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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解王陽明心學?

璞瑅學宮

實踐(行為)是産生認識(意識)的途徑,實踐(行為)也是洞察認識(意識)的表征。這兩個相輔相成的判斷句,或許可以作為對“知行合一”的另一種表述。前一個判斷,它構成了王陽明積極的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後一個判斷,則是透過顯性的行為将隐性的意識達至誠僞畢現的認識手段。

如何了解王陽明心學?

中國哲學史上,有一個大題目,叫“陸王心學”。是以講王陽明心學,必須先要說說陸九淵。

根據《陸九淵年譜》記載:

先生自三四歲時,思天地何所窮際不得,至于不食。宣教公呵之,遂姑置,而胸中之疑終在。後十馀歲,因讀古書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忽大省曰:“元來無窮。人與天地萬物,皆在無窮之中也。”乃援筆書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

這是說陸九淵早在三四歲時,就想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有一次問他爸,他爸沒法回答,以至于他吃不下飯。在他13歲那一年,偶然看到古書上有一條對“宇宙”的注解,突然大悟:原來天地是無窮無盡的,人對天地萬物的認識也是無窮無盡的;人類的宇宙世界,建立在人類的經驗和感覺上,即一個人的心有多大,他的世界就是多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下英雄所見略同——有相同修為的人,他們的認識水準和認識結果應該是相同的。對于一個隻有13歲的孩子來說,有這樣深刻的悟性,非常了不起!

後來,陸九淵在《與李宰》的信中又提到,“《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

王陽明的心學體系中,就包含“心即理”、“知行合一”、“緻良知”等基本要素。其中的“心即理”,就來源于陸九淵。

那麼,怎樣了解“心即理”呢?我們不妨先來看看下面兩個句子:“目之官則視,視則見之,不視則不見也;耳之官則聽,聽則聞之,不聽則不聞也。”

很顯然,這是仿照上文《孟子》中的說法而造的兩個句子。如果還要續下去的話,“目”見的是“色”,“耳”聞的是“聲”,那麼就可以有“目即色也”、“耳即聲也”——這不就是和“心即理也”一樣的麼?

人類的世界,是人類全部經驗與感覺的總和,這個“總和”裡,當然就包括心即理、目即色、耳即聲等等。

我在《怎樣認識真實的王陽明》一文中,曾揭示“心即理”之“理”,指的是人情事理(倫理),而不是現代科學意義上的自然萬物之理(實體)。這一點,在王陽明的心學體系中尤其突出。王陽明的心學範疇,屢屢提到的是善惡、美醜、誠僞,以及忠孝仁義等定性的感覺概念,而沒有任何定量的數字統計、實驗推演。如果套用德國學者馬克斯·韋伯的理論,王陽明的哲學,隻有價值理性,沒有工具理性。

《傳習錄》中,有一段王陽明與其弟子薛侃的對話:

侃去花間草,因曰:“天地間何善難培、惡難去?”

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間,曰:“此等看善惡,皆從軀殼起念,便會錯。”

侃未達。

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子欲觀花,則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欲用草時,複以草為善矣。此等善惡,皆由汝心好惡所生,故知是錯。”

可見,王陽明即使論花論草,也是“天地萬物一體同仁”的價值判斷。

“心即理”與“目即色”、“耳即聲”,雖然句式結構相同,但差别仍然很大。這是因為“目即色”、“耳即聲”中的光譜和聲波,都是顯性的,而“心即理”中的意識,卻是隐性的。顯性的“色”“聲”,人皆見之、聽之,隐性的意識,卻知之為難。

或曰:人的意識是如何産生的?某甲的意識可以被某乙獲知嗎?王陽明發明的一個新的理論,可以同時回答這兩個問題。這個理論就是“知行合一”。——當然,“知行合一”的偉大價值,并不隻是用來回答這兩個問題的。

《王陽明年譜》中,有一段王陽明對徐愛說的話(這段話的大意,也見于《傳習錄》上,因繁複不取),可以說是對“知行合一”最好的解釋:

《大學》指出真知行以示人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夫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隻見色時已是好矣,非見後而始立心去好也。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隻聞臭時已是惡矣,非聞後而始立心去惡也。又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此便是知行之本體。

簡單地說,所謂“知行合一”,就是指“知”之與“行”,猶如一個硬币的兩面,不可分開。它蘊涵着兩個深層指向,即:有什麼樣的經驗、經曆,就會産生什麼樣的認知、意識;反過來講,有什麼樣的意識、認知,就會有什麼樣的舉止、行為。比如,當你看到一個美女(“美”是你的認知),立馬、同時就會眉開眼笑(開朗的人),或者面紅耳赤(腼腆的人),甚至血湧情躁(年輕氣血正旺者);當你嗅到惡臭的味道,同時、立馬就會蹙眉、屏息、作嘔、欲吐。

是以說,實踐(行為)是産生認識(意識)的途徑,實踐(行為)也是洞察認識(意識)的表征。這兩個相輔相成的判斷句,或許可以作為對“知行合一”的另一種表述。前一個判斷,它構成了王陽明積極的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後一個判斷,則是透過顯性的行為将隐性的意識達至誠僞畢現的認識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