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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ag倒了,交作業|杯酒人生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章咪佳

春節前,同僚小宋在“文藝年貨”欄目裡發起“立讀書Flag”(連結)。我很感興趣,專門去問他書單和他的Flag:吹一瓶大烏蘇。

我查了一下這是一種新疆啤酒,以“奪命大烏蘇”揚名——雖然感覺他的書單(上來就是兩個版本的《約翰·克裡斯朵夫》)更奪命。

後來才知道,大烏蘇之“奪命”,确實隻是說“幾天不喝,想得要命”。無論如何,看熱鬧不嫌事大~朋友們,再過幾個小時,你們就可以督促小宋自行“奪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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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來讀書Flag這件事,我當時心裡也癢癢,自己剛剛攢了一張書單;但是基于非常了解自己的德性,沒有勇氣明立(我早有自知之明并自圓其說地寫了:新年新Flag,可為什麼你總是完不成?)。

我今年春節裡的讀書計劃,也跟酒有關,起先是由節前一場大型喝大事件開始的;宿醉以後,我開始讀馬克·福賽斯的《醉酒簡史》。書裡的一個社會學實驗吸引了我:把不含酒精的啤酒分發下去,但不告訴人們這個秘密,然後觀察他們的“酒後”表現。

“一些看似酒精帶來的影響,其實并非酒精引起的。如果你認為酒精能讓你變得瘋狂,那麼它就會讓你瘋狂;如果你認為酒精能讓你産生幻覺,那麼它就會讓你産生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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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醉酒簡史》内容涉及到人類進化、文明起源的問題,我準備搬出許倬雲《萬古江河》,大衛·賴克《人類起源的故事》,以及段志強的一門課程《從中國出發的全球史(第一季)》,摻着一起看。

我當然,如期地沒有完成全部閱讀。沒有立Flag,不過節日裡我喝了許多酒,以實際行動消化了《醉酒簡史》(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跟我交流酒單)。

以下全是亂談一點醉酒故事,一點不講道理,全部可以一笑了之——喝酒這件事情,多數時候也是毫無道理可講的。

好(hào)喝

美國人、法國人、北京人被困在沙漠上時,撿到一個瓶子,放出來一隻小精靈。為了報答他們,精靈說可以滿足每人三個願望。美國人先講:“一百萬;一百萬;馬上我送回美國”。法國人接着:“美女;美女;送我回法國。”北京人最後許願:“二鍋頭;再來瓶二鍋頭;把他們倆給我弄回來一起喝。”

這是個笑話咯,當然全人類都好酒的。隻不過從文化角度講,跟西方的烈性酒相比,中國的烈性酒不那麼适合自飲。

往上追溯,馬來西亞原始猿類樹鼩(qú)能喝9杯紅酒,并且喝完以後沒有絲毫不适,它們在進化過程中已經适應了發酵的棕榈花蜜。

甚至在進化成人類之前,我們很遠的祖先就已經開始飲酒了。大約40億年前當生命開始出現時,單細胞微生物活躍在原生湯中,它們啜飲着單糖分子,分泌出乙醇和二氧化碳。從本質上講,它們排放出的是啤酒诶。

人生來會喝酒,而且擅長此道。1000萬年之前,出現了一種相當明顯的基因突變,使得古人類幾乎能像馬來西亞樹鼩那樣有效地分解酒精。這與人類開始分泌的一種特殊酶(乙醇活性四級轉化酶)有關,人類的祖先突然能把所有其他類人猿灌得爛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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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技大學教授張居中和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教授麥戈文教授聯合考證,從發掘的大量陶器殘留物中分析研究發現酒石酸成分。

現在已知的最早的酒,是在中國的賈湖遺址發現的,可以追溯到大約公元前7000年。

有一種說法,是把古文明分成“酒神型”和“日神型”。漢文化本來算“酒神型”的:夏商都是醉生夢死的朝代——酒池肉林。君王喝,老百姓也跟着喝,喝死算。

後來商朝必然地敗給了一個比較清醒的國家——周。周公提出“制禮作樂”。一戒酒,中國人的文化基因跟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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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去采訪中國著名的古文字學家曹錦炎先生,曹老師給我講了幾件青銅器上的文字,器物有爵,觚(gū),鼎(圖中曹老師正在畫觚)。

當時有一件事情引起了我另一個方向的興趣:這些器物有很明顯的時代特征。商朝的青銅器,即便是祭祀用的禮器,也基本上全是酒器;周朝的器物,多是裝糧食、菜、肉的了。

考古挖掘也證明了這一點:在商朝末期,祭祀用的青銅酒器的數量急劇地減少。

群像

商代以後,人們在喝酒這件事情上具有更強的自制力。人們将酒具用于慶典之上,在供奉好食物之後,祭祀者開始喝酒,把自己喝到心醉神迷的虔誠狀态,這樣祖宗神靈才可以與他們進行交流。據說,祭祀典禮是以“神靈已醉”這樣的話結束的。

現代中國人醉酒,常常是在酒局裡了,這裡有各種群像:

不多不少

出版人張立憲講過一個他的朋友、著名編輯楊葵的醉酒故事。楊老師以前就跟他的朋友們說過:“我喝過這麼多年酒,就沒有喝醉過。”結果之後有一次聚會喝酒,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足療店。

楊葵是一個非常有經驗的老戰士,立刻先摸了摸口袋裡的錢:一摸,不多也不少。

張立憲說:“這(不多不少)就非常棒——一摸,錢少了,可能幹什麼壞事兒了;比這個更可怕的是錢多了,更不可想象。”

最後楊葵老師很成功地、“不多不少”地回到了家裡,人生重新開始。

奸詐

喝酒這件事情,有人忠厚,有人奸詐。

這些品性,多半是沖着鬥酒來作描述的。紀錄片導演陳曉卿以前講,他的朋友全勇先(作家)老師就屬于“奸詐”類型。“全勇先說,把人弄趴下是一個特别容易的事情。”

如何操作?“一個人剛跟别人喝完一杯,你就立刻端起來再跟他喝一杯。把他的節奏搞亂,他就很快就醉了。”

全老師對拼酒如此有熱情,他也灌醉過陳曉卿幾回——陳老師當場就吐,全老師很高興:“看看酒量不行吧?”

事情還沒有結束。當天全老師高興得回家還慶祝一番,“他回去放了一浴缸水。”

“結果等他醒的時候浴缸水涼透了,把他冰醒了。真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慈善行為”

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容易産生欣快感,人變得很興奮。

竹林七賢裡喝得最猛地的劉伶,喝大了就愛脫衣服,說“我把天地當房子,把屋子當衣褲。你為什麼跑我褲子裡來了?”全是混話。

在這個角度上,喝酒有時候成了一種社會慈善行為——供人放飛。

古今如此。

有一回陳曉卿跟鳳凰衛視的一個高管喝完了酒,高管在計程車上一路打電話。陳曉卿聽着全是車轱辘話。

第二天高管問陳曉卿:“昨天我喝多了嗎?”

“你好像喝的不少。”

“那我打電話了嗎?”

“打了。”

“我都說了些什麼?”

“你說得都是很正常的話,聽不出來喝醉了——‘現在是你最重要的時刻,你這一步走對了,你就一片坦途;你這一步走錯了,你會後悔終生。’”

這人抽了自己一個巴掌。他分别給自己的導師、老闆和更大的一個上司打了電話。

奮不顧身

更多的人,想要表白。

“喝大的情況,有可能東方比西方多。”丁學良(深圳大學特聘教授)說,因為在東方比較傳統的社會,人們要做一點違背斯文形象的事情,多半需要以喝醉酒作為借口。清醒狀态下很難進行的表達,容易在酒後的幻覺中抵達。“想進入這種狀态,最好的效果是喝中國的黃酒和日本的清酒。”

清酒能喝很長時間,清酒喝過之後,能夠在大腦中留下持續的那種迷迷糊糊、半醉半醒,也沒有到不能夠自已,但是平時不敢的表達都來了。

日本清酒的釀造技術,是從中國黃酒釀造的技藝改進而來——這種工藝沒有經過蒸餾,酒中保留了許多生物、化學物質,使得人容易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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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酒這東西可怕,當你感覺它酒勁上來的時候,往往已經晚了;白酒倒相反,當你喝白酒時感到酒勁來了,如果你有自制,不再去添杯,可能就把握住了。

喝完酒之後,人的感情格外充沛,容易奮不顧身。

但是張立憲常說,特别強烈的感情,不要仗着酒勁兒發作出來。“不清醒的時候沖人表白,人家姑娘是答應你還是不答應好?”

總之這不是閃亮的人格。

陳曉卿講過一個比較閃亮的青年的段子,也是心裡有感情,喝了大酒也最終沒有表達。當青年打上計程車後,才開始啜泣,問司機:“師傅,您說愛情是什麼呀?”

司機大哥很平靜地回頭看他:“吐車上二百。”

好(hǎo)喝

了解發酒瘋。但是我仍然更加欣賞一種文明程度更高的作風。

有一款非常閃亮的人格,是著名的戲劇制作人牟森教授。

前文講楊葵老師當年“不多不少”地成功回家,他們圈子裡也有的朋友,就是“少”了一點回家的。

就是牟森老師。以往每次朋友們喝完酒,多是楊葵老師送牟森回去。有一次沒有送,森老自己走回去的。後來在人行天橋上,森老就把自己兜裡所有的錢,都給了一個流浪漢,兜裡空空地回去了。

哪怕是不做什麼真慈善,把自己灌醉又不打攪他人的酒鬼,也值得尊敬。

有一年我和朋友去日本玩,大晚上的一到東京,我們就心有靈犀地要去見識午夜的四丁目。因為聽陳曉卿講過在那裡醉酒的日本男人,都是午夜“每人抱着一棵樹,默默地吐”。

至于我自己,一切關于醉酒的總結與探索,源于年前我喝了有生以來最醉的一場酒。

很意外,兩個小時,五杯雞尾酒而已。

檢驗一下人格:

不多不少——×

多了。醒來的時候人在酒店裡,打電話問朋友:“我在哪裡?”

“小姐,昨晚你大醉,人家小姐姐在酒店陪你。”

我吓了一跳:房間裡确實還有一個人。我在心裡默默地誇贊:真是一個睡覺一點不出聲兒的美好小姐姐。

也少了。少了一杯眼淚吧。

放飛——×/√

一如既往地睡着。淩晨兩點,在酒吧洗手間裡閉門睡覺;淩晨某點-三、四點,被拖出來,在沙發上反複念叨: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淩晨五點:在幾個朋友的背上輪翻睡,直至躺到床上。

也算放飛了吧,哎。

奮不顧身——乄

中(睡)途跟朋友說:“我想打電話。”朋友說太晚了不打了。我這等縮頭烏龜,立馬一個借坡下驢,那就不打了。繼續睡。

所有的情節,我都說“記得非常清楚。”可是朋友付之冷笑。

哎,總之一切還仍需練習。柏拉圖說,醉酒就好比去健身房鍛煉,第一次醉酒你會感到十分糟糕和痛苦,但是熟能生巧,習慣就好了。如果你喝了酒之後依然舉止得體,那麼你就是個完美的人。

我仍然愛喝酒,因為遇到喜歡的朋友時,心情總會是“忍不住和TA喝一杯。”

最好(hǎo)喝的,還是人。

陳曉卿的書作《至味在人間》,之前定名《最好(hǎo)吃的是人》,他說:“最好吃的,永遠是和你能吃到一塊兒的人。”後來因為編輯覺得這個題目實在太過驚悚而換掉。

借用陳老師所說,最好喝的,也是和你能喝到一塊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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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沙漠故事還有一個後續:法國人、美國人又回到了沙漠。三個人繼續走着,又撿到了一個小瓶子,放出來一個小一号的精靈。這個精靈法力弱一點,但也想感激他們,就說可以滿足每個人兩個願望。這次法國人和美國人學乖了,讓北京人先許願。

北京人的一個願望,自然是二鍋頭。第二個呢?

“精靈你好回到你的瓶子裡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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