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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魯西南“小年”與“請竈神”

魯西南“小年”與“請竈神”

文/馬學民

青未了|魯西南“小年”與“請竈神”

前幾天,陪省民俗專家到曹州木版年畫知名收藏家李永良處參觀,李老師送給我幾張他剛剛雕版印刷的木版年畫“竈君”,俗稱“老竈爺”,三色套印,惟妙惟肖,又想起了兒時的“請竈神”來。

農曆年一過臘八,村裡人就開始忙年了,老人在攆着周邊趕集的同時,總少不了一件大事“請竈神”。侯寶林、郭啟儒的相聲《請佛龛》說的就是這事,什麼請啊,就是買,不花錢是不給的。

農村人上集“請竈神”是有講究的,一般都是親自去辦,不能讓鄰居或外人捎帶的,更不能讓小孩子去代勞。拿錢“請竈神”不能說“買”而說“請”,這可能是老年人出于對“竈王爺”的恭敬和避諱吧。

我們這竈王爺年畫的顔色一般有兩類,帶紅色的和不帶紅色的,又稱“紅竈”和“綠竈”。“紅竈”一般适合大多數家庭;“綠竈”又稱“素竈”,多半用于家裡老年人去世未過三周年的,這一點在魯西南農村分的清清楚楚,倘若弄錯,人家會說你不孝順,笑話你不知道啥。

我記得上國小時跟着母親,沒少趕臨濮集和白虎集“請竈神”,有時為了省“5分錢”,母親和人家磨破嘴皮讨價還價後,便小心翼翼地把請來的“竈神”放在“八兜子”裡㧟着,每買一樣東西都挪挪,生怕壓着或弄髒“竈神”。

我清楚地記得1983年“小年”集上,母親賣了3袋子玉米給我買了一件“大氅”,說我已上五年級老大不小了,還沒一件像樣的衣服,又買了大肉、白菜、點心、蠟燭、鞭炮等。回到家才發現忘了“請竈神”和“老天爺”。母親讓我回去辦這件大事,千叮咛萬囑咐别說“買”,還從家裡找了兩個“鍋拍的”(一種用秫稭梃子納制的用來擺放餃子等物品的器具),又找了兩個小棍子,讓我把集上請的“竈神”放在兩個“鍋拍的”中間,兩端用繩子系上壓緊,扛家來。目的是怕我弄爛或弄褶“竈神”。

我到李樓集上轉一圈,在大隅首處看到幾個手裡拿着印的紅紅綠綠的“竈神”年畫在買。

隻見《竈王爺和竈王奶奶》畫面上人物衆多,排列有序。最上面印着四個大字“一家之主”。八仙以對聯形式分列兩邊。中間畫面分為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為年曆,兩邊搖錢樹上串串金錢壓彎了樹枝,串錢在徐徐下落。搖錢樹下放着金銀珠寶爆滿的聚寶盆,給人以無盡的期望與夢想。看護神面帶微笑,仿佛在歡迎接錢收寶的人們。下半部分相對比較肅穆,張竈君端坐正中,兩位夫人分座兩邊。竈君睜大雙眼,觀察着一家人的一舉一動,左右随侍兩神,分别手捧“善罐”“惡罐”,随時将一家人的行為記錄儲存于罐中,年終時總計後向玉皇上帝報告。下方左右為竈君傭人,手捧茶水伺候着,下方中間的狗和貓圍着燃燒的火盆。

“買兩張多少錢?”我問。

“小同學,對老竈爺、玉皇大帝要尊敬,不能說買,要說請,”一個老者回話。

“那,請一個老竈爺、一個老天爺多少錢?”我又問。

“不能說錢,小朋友,”老者回答。

“不說錢,那你送我兩張呗!”

“那可不行,我發人家的一張都5毛了,”老者又說,“今天都二十三了,看快散集了,你如果請一天一竈,我搭給你一個财神爺,不要錢!”

我心裡哈哈笑了,付給他一進制二角錢“請”三張。

按照母親的說法把“竈神”等三張木版年畫壓在兩個“鍋拍的”之間扛着,花了一毛錢買了一隻糖葫蘆,一蹦一跳回家了。

三裡的土路,沒用半個小時就到家了。母親幫我結下“鍋拍的”,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問我怎麼回事?我驚訝萬分,“竈神爺”讓我背哪裡去了!我解釋一次又一次,說可能是路上丢了,母親堅決不信,因為好像她看到了我嘴邊的糖葫蘆“遺迹”。

正在燒火做晚飯的母親埋怨我說,再過一會就要祭竈了,卻沒有“竈神”該怎麼過啊?

喝湯時分,街坊二叔拿着一沓東西向我家走來,說是在路上拾到了我丢的“竈神”。真是不巧不成書啊!

幾十年過去了,一到 “小年”,我都會想起這件事,常常提醒自己凡是做事要穩穩當當,不能毛手毛腳。

祭竈(農曆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是一項在中國民間影響很大、流傳極廣的傳統習俗,相傳竈王的名稱在戰國時就已出現了。兒時"景" 年下是從"景"祭竈開始的。

今天看來,我盼望祭竈的緣由,不僅僅是因為那天晚上能吃上一塊甜掉牙的祭竈糖,更重要的是,大陸春節一般是從祭竈揭開序幕的,一旦過了祭竈,我們都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望年的到來,什麼也不圖,關鍵是能吃上心儀的好東西、穿上新衣服。

舊時,差不多家家竈間都設有"竈王爺"神位。人們稱這尊神為"竈君司命",傳說他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東廚司命竈王府君",負責管理各家的竈火,被作為一家的保護神而受到崇拜。竈王龛大都設在竈房的北面或東面,中間供上竈王爺的神像。沒有竈王龛的人家,也有将神像直接貼在牆上的。有的神像隻畫竈王爺一人,有的則有男女兩人,女神被稱為"竈王奶奶"。竈神是中國民間最富代表性,最有廣泛群衆基礎的流行神,寄托了中國勞動人民一種辟邪除災、迎祥納福的美好願望。

竈王爺自上一年的除夕以來就一直留在家中,以保護和監察一家,到了臘月二十三日竈王爺便要升天,去向天上的玉皇大帝彙報這一家人的善行或惡行,送竈神的儀式稱為"祭竈"、"送竈"或"辭竈"。玉皇大帝根據竈王爺的彙報,再将這一家在新的一年中應該得到的吉兇禍福的命運交于竈王爺之手。是以,對一家人來說,竈王爺的彙報實在具有重大利害關系。

記得我兒時的"祭竈"多在臘月二十三日黃昏入夜之時開始進行。

那天吃完中午飯,就開始央求母親教給紮"竹馬"用來祭祀竈神,後來慢慢學會了些,我便開始自己學着紮制,找來幾根高粱杆,劈掉外面的皮,露出 "格擋瓤",用"格擋瓤"當馬的身子,用秫稭篾子做馬的腿,常常是一下午才倒弄成一個 "竹馬",說"竹馬"實際上它全是高粱杆紮成的,沒有一點竹子的成份。

到了傍黑,便早早喝完湯,一家人先到竈房,擺上桌子,母親向設在竈壁神龛中的竈王爺敬香,并供上用芝麻糖和面做成的長方形糖條等。我用刀切幾根谷子杆草料,加點大豆用升盛上,然後恭恭敬敬放在紮成的“竹馬”前,讓它享受,以便帶竈王爺上天。并用祭竈糖供奉竈王爺,是讓他老人家甜甜嘴、多說好話。有壯馬,有草料,一路順風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請對玉皇進好言。

老家人常常是将糖塗在竈王爺嘴的四周,邊塗邊說:"好話多說,不好話别說。"這是用糖塞住竈王爺的嘴,讓他别說壞話。

祭完竈神,揭下貼在廚房北牆上的竈神像,焚燒了,這是送竈神上天宮,老家人把這叫作“送神”。唐代著作《辇下歲時記》中有"以酒糟塗于竈上使司命(竈王爺)醉酒"的記載。是說人們用糖塗完竈王爺的嘴後,便将神像揭下,和紙與煙一起升天了。

魯迅先生有一篇祭竈的詩文:《庚子送竈即事》詩: 隻雞膠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無長物,豈獨少黃羊。

“祭竈不祭竈,全家都來到。”這句話是說,祭竈全家人都要參加呢,你想想看,這是一件多麼莊重而又講究了的事情。農村已經形成一個風俗和一個習慣,就是家裡人出門在外,農曆二十三回不到家,家裡的老人是不祭竈的。不知這是什麼原因,前幾年我在市區上班,一般很晚才回家過年,母親常常是這樣好幾年不祭竈,但把竈王爺處打掃的幹幹淨淨。

離開老家已三十多年,在城裡,沒有農村的鍋竈,也沒有貼竈神的講究,但每到臘月二十三晚,夫妻總要在廚房竈台上點着蠟燭,放上各種供品,虔誠給竈神說些感恩感謝與辭舊迎新、迎祥納福的話以此形式祭奠竈神。

這一風俗習慣,我們一直保持着,直到2016年院落拆遷,後來搬到小區樓上就不再祭竈了。但老人雖上了年紀,但她對習俗是永遠不會忘的。至今還延續着祭竈的風俗,年年一入臘月,就惦記着請"竈王爺",有時跑幾裡地專門去趕集,就是為了請個"竈神",祭竈時貼上老竈爺像,獻上一盤鄉間小作坊做的芝麻糖,年年如是,心安理得,但早已沒有了我紮的"竹馬",也沒有我切的草料。每年祭竈,老人總會把最好的期望留給他的兒子、女兒和孫子等。

若果今年臘月二十三沒事,我一定驅車回老家陪老人在那矮矮的、灰暗的廚房内祭祭竈,畢竟已經40多年過去了。

今天經濟發展了,生活富裕了,患"三高"的人多了,愛吃糖的人少了,兒時祭竈時的渴望心情和歡鬧感覺也一去不複返了,但美好的記憶永遠留在心中。

青未了|魯西南“小年”與“請竈神”
青未了|魯西南“小年”與“請竈神”

作者簡介:

馬學民,中國散文學會、山東省散文學會、菏澤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師範大學畢業,曾任中共菏澤市開發區工委機關報《今日開發區報》總編。著有《春華秋實》《菏澤開發區史話》等十多部。作品散見《當代散文》《齊魯晚報》《菏澤日報》等。2021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首屆“青未了散文獎”獲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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