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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亦憂亦喜說書信

□張廣星

今天,收到最新一期的《商都文化》。

我有個習慣,對于朋友們或有關機關贈閱的報刊,我在有閑的時候,總要翻一翻,似乎這是對人家贈閱的一種禮貌。其實,意義還不止于此,因為,即使是廠報甚至村報,看看他們的報道,尤其是閱讀他們的副刊版(文藝版),經常也能讀到一些情真意切的作品。

晚潮|亦憂亦喜說書信

今天這一期的《商都文化》,就有那麼一篇,一看題目就吸引了我——《書信往來成追憶》。促使作者寫下這篇文章的,是他在搬家的時候,偶然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塵封的舊紙箱,他自己已記不清紙箱裡裝的是什麼,此前他多次動過念頭尋找早年信箋時代的書信,而且付諸行動,但翻箱倒櫃,遍尋無着。他以為那些舊信早已散落,沒想到扒開這個積塵很厚的舊紙箱,真是“衆裡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那一天他的興奮是可以想見的。他也不搬東西了,就挪過一張小凳子,在紙箱子邊上坐下,打開第一封信,打開第二封信,往事湧上心頭,同時湧上心頭的,還有對過去夜深人靜時閱讀和書寫書信的遙遠而甜蜜的回憶。

看來我們的年紀差不多。在我們生命的前半程,還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短信和微信,互相之間的問候和聯絡,主要靠書信。

記得大學畢業回家時,在我随身帶着的沉重行李中,除了大學四年用從牙縫裡省出的錢買的一百多本書之外,最珍貴的,就是一摞書信了。

畢業回到了家鄉的這座小城,四年同窗的學友們星散在全省各地(那時的杭州大學還主要是省内招生、省内配置設定,中文系的少數學生分往中央機關),關山阻隔,于是深情厚誼傾瀉在筆頭信紙。尤其是剛畢業的那些年,同學之間來鴻去燕很是熱潮。

同學的來信,有寄到我工作機關的,也有寄到我老家的。我每周回一趟老家,父母都會把這一周收到的信疊放在一起。記得有一次父親在遞給我信的時候,問了我一句:“誰寫的信,這麼厚?快把信封都撐破了。”在我看信的時候,父親還說,村裡人都說你在談戀愛了。那個年代,投遞員都把平信放在村部或者村裡的糖煙酒小店裡,然後喊村民們自己去取。我的父親去取的時候,圍着小店的村民都說,不是談戀愛的,誰說那麼多廢話?

但那是我的室友阿木寄給我的信。

這些事,現在我都不好意思提起。因為我沒有那位作者那麼幸運,我的所有信件都丢失了,其中也包括阿木寫給我的厚厚的信。我不再期望忽然有一天,在哪個角落,也拖出一個紙箱或木箱子,打開來,裡面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些書信。因為我壓根兒就沒有把書信帶到新房子裡,甚至連老房子裡也沒有存放過。它們在我擁有第一套城裡房子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散失了。

不僅是這些書信,還有我大學四年的教材,課堂筆記,也都沒了。

說起來真是一部傷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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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後,我很幸運能分到一間不足八平米的公房,不需要自己到外面租房住,後來我又搬到了位于九峰公園旁邊的政府第二招待所,也是一間房,但很大,有二十來平方米,是以我就把原先存在老家的書籍資料信件都帶進了城。同時在二招住着的,還有我的一位中學同學。

到了我該結婚的時候,機關的所謂集資建房還沒有動工,我隻好在居民區租房。我要感謝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跟着我過了好幾年租住别人房子的日子。尤其是孩子小的時候,尿布、換洗衣服、玩具充滿了房子,好在我們就租住在嶽父母家的邊上,不需要自己家開夥。

終于,集資建房裝修好了,我們迫不及待地搬了過去。擁有一套自己住房的驕傲和喜悅,讓我開心了好多日子。更讓我開心的是,一直到處亂放亂堆着的書,終于有了自己栖身的空間。

那是一個北向的房間,我平生的第一部散文集,就題為《北窗集》。又因為房子緊靠在西江邊(西江,也可算是黃岩人的母親河了),是以我的第二部散文集,就題為《西江集》。

有了自己的住房,我想起了被我寄居在二招老同學那裡多年了的那些書籍和書信。當年在我搬離二招的時候,我把它們都托付給了老同學。但在我回到二招的時候,才知道老同學不僅早已離開了二招,早已結婚成家,而且派往了鄉鎮工作。我們也已經多年沒有聯系了。待再聯系上的時候,他已經記不起我曾經寄托給他的那些舊物。他說,當時他也急着搬往新房子,他的朋友們一起來,把放在二招房間裡自己的東西,都當做廢物給處理了,你那些舊東西肯定就在其中。

當時我一陣怅惘。

現在想起來,我的這些舊物實在也算不上有什麼價值。上個世紀80年代初的教科書,都已老掉牙了,至于那些書信,無非是其實還不知真正人生愁滋味的年輕人在強說愁。但我心裡總是放不下。比如,在寫關于各位老師的回憶文的時候,我就很想翻翻當年的筆記。而那些信件,雖然是強說愁的文字,但也展現着純真和天真。如果它們今天還在,可以幫助我找回青春時代的很多記憶,更重要的是,它們可能是手寫紙信時代的最後産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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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為手寫紙信已經十分稀罕,是以我對這些年還能偶爾收到的紙信非常珍惜。曾擔任甯波電視台台長(後任甯波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局長)的趙惠峰先生是我所敬重的師長,很有才華,聽說還是一位書法家。他在收到我寄贈給他的兩本散文集後,給我回過一封信,雖然僅是一封短信,但對我鼓勵之忱,讓我深受感動。尤其這是一封由他手書的短信,更讓我感到他的鄭重。其實我們之間是互有手機号碼存着的(當時還沒有微信),他完全可以用短信發給我,但他還是堅持了手寫。正是由于手寫,雖然用的是水筆,我也體會到了他奔放潇灑的書寫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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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惠峰先生在信的最後,特贈我一首他即興創作的一首詩:

西江波影太窈窕,

北窗夢迹醒未銷。

羨君書山享幽獨,

管它宦海濁浪濤。

這封信不僅表達了他對我的友愛,他的内心思想,他的創作才情,還具有書法上的欣賞價值,是以被我視為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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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曾不意之中收到恩師蔡義江先生的一封手書信。講述蔡義江先生一家與黃岩的因緣不是本文的任務,但正是因為我了解到了蔡老師一家和黃岩的緣分,我才起念跟蔡老師聯系,邀請蔡老師友善時能再到小時候生活過的黃岩來。

我的這封信是在電腦上寫并列印下來的。随信我寄上了散文集《西江集》。沒想到我很快收到了蔡老師寄給我的一個小包裹,打開來,其中都是蔡老師自己的紅學著作。蔡老師是中國紅學會的創會負責人,也是《紅樓夢學刊》的創刊負責人,他是中國著名的紅學家。他随書附了一封信給我,其中說到他對我書中的幾篇“讀紅随筆”感到興趣。是以他坦言,他打開我這本書,主要就是閱讀了這幾篇關于《紅樓夢》的讀後随筆。這讓我有些激動。我隻是《紅樓夢》的普通讀者,而蔡老師是大紅學家。

蔡老師更是一位書法家。我就是在黃岩一位文友家裡看到他收藏的一幅蔡老師的贈字,才了解到蔡老師和他的一家跟黃岩的淵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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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師寫給我的這封信,雖然也是鋼筆書寫,但全信是秀麗的行書,可當一幅書法作品來欣賞。

2022.1.21

作者簡介:張廣星,畢業于杭州大學中文系,現供職于台州廣播電視台,進階記者,台州市直作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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