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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入蕃,路途耗時多久?“柏海”到底是哪裡?

作者:辛加記錄

蕃唐聯姻成功,對雙方都是一件大事好事。盡管捧得天花亂墜,但令人生疑的事也不少。

  1. 文成公主身世

藏文史料乏稱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皆為唐朝皇帝之女,從未清楚道地出她們的身世。文成公主情有可原,唐書缺其身世記載、隻知其為皇家宗室女,父母何人皆無從知曉。[1]

唐後期史料爆出文成公主并非唐皇李世民親生之女,實為“宗室女”。但吐蕃上下并沒有産生一絲一毫的懷疑,把她完全當成了唐朝皇帝的高貴公主來加以宣揚。吐蕃史書把噶爾·東贊域松美化成智力超群的使者,“六難婚事”的故事家喻戶曉。其實,連文成公主的身份都沒有搞清楚。

還原曆史本來面目,可見唐朝輕易愚弄了吐蕃。也可以認為蕃唐在聯姻外交方面,唐方謀略更勝一籌,蕃方完全處于盲目樂觀、有苦難言的境地。

2.入蕃時間路線

貞觀十五年(641)春正月丁卯,吐蕃遣其國相祿東贊來逆女。丁醜,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送文成公主歸吐蕃。[2]

以上引文載明了文成公主啟程時間,但什麼時間到達拉薩的呢?史料無從查考。黃奮生著《藏族史略》認為走了1年,于貞觀十六年(642)到達拉薩。[3]《幹戈玉帛》依據《大事記年》記載,認為文成公主于公元641年底到達拉薩,路途花費不到1年的時間,與黃奮生主張大體一緻。[4]那麼,文成公主到底什麼時候到達拉薩的呢?

《漢藏史記》中載了一段13世紀薩迦班智達從西藏薩迦到達甘肅武威的時間,可以比較參考:

法主薩迦班智達于彼六十三歲之陽木龍年(1244)應蒙古最先派來吐蕃之金字使臣多爾大達赤之請,從薩迦動身前往,路上走了三年,于薩迦班智達六十六歲之陰火羊年(1247)到達涼州之幻化寺,與蒙古之王額沁闊端會見,從此年至蒙古丢失帝位之間,蒙古與薩迦結為施主與福田的關系。[5]

從西安到拉薩,在地圖上測量的現代公路沿線距離是2834千米。測得薩迦距涼州2625千米多,實際上比西安至拉薩的距離近一點。但薩迦班智達一行走了3年,可能與班智達的年紀大有關,63歲的人依靠乘騎趕路,加之道路坎坷,天氣變化無常,食物供給困難等諸多不利因素,路途可能還有佛事活動,因而行程慢不足為怪。文成公主行程速度與薩迦班智達可能接近,而不會更快。唐蕃古道不是那種逢山穿洞,遇河架橋,刮風下雪躲進客棧的概念。實際路程可能達到3000千米以上。文成公主一行完全要依靠人畜之力長途跋涉。天知道他們以什麼方式通過了江河荒漠,翻越了雪山草地,曆經了多少惡劣天氣,馱載着那個沉重的純金鑄造的釋迦牟尼12歲等身佛像到達拉薩的。藏史還說佛像裝在車上,一路由兩名大力士拉着車行進。

文成公主途中在康區丹瑪(ཁམས་སུ་ལྡ་མ)地方的一處青石岩壁上,勒石可刻寫了《廣論首卷》(རྒས་པའི་དབུ་དུམ)和《普賢行願》(བཟང་པོ་སྤྱོད་པའི་སྨོན་ལམ)等經文,在夏德朗納(བྱ་དུར་གླང་སྣ)造立了一尊八十肘高的釋迦牟尼佛像。她在途中捕鹿耕田,建造水磨,有時也迷路徘徊在峽谷之中。又前行至康區白馬囊地方,在那裡種地,安裝水磨……[[6]]

《賢者喜宴》也有類似記載。藏史共同點都認為文成公主入蕃經過了康區,假如确定,路途費時更長。

公主一行商曾于永靖停留,且命人岩石上镌刻彌勒像……後到玉樹南部的巴塘地方,又着人繪刻了昆盧遮那像。[7]

文成公主一位宮廷嬌弱女子,加上所謂車拉的金佛像,還要在路途停留建造水磨、岩石上繪刻佛像、耕田種地,漫漫征程所耗時日1年以上是肯定無疑的。也就是說,文成公主最短也隻能在公元642年才能抵達拉薩。“兼并象雄”一節所述,松贊幹布親自統軍,費時3年,于公元644年打敗了象雄。這就清楚地告訴我們,幾乎是文成公主從長安啟程前往拉薩的第1年,松贊幹布和他的軍隊已經啟程開往象雄了。文成公主曆經千辛萬苦到達拉薩時,松贊幹布卻遙在千裡之外的象雄地區征戰。假如松贊幹布生于公元593年的推測成立,到641年時已經47歲,文成公主和松贊幹布見面時約49歲。而文成公主生于公元625年,進蕃時隻有16歲,路途費時1年,到達拉薩時17歲。

3.迎接地點

貞觀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禮部尚書、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節送公主于吐蕃。弄贊率其部兵次柏海,親迎于河源。見道宗 ,執子婿之禮甚恭。既而歎大國服飾禮儀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8]

所謂“柏海”,據《藏族史略》、《安多藏族史略》确定是今青海果洛瑪多縣紮陵湖、鄂陵湖地區。此地距拉薩約1672千米,距長安約1433千米,兩段相加總路程達到3105千米,按文成公主路途1年到達拉薩的日均速8.6千米計,應該是公元642年冬春季到達“柏海”地區。假定松贊幹布在此迎接文成公主一行,從拉薩至紮陵湖,按日行20千米計,也需要近3個月,再和文成公主一起傳回拉薩又需要經過3個月,也就是公元642年上半年返歸拉薩。但是,松贊幹布下半年就要踏上進軍象雄的征途,若不然,松贊幹布率軍與象雄征戰3年,于644年取勝的時間是沖突的。另外,《新唐書·地理志第三十四地理》詳細記載了鄯城(今樂都一帶)至吐蕃腹地的驿站和裡距,并清楚介紹了蕃廷遣使迎候唐使和公主的3個不同驿站。摘錄如下:

“又經乞量甯水橋,又經大速水橋,三百二十裡至鹘莽驿,唐史入蕃,公主每使人迎勞于此。……又六十裡至突錄濟驿,唐使至,贊普每遣使慰勞于此。……二百五十裡至農哥驿,唐使至,吐蕃宰相每遣使迎候于此。”[9]

黃奮生著《藏族史略》附有唐會盟使劉元鼎入蕃路線及地名:

“從長安經天水、蘭州、民和、樂都、西甯、白水軍(湟源縣附近)、安戎城、赤嶺、尉遲川、苦拔海、莫離驿(共和恰蔔恰附近)、公主佛堂、大非川、那錄驿(興海大河壩南)、暖泉(興海溫泉)、列谟海(果洛瑪多黑海)、衆龍驿(紮布隆山口)、西月河(雅砻江上遊)、犁牛河(金沙江上遊)、渡藤橋、食堂(玉樹東南班青寺附

近?)、吐蕃村、截支川(瀾滄江上遊雜曲河)……鹘莽驿(今青藏交界之當拉山口)……以迄至邏些。”[10]

以上兩項記載就是今天所謂的“唐蕃古道”,但均未見“柏海”之地名。兩書所指“鹘莽驿”地點,是吐蕃迎接唐朝使臣和公主的地方,應該是吐蕃一個規模較大的驿站。此地是西藏那曲安多縣境内唐古拉山口,東與玉樹治多縣、雜多縣為鄰。測得鹘莽驿(當拉山口)距赤嶺(日月山)約為1500千米。為此可以肯定鹘莽驿不是果洛紮陵湖地區。《新唐書》所指“農哥驿”“突錄濟驿”兩地,已經距離拉薩不遠了。我們也知道,經過青海瑪多的唐蕃古道并不需要繞走紮陵湖、鄂陵湖兩湖地區。假如文成公主一行經過了紮、鄂兩湖,可知多走彎路約270千米,日數增加30多天,路途更加高寒缺氧。這無疑是給自己添加了毫無意義的困苦,古人應該清楚這一點。文成公主一行不顧路途勞累,非要繞走彎路的意義何在?或許,既然千裡迢迢已經到達此地,不妨去看看黃河源頭?除此之外,無任何理由繞走兩湖地區。

藏史卻有不同記載。《大事記年》記載:

“贊姆文成公主由噶爾東贊域松迎至吐蕃之地。

”[11]

被稱之為吐蕃早期史書的《柱間史》記載,拉薩迎接文成公主的場面宛如一次節日慶典,場面宏大壯觀。但仍然沒有發現松贊幹布或其他人至柏海迎親的消息。

大臣噶爾騎着漢唐皇帝送給他的那匹備有絲繡蓮圖鞯、擅橡木馬鞍的金嚼玉辔棗骝馬,帶着随行的四名侍從和四名大力士護衛抵達拉薩。……贊布陛下親自前往舉行迎迓慶典的地方召見了大臣噶爾。陛下聽罷噶爾此行千辛萬苦的經曆之後,欣然贊許道:“愛卿有漢唐皇帝陛下的諸多信物,卿不虛此行,勞苦功高。”噶爾建議贊布,神變文成公主與尼妃赤尊公主心智有所不同,啟請陛下舉行盛大慶典迎接。[12]

上述引文很清楚告訴人們,文成公主到達拉薩時,國王松贊幹布并沒有去“柏海”迎接,也沒有去象雄,而在拉薩宮殿中。薩迦·索南堅贊著《王統世襲明鑒》裡還說文成公主到拉薩後遭到赤尊公主的嫉妒和阻撓,甚至一個月不能與贊布會面。當然,此書帶有一定的演義色彩,為此隻做參考,不足為憑。但是,《敦煌吐蕃大事紀年》記載:

“贊蒙文成公主由噶爾·東贊域松迎至吐蕃地……此後三年,赤松贊贊布之世,滅李聶秀,将一切象雄部落均收于治下,列為編氓。此後六年,赤松贊贊布升遐(歸天),與贊蒙文成公主同居三年耳。"[13]

根據這條記載,我們也可以設想文成公主到達拉薩的時間為公元641年底,松贊幹布在上述鹘莽驿(當拉山口)迎接了文成公主一行後,公元642年夏季踏上了進軍象雄的征程,費時3年,公元644年取勝傳回拉薩,應該包括來往路途時間。644年松贊幹布傳回拉薩

到649年去世,正好是6年。但與文成公主一起生活隻有3年,其中奧秘有待探究。或許松贊幹布經常巡視各地,很少待在拉薩紅宮内。

4.新郎身世

吐蕃迎婚隊伍中那個“見道宗,執婿禮恭甚”者是松贊幹布本人嗎?

贊普親迎於河源,見王人,執子婿禮甚謹。[14]

 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诏江夏王道宗持節護送,築館河源王之國。弄贊率兵次柏海親迎,見道宗,執婿禮恭甚,見中國服飾之美,縮縮愧沮。[15]

唐史記載很一緻,皆言松贊幹布親自至柏海迎接文成公主。那麼,為何對松贊幹布身世産生疑問,一是蕃史皆未言松贊幹布親自駕臨柏海一說。上述“迎接地點”第一節已做印證,不再贅述。二是蕃唐雙方未确認為松贊幹布本人請婚。著名學者任乃強、日本著名藏學家山口瑞鳳都主張吐蕃為貢松貢贊請婚,并非松贊幹布。貢松貢贊此時以及未來幾年間都應該在世,何以見得?巴桑旺堆著《關于吐蕃史研究中幾個定論的質疑》考證後得出結論:“事實上庚戍(650)年,芒松芒贊即位,年不滿一歲。”[16]芒松芒贊就是貢松貢贊的兒子,不滿一歲加上孕期,最多不過兩年,說明648年前貢松貢贊還在世,不然,公元650年何進而來僅一歲的兒子芒松芒贊呢?但這隻是推測而已,絕不敢貿然斷定那就是貢松貢贊。三是松贊幹布年歲已老,不會親自往迎文成公主。

參考文獻:

(1) 巴桑旺堆..吐蕃曆史文獻研究論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218

(2) 劉煦.舊唐書[M]. 中華書局, 1975.52.

(3) 黃奮生.藏族史略[M]. 民族出版社, 1985;82

(4) 林冠群.玉帛幹戈[M].台北,連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2016.154

(5) 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賢者喜樂贍部洲明鑒[M]. 西藏人民出版社, 1986.16

(6) 薩迦·索南堅贊.王統世系明鑒[M]陳慶英、仁慶紮西.遼甯人民出版社1985;98.

(7) 黎宗華、李延恺.安多藏族史略[M].西甯:青海人民出版社,1992;27.

(8) 劉煦. 舊唐書·吐蕃傳[M].中華書局, 1975.5221.

(9) 歐陽修、宋祁, 新唐書·地理志[M]. 北京: 中華書局, 1997,1041.

(10) 黃奮生.藏族史略[M]. 民族出版社,1985;139

(11) 王堯. 王堯藏學文集[M]. 中國藏學出版社, 2012.192

(12) 阿底峽.發掘編, 盧亞軍. 柱間史:松贊幹布遺訓[M]. 甘肅人民出版社, 1997.123-.124

(13) 王堯. 王堯藏學文集[M]. 中國藏學出版社, 2012.192

(14) 杜佑.通典卷第一百九十。邊防六[M]. 中華書局, 1988.

(15) 歐陽修, 宋祁, 新唐書·吐蕃傳[M]. 北京: 中華書局, 1997:6074.

(16) 巴桑旺堆..吐蕃曆史文獻研究論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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