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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恐龍之父”楊鐘健的詩與文

“中國恐龍之父”楊鐘健的詩與文

地質學家和古生物學家楊鐘健(1897—1979)是中國古脊椎動物學的開拓者和創始者,被業内尊為“中國恐龍之父”。除專業研究之外,他涉獵豐富,精通多國語言,熱愛詩詞和散文寫作。在國外留學時他就寫過多首思鄉愛國的詩歌。回國後在長期的野外考察過程中,他不時記錄自己的所行、所見、所思和所想,創作了多部遊記,堪稱科學家中的作家。

“中國恐龍之父”楊鐘健的詩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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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恐龍之父”楊鐘健的詩與文
“中國恐龍之父”楊鐘健的詩與文

1941年,由楊鐘健命名的“許氏祿豐龍”在重慶的組架現場。資料圖檔

出渭南城東門,沿渭河南岸的國道前行大約20公裡,來到華州區的龍潭堡村。龍潭堡是一處風景相當優美的去處,村南,秦嶺在望,村北,是人煙稠密的縣城和關中平原上的村莊,一條清水溪流,穿過綠樹掩映的房舍,悄然流過石闆管道,消失在村頭……村東邊的竹林裡,有一座已經頹敗的院落,長滿了荒草,原木建造的二層小樓房,俨然保留着過去曾經的莊嚴,屋外的牆壁上,鑲嵌着一塊石碑,上書“楊叔吉 楊鐘健故居”的字樣,這是龍潭堡楊氏家族為紀念這對叔侄所刻。

龍潭堡是有“中國恐龍之父”之稱的楊鐘健的故鄉。村子的前邊,有一處開闊地,建立有楊松軒楊鐘健紀念園。園裡,坐落着楊松軒的墓地和不少的紀念石刻,也矗立着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研究所和中國自然博物館紀念楊鐘健的紀念碑,還有摘錄他的一些勵志話語的石刻,環繞在紀念碑左右——紀念碑前鮮花朵朵,枝葉翠綠,有不少的遊人前來拜谒。

楊鐘健出生在書香門第。他的祖父曾經在龍潭堡村外的觀音廟位址上,創辦過蒙養學堂,是華洲最早成立的學校。父親楊松軒,是渭河流域著名的鹹林中學的創辦者,于右任先生在他逝世後書曰“德厚教深”,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幼小的楊鐘健,跟随教書的父親在外地求學,後來,鹹林中學創辦,于是他就近上學。在故鄉龍潭堡,他度過了整個少年時代,故鄉優美的自然環境和讀書向上的家庭氛圍,成為久久不能忘懷的鄉愁。

1917年,楊鐘健先經過預科學習,第二年考入北京大學地質系。與魏野疇、李子洲等人成立“共進社”,創辦《共進》雜志,發表揭發軍閥暴政的文章。五四運動時,曾參加火燒趙家樓曹汝霖住宅和痛打章宗祥的鬥争。1921年,他當選為少年中國學會執行部主任,給當時在湖南的毛澤東寫信,請其補填加入少年中國學會的志願書,毛澤東很快回信。

1924年,經老師李四光的推薦,楊鐘健考入德國慕尼黑大學地質系古生物專業。在留學近五年的時間裡,他博覽群書,在主攻古脊椎動物學的同時,還選修了地理學和動物學,同學們稱他為“學習狂人”。1927年以優異成績獲得博士學位。之後,他相繼在瑞典、比利時、英國、法國等國遊學,1928年,經東歐取道蘇聯回國。

回國後,楊鐘健參與了北京周口店史前遺址開掘,可惜的是沒有親自發現“北京猿人”的頭骨,而是他的助手兼學術戰友裴文中首先發現。這對楊鐘健來說也許是一個遺憾,但是,上蒼總是眷顧不斷在科學的高峰上“向前”的人。他一生的志業,“以考察地質與采骨化石為主”,同時,對當地社會環境和人文情況也進行了認真而有價值的考察。

“抗戰全憑一将許,報國何須計鬓斑”

楊鐘健喜歡寫詩歌,時間跨度長達半個世紀以上,目前見到的大約2000多首,出版有《楊鐘健詩文選集》。他的詩歌如同他的科學考察遊記,既反映了工作曆程,也記錄和表達了思想情感。他最初并不想走上科學研究的道路,而是想從事文藝創作,當年最想上的是哲學系。少年時代,他就非常沉迷于故鄉一帶流傳至今的“迷糊”皮影戲劇,耳濡目染,曾經創作出皮影戲《林則徐》,可惜未曾保留下來。人生的道路就是這樣,往往不由自己來標明。但是,文學的種子一直在他心裡發芽。在《楊鐘健回憶錄》裡,他說,“在新思潮的影響下,我對寫詩逐漸産生了興趣”,一發而不可收。

楊鐘健長期求學海外,去國懷鄉和深深的故土情結流露在詩歌之中。家國是人的根,所謂家國情懷離不開對國家主權、大好河山、燦爛文化以及骨肉同胞的感情。他雖然身在異邦,但是,心裡時刻記挂着自己的家國。1924年的中秋,明月在天,楊鐘健獨自一人,徘徊在德國慕尼黑大學的空曠操場上,故國之思,泛上心頭,情不自禁,揮筆寫下《甲子中秋》,其三雲:

念念今夜中,空有團圓的秋宴,

遊子的情況,曾幾度被提在慈母的唇邊!

異城孤旅的苦楚,隻配供奉在月中的面前。

他又想到水深火熱的祖國:

國事呵!竟也漆也似的黑暗,

死也似的愁慘。一顆冷月,

照着多少的流離散連,照着多少的槍雨腥膻?

風雨如磐,雞鳴不已。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祖國正處在嚴寒之中,人民啼饑号寒,遠在萊茵河畔的遊子,“哀民生之多艱”,不由得“長太息以掩涕”。他決心努力向學,學好本領,将來報效國家。

1928年,楊鐘健學成回國,“數年來異域為客,今幸已重回歸地”,放下行裝,就接到“中央地質調查所”的聘函,前往北京周口店工作,安頓好手頭的工作,便急切切回到龍潭堡。這裡是他兒童和少年時代嬉戲和開蒙的地方,也有他至親至愛的親人,其結發妻子也長眠于這塊山環水繞一片青翠的熱土,千萬裡歸來,急切切回到故鄉,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多年漂泊客他鄉,未見家中麥梢黃。

而今遊倦來小住,且與戚鄰話滄桑。

故鄉地處古稱“天府之國”的富饒的關中平原東部,盛産小麥。小麥,據說起源于西亞的肥沃新月一帶,經過中亞西南部逐漸傳播到大陸和東亞地區。20世紀80年代中期,考古工作者通過對河西走廊灰山堆遺址考察,采集到炭化小麥等糧食标本,得知,早在5000年前,大陸就開始種植小麥——而關中平原的氣候、土壤和水利條件非常适宜小麥的生長,故而,初夏,八百裡秦川“麥浪搖金”。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觀刈麥》裡形容道:“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便是描寫的這種情景——“麥梢黃”是渭河兩岸特殊而美麗的景色——這時候,詩人回到家鄉,與鄉鄰“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情,其樂也陶陶。多少年“未見”的景色終于來到眼前,能不激動嗎?坐在龍潭堡老家的小溪、竹林和綠蔭下,和親戚鄉友共話久别的思念和彼此的生活變化,感慨人生的匆忙,真是滿懷的惬意……況且,“正是四月好風光,麥苗挺秀菜花黃”,還有“依舊十裡杏花香”。

然而,不久,他的父親、教育家楊松軒去世。前年,老人還健康如常,如今卻天人永隔,令人悲傷不已。回憶當年離家的時候,父親與母親送他到故鄉的羅汶河橋頭,橋下是清澈的流水,猶如離别的萬千愁緒……永夜難眠,站在窗前,淚眼婆娑,他寫出了感人至深的《思父作》,結尾曰:“河聲嗚咽,山色渺茫,/親愛的父親呵!誰能息止兒的悲傷”,借以寄托自己無限的哀思。

故鄉是人永遠的根系所在,鄉愁不僅是對家鄉的由衷的愛,也是對家人切割不斷的牽念。

楊鐘健長期在邊陲進行田野調查,1937年至1946年,這将近十年的時間,是他詩歌創作的高峰期,而這期間大陸正在進行着偉大的抗日戰争,雖然是書生卻不忘報國,時刻關注着日漸嚴酷的時世。平日裡,他把南宋愛國詩人陸遊的《劍南詩稿》放置手邊,激勵自己,抒發情懷,其《步陸放翁韻感事》最為典型:

國事如今正多艱,淪亡多少好河山。

削藩割地恨仍在,鐵翼寇騎又迫關。

抗戰全憑一将許,報國何須計鬓斑。

歲為隻在諸将士,收複河山指顧間。

強烈的愛國主義,是大陸自古以來書生優秀的精神傳統,每當國家有難、民族危機的時刻,他們便奮不顧身,挺身而出,大聲疾呼,号召天下,屈原、辛棄疾、文天祥、顧炎武、林則徐……用自己的詩文作檄文,其忠貞不屈之心,感天動地,光影流傳。楊鐘健亦是如此。他的《“七七”周年感賦》有這樣的詩句:“不堪回首話盧溝,遍地腥血涕淚流。萬裡河山一年陷,百年因果一朝收”——是呵,從鴉片戰争開始,大陸受到世界各國列強的肆意侵擾,國無主權,世無甯日,統治者們隻知道搜刮民财,罔顧人民安危,國家日漸貧弱不堪,“七七事變”,又遭日寇鐵蹄蹂躏……乾坤自有扭轉人!在中國共産黨上司下,全國人民奮起抗日,艱苦卓絕地“收複河山”,赢得了祖國的光明前途,赢得了民族解放。

“更應努力再鑽研,還有奇物待發現”

抗日戰争全面爆發後,衆多科研機構辏集大西南。1938年7月,楊鐘健任中央地質調查所昆明辦事處主任,組織開展了對雲南地質及古生物化石的調查研究工作。一路颠簸,輾轉到達昆明,到達後,立即開展工作,“攜錘山崖颠,探尋真自然”,他與調查所的同行在昆明西北的祿豐盆地發現了大量脊椎動物化石,這些化石動物群後來被命名為“祿豐蜥龍動物”——其中最為了不起的是發掘出來完整的一具“祿豐龍”化石——這些發掘和研究過程,《楊鐘健回憶錄》裡都有詳盡的記述。為了躲避日軍轟炸,他把研究室搬到一座破廟裡。當時的工作條件非常艱苦,後來,他寫了一首詩《關帝廟即景》,生動诙諧地描寫了當時困窘的研究條件和樂觀向上的人生态度:

三間矮屋藏神龍,悶對枯骨究異同。

且忍半月地上垢,姑敲一日分内鐘。

起接屋頂漏雨水,坐當腳底空穴風。

人生到此何足論,頻對殘篇泣路窮。

“祿豐龍”是第一具由中國人獨立尋找、挖掘并研究的恐龍化石标本。其生活在距今大約2億多年前的白垩紀早期的湖泊岸邊或沼澤地帶,其體形輕巧,長約6米,站立起來身高超過2米,頭小,嘴部尖,鼻孔呈正三角形,眼眶大,前肢短,後肢長而且粗壯——這是大陸發掘出的最古老的恐龍之一,被稱為“中國第一龍”。楊鐘健在1940年7月所寫的《題叙事祿豐龍再造圖》,表達了自己的喜悅心情:

千萬年前一世雄,賜名叙事祿豐龍。

種繁甯限兩洲地,運短竟與三疊終。

再造猶見峥嵘态,象形應存渾古風。

三百骨骼一卷記,付與知音究異同。

在《楊鐘健回憶錄》裡,他說,“一年來,我從事祿豐所采化石之整理,除将類似哺乳動物化石做成初步報告,交由中國地質學會發表外,并就所采蜥龍類化石最完整之一架,做詳盡叙述”,而且,繼續在祿豐化石地點采掘,“結果獲得比較完整之骨架甚多,關于類似哺乳動物化石,亦有新的收獲”——他為了研究真是做到了“竭澤而漁”,展現出科研工作者嚴謹而認真寶貴精神。

1952年,四川省宜賓馬鳴溪渡口附近正在修築公路,在開鑿岩石時,發現了許多像骨頭樣子的石頭,楊鐘健知悉後異常欣喜,經過仔細研究,認為這是一種世界上還沒有發現過的新的恐龍化石,于是他就給這種恐龍取了個名字,叫作馬門溪龍。這是大陸發現的最大的蜥腳類恐龍,在《馬門溪龍頌》裡,他這樣叙寫道:

頭小頸長身軀大,尾巴長得更可怕。

身長約有十三米,體重更是不成話。

億萬年前湖沼内,橫行可算一時雄。

北起溯漠南長江,西起新疆到山東。

湖内植物供食料,偶爾岸邊逞威風。

全球亦有其近屬,唯我獨尊到處同。

正因發展太離奇,環境一變運慘凄。

可憐滅身與滅種,成為化石機會稀。

一朝掘出供研究,生物演化說來曆。

始信祖國真偉大,一條古龍裝牆壁。

代表發展一階段,供君來此仔細看。

更應努力再鑽研,還有奇物待發現。

以數字入詩,具體而微,把恐龍化石形成的前因後果和生活習性栩栩如生地呈現在大家眼前,同時,贊美國家對恐龍化石研究非常重視,投入巨大,他勉勵研究者再接再厲,努力鑽研,争取有更多更有研究價值的化石發現。好像是雨果吧,他贊美法布爾的《昆蟲記》,說是“昆蟲的史詩”,而楊鐘健的這首詩,稱得上是“恐龍的史詩”。

“把所觀察的、所感觸的,就所能記得的記述下來”

前些年,在西安的古舊書店,得到一部楊鐘健的《剖面的剖面》,前邊有翁文灏寫的序,介紹說:“此書所述,北起長城,南抵滄海,東自魯齊,西抵甘肅”,“著者供給我們一幅簡明鮮豔而引人入勝的圖畫”——“圖畫”,自然離不開對所抵達的地方自然的優美描寫,楊鐘健在“自序”裡也申明,“把所觀察的、所感觸的,就所能記得的記述下來,就是這一本遊記”。

翁文灏是大陸第一位地質學博士,一生治學嚴謹,著有《中國礦産志略》《中國地史淺說》《中國山脈考》等著作,同時,也是非常優秀的詩人。他的詩有唐宋風格,典雅而優美。他自恃才高,輕易不許人,也許和楊鐘健是同行之故吧,且折服其文學才華,才愉快為之寫序,評價甚高。楊鐘健在“自序”裡說,翁文灏“對于我的遊記的見解,尤為贊成”,自然,這序與序主的文章“美美與共”,相得益彰。

從他的這些遊記裡,約略可以看出其對地質田野考察的科研過程及當地的風土人情,例如《山西的一角》《井陉猿人夢》《沿江印象記》《山東憶遊》《廣西探洞記》《甘遊雜記》《晉蜀掘骨記》等篇章。《在壽陽》一節裡,直接說明:“我們的目的,是考察該省東南部新生代地質”——該省是指山西省,壽陽是山西省的一個縣,“枕恒嶽,絡太行,居潇河中上遊”,地質屬于“第三紀上部地層”,但是,考察的結果并不理想,這裡“無論是由地層的層位與性質或化石的特征都是表示其為泥河灣式的堆積”,“并未找見大規模的化石堆積”,是以,沒有逗留,便啟程他去。

離去的路途,看見“太原平原尚依稀于天際,東視則羊腸一道沿河隐曲于叢山疊峰中,又兼一片晚霞鋪射山嶺”,此等景色,令人樂而忘返。考察途中,他路經故鄉,在考察地質的同時,故鄉風物奔來筆端:“這一次旅行,所得印象最深的地方,莫過于瓜坡附近”,“由原上遠觀華縣平原,有如煙海”,而“北望渭河如帶,南則高山壁峙,不但五龍少華諸峰曆曆在望,即華山亦隐約可見”——秦嶺北麓渭河南岸的風光,在他眼裡如詩如畫,非常優美。楊鐘健的“甘遊雜記”一章,其中有對古代交通的考察:

上古時,西北的交通為六盤山所限,已為極西邊地,是以平涼附近的崖洞山竟為一個富于西方神話的山。至于民俗及一切景物,因自然背景相似,是以十分相近。

他認為,上古時代西北交通的西極便是六盤山,其附近的崖洞山(崆峒山),據說西王母曾在這裡與周穆王相見,至今在山前的山月峽南口還遺留有王母宮,當地流傳着關于西王母的神話故事。然而,《穆天子傳》卻記載周穆王的西行路線,是從宗周出發,渡過黃河,北越太行山,經由河套,然後折而向西,穿越今甘肅、青海,到達西王母所居之地昆侖山,如果《穆天子傳》确實是真實的曆史記載,那麼,大陸古代的交通西極當是如此。楊鐘健在蘭州看見:

離了蘭州沿河向西而行,天氣晴和,地方又為未走過的,是以特别感覺有興趣,尤其在将到古城一帶,路沿河岸性,下為黃河巨濤,上為五泉山一類的礫石壁立欲墜,河中時見有皮筏子載西瓜順流而下。最使人得深印象,而感到身在道地的黃河上灘。過古城一直到新城,有一個地質的奇觀,就是河北岸第三紀初期及後期地層所成的一絕好剖面,長可一二十裡,以一背斜層為中心,而向東漸漸傾斜,以至于近于平鋪……這個剖面雖不如長江三峽黃陵背斜層的偉大和秀麗,但卻使人不期然地聯想到那裡。而且這紅的峭壁,蒼郁的黃土,覆寫的遠山和萬裡黃河也自有他的個性,在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來。

同樣在《井陉猿人夢》裡,他記叙了故鄉華洲的地質情況和獨異的風光:

清晨辭别,出村南行,草樹郁蔥,風物宜人,心神甚為怡然。由赤水往高塘一路,幼時在鹹校讀書時,曾旅行一次,匆匆已二十年前的事,江水未改,人事如何!前行不久,即舍沖積層而入高原,因華縣西南乃至渭南河南沿山一帶,有黃土及較古地層的高原,其一般地質情形當與潼關附近及三門峽一帶相若,非如華陰、華縣沿大路之低窪……在高原上南行,秦嶺在望,屹立如屏……

其《沿江印象錄》描寫鹽井溝:“愈前行,河流愈細,山愈陡”“度時已薄暮飛鳥歸林,不遠處有小廟一座,附近小橋跨溪,疏林中現出房舍”,這裡便是鹽井溝了,駐足考察,得出結論:“此地之此等地形,與廬山及雞公山之頂相當。石灰岩中之洞之造成當在此壯年地形之後,與含化石堆積之先,故當為上新統”。

楊鐘健田野科研考察,足迹遍及全國以及亞洲、歐洲、北美洲和非洲的許多國家,并寫作了不少的遊記。這些遊記,真實記錄了他遊學行程和觀感。其《去國記》,記述了去美國、加拿大、歐洲大陸等地學術考察的曆程。其中的《加拿大旅行記》裡,描寫了雄壯的耐阿格拉瀑布,“水流至石灰岩處,成一絕壁,大約四十米,一瀉而下,因成巨觀”“見浪花四射,銀瀑如布”“據雲于晚上或陰雨後由浪花所成之霧中透視,可有各色光彩,尤為美觀”,還詳細地介紹了當地的博物館和一些著名學者的情形;而《回到勝利後的中國》通篇則洋溢着無比的熱情,開篇即雲:“三月末的天氣,正是春回江南的季節。青草如茵,楊柳初綠。上駁船後,沿黃浦江駛行,看到兩岸的景色,真覺得這是可愛的祖國。”

1956年,楊鐘健出訪蘇聯,有《訪蘇兩月記》問世,叙述了在蘇聯參觀的深切感受,比如,在列甯格勒附近的海邊看了“寒武紀、志留紀所造成之地形”,還在南部看了“奧陶紀等時代之标準地層”,收獲多多。特别是以愛沙尼亞首都塔林為中心,“看了附近所能看得到的許多俄羅斯台地北緣的許多剖面”,“雖然若幹剖面大同小異,但均有其特殊性,增加了我們對古老岩層的認識”;在西伯利亞旅行的途中,他浮想聯翩,“估計不久就可有莫斯科—烏蘭巴托—北京直運通車”,真切地表達了自己的觀感。

“大丈夫隻能前行”

“夕陽雖好近黃昏,白發仍存赤子心。”1978年秋,81歲的楊鐘健身患多種疾病,但他所鐘愛的科研事業一刻都沒有停歇。他說:“我是和時間賽跑,要追趕才行。”為了獲得更翔實的資料,耄耋之年的楊鐘健先生踏上了廬山之旅,參加了第四季冰川現場會議,做了主題學術報告。會後,還拄着拐杖去野外考察冰川地質現象。

“大丈夫隻能前行”,是楊鐘健一生的座右銘。50餘年來,他用雙腳丈量祖國的山山水水,填補了大陸黃土地層分析與對比、中國華北黃土及動物群研究、爬行動物獸孔類、魚龍類、飛龍類等多項國家研究領域的空白,并涉及地史學、氣象學包括古人類學和考古學等學科,而許多工作是大陸初創性的,具有啟蒙和奠基性的意義,尤其是在恐龍研究領域的突出成就,被尊為“中國恐龍之父”。在大英博物館,他的照片與國際科學巨匠達爾文、歐文并列在一起,供世人瞻仰。

沿着龍潭堡鄉間潔淨的山路,轉過茂密的竹林,來到村口的老槐樹下,濃蔭裡,坐在一盤鏽迹斑駁、長滿綠苔的老磨石上,聽着溪水歡快流過的聲音,我在想,楊鐘健為什麼既是頂尖級地質和古脊椎動物研究專家,又是優秀的散文家和詩人呢?答案是在他的心裡有科學也有詩,是詩意纏繞的科學家。

站在楊鐘健的紀念碑前,遠遠望去,此時,縷縷白雲缭繞在黛色參天的“中國脊梁”秦嶺上,是那麼悠遠又是那麼真切。(作者:柏峰,系陝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渭南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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