倒映在緩緩流淌的河面上,給人一種錯覺,仿佛建築也在前進;水流經過橫在河中央沉澱泥沙的平台,跌宕出汾河流水嘩啦啦的聲響,再現《人說山西好風光》的昨日榮光。汾河是我們山西的母親河,由北向南長驅直入,彙入并州這塊古老的土地,滋養着三晉兒女,曾經也成就了一代代王侯将相,書寫了華夏民族五千年的曆史。

我們沿着汾河東岸尋覓着雁丘,碧綠的河面上,一雙雙白鹭在嬉戲着,啄一下身子,抖一下翅膀,不時面面相觑,竊竊私語,好像傾訴着彼此的愛戀;一位年輕婦女,輕輕地推着輪椅,呵護着放風筝的夫妻,一邊走,一邊聊,一邊微笑,共同演繹着他們相濡以沫的愛情故事;一群中老年冬泳愛好者,在家人的陪伴下,沐入冰冷的河水中,做幾個自由泳動作後迅速起身上岸。整個汾河岸畔,呈現出一幅動感的畫面、愛戀的世界,與靜谧的遠山、聳立的高樓形成鮮明對比。此時,遠山、高樓、汾河、遊人、鳥兒、風筝,同處一頂蒼穹之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這不正是現代人譜寫的一曲新時代雁丘詞嗎?

沿着汾河東岸,我們繼續耐心找尋着。走過彎曲的甬道,穿行飛架東西的南中環大橋,踏着缤紛的落葉,一路前行,一路發現,一路欣賞。一位同伴說:“應該快到了!就在這附近!”我們每個人都加快了找尋的步伐,環顧着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目标。此時,每個人的眼睛就像鷹一樣,精準而犀利,掃描和過濾着周圍的一切事物。我的心情也異常激動起來,顯得猴急猴急,沖在了同行者的最前邊。突然,一位同伴向旁邊的一片松樹林徑步走去,他大聲喊道:“雁丘,找到了——找到了!”緊接着,我們幾乎是同時都跑了過去。

原來,在“汾河晚渡”景點的右邊,有一片蒼松翠柏掩映的小土丘,高出地平面也不是太多,安放着兩塊石頭,互相緊緊地相依相偎着。面朝汾河的一塊較大,估計有幾噸重,上邊正面刻着“雁丘”兩個紅色隸體書法大字,背面刻着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全文用草書書寫,運筆穩健,行如流水;後背緊挨着的一塊較小,不離不棄,互相簇擁着。這兩塊石頭,顯然不是元好問當年掩埋一雙大雁後墳冢标記的石頭,遠不是人工可以完成的。聽說,是太原市近年汾河景區規劃中,為增加城市品位,而複原的一個人文景點。已被歲月湮沒的雁丘又被重新壘石為記,築丘成景。雖說建立,但同樣可以發思古之幽情,寄托人們對忠貞愛情的向往!

站在雁丘旁邊,我不由自主地默默念起這首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别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莺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這首詞是元好問作于金章宗泰和五年即一二零五年,流傳至今已有八百一十六年。特别是開篇首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更是神來之筆,傳頌千年,成為癡情兒女傾訴衷情的佳句。然而,在這首詞的背後,卻有一段凄慘的“愛情”故事。在雁丘石背面的左下方,刻着這首詞的序。

乙醜歲試并州,道逢捕雁者雲:“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壘石為識,号閱“雁丘”。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乙醜歲是一二零五年,那一年元好問僅有十六歲。在赴并州趕考途中,遇到一個捕雁的人說:“今天我捕獲一隻大雁,并殺死了它。另一隻脫網的大雁,卻不肯離開,在天空盤旋悲鳴幾聲,竟然撞地而死。”元好問聽了之後十分感動,于是向捕雁者買下兩隻大雁合葬于汾水之畔,取名“雁丘”。當時同行趕考的學子,大多為此寫詩做賦,元好問有《雁丘詞》之作。

大雁被譽為禽中之冠,也被譽為“忠貞之鳥”,自古被視為“仁、義、禮、智、信”五常俱全的靈物,終身僅此一個伴侶,從一而終,天涯共飛,不論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單的一隻孤雁,至死也不會再找别的伴侶,是人世間最有感情的鳥之一。俗話說,“雁孤一世,燕孤一時。”《雁丘詞》中,雙宿雙飛,秋去春歸的大雁,為了一生相守,甯願悲壯殉情,古往今來,不知感動了多少人。《百家講壇》中南大學楊雨教授主講“詩歌愛情”時表示,由于大雁順應陰陽往來,守禮守節,重情重義,是以在古人眼裡,大雁是最能诠釋愛情忠貞的動物,成為古代婚禮中必不可少的信物。

在自然界中,往往動物之間的情感,恰恰能給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以心靈的震撼和巨大的感動!也難怪年少的元好問,因大雁殉情,便發出了觸動人類情感的質問。在《雁丘詞》的最後幾句:“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可以洞察,元好問不僅自己動了深情,更希望後來人能夠通路雁丘,讓更多的人了解這段凄美的故事。我們今天一行四人,不正是穿越近千年的時光隧道,與元好問進行了一場心靈對話,“來訪雁丘處”嗎?

愛情是什麼?這是人類的一個永恒話題,或許每一個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答案。它可以是元好問《雁丘詞》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的悲壯式愛情;可以是《詩經》裡“死生契闊,與之成悅。執之之手,與之偕老。”的兩情相悅;也可以是溫庭筠口中“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般的單相思。

回歸現實生活,面對古人對待愛情的鮮明态度,我們難道不應該學習嗎?哪裡有什麼“三年之痛”“五年之離”“七年之癢”,都是現代人多情惹的禍,難道不是嗎?反觀,我們應該把《雁丘詞》中象征男女的忠貞愛情,擴充到家庭親情、朋友友情、社會友善當中,讓至真至愛,彙聚成一股愛的暖流,播撒汾河兩岸,充滿三晉大地。如果人人能做到這一點,建構一個團結、和諧、文明、友善的社會大家庭還會遠嗎?願我們每一個人守好自己的雁丘!

唯願雁丘永駐我心!(李永智)

(責任編輯:王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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