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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袈裟一生情

一襲袈裟一生情

文 / 初釀

堤上垂柳如煙,湖面細雨綿綿,行人寥寥的石橋上,一個芒鞋破缽的僧人拾階而上,帶着一份孤寂和蒼涼......

01

蘇曼殊出生于日本,父親是廣東茶商,母親是一個日本女人。他出生不久母親就因病去世,他隻好跟随養母河合仙度日。六歲時他随父親回到廣東,因為是私生子,又是混血兒,在大家庭裡備受歧視,甚至差點死去。如此不幸的童年,造就了他一生糾結的性格。

十五歲那年,他終于逃離家庭,在表哥的資助下去日本留學。他在養母河合仙的老家櫻山遇到了一個日本姑娘靜子。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怦然心動,可是少年的羞怯讓他不敢表白。正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個白鴿帶來的紙條。

他打開紙條看,竟然是一首詩:

青陽啟佳時,白日麗旸谷。

新碧映郊桐,芳蕤綴林木。

輕露養篁榮,和風送芳馥。

密葉結重蔭,繁華繞四屋。

萬紅皆專與,嗟我守茕獨。

故居久不歸,庭草為誰綠。

覽物歎離群,何以慰心曲。

原來那個姑娘也對他芳心暗許,蘇曼殊收到詩箋,欣喜若狂,立馬回書一封。從此,他們二人鴻雁傳書,日漸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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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他們沉醉于熱戀中時,一次失約,打破了他們的美夢。

那一天,他們又相約遊湖,可是他并沒有等來心上人,卻等來了一場大雨,淋了一個透心涼。原來是靜子家人反對,不讓她出門。同時,蘇曼殊的叔父也知道了此事,不僅鞭打了蘇曼殊,還到靜子家興師問罪。

靜子父母當衆痛打了靜子,靜子羞憤難當,當夜投湖自盡,蘇曼殊則傷心欲絕。曾經那個清純美麗的女孩,從此成了一個朦胧的幻影。這讓本就敏感的蘇曼殊更是覺得紅塵清冷,于是,他絕塵而去,出家為僧。

幾年後他再次到櫻山遊曆,看着熟悉的風景,卻再也見不到曾經的人,隻能感歎物是人非、塵世如夢:

孤燈引夢記朦胧,風雨鄰庵夜半鐘。

我再來時人已去,涉江誰為采芙蓉?

02

退出紅塵的蘇曼殊,心卻并未清淨。他對紅塵失望,可逃不出情的魔咒,他雖一身袈裟,卻依然留戀風月,徜徉在金陵城的青樓館舍。此時,一個名叫金鳳的青樓女子走進了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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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與她擁有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卻又躊躇不敢靠得太近。他的猶豫讓金鳳失去了信心,她悄悄離開了,隻留下一段凄美的回憶,讓他一遍遍回味傷情。

收将鳳紙寫相思,莫道人間總不知。

盡日傷心人不見,莫愁還自有愁時。

他想将相思寄出,卻不知該寄往何處,隻能自己一遍一遍舔舐那顆情傷的心。

03

二十六歲時,蘇曼殊再次去日本探望養母。在一場音樂會上,他結識了調筝女子百助。一個看不破紅塵的僧人,一個曆經滄桑的藝人,不同的經曆,相似的心境,讓他們逐漸靠近。

禅心一任娥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

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

生憎花發柳含煙,東海飄零二十年。

忏盡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經眠。

偷嘗天女唇中露,幾度臨風試淚痕。

日日思卿令人老,孤窗無那正黃昏。

這是蘇曼殊寫給百助的詩,是情詩,卻透着絲絲絕情。讓人不覺想起《紅樓夢》中的場景,蒼茫的天地間是漫舞的飛雪,蓬頭赤腳的賈寶玉,踏雪而來,看似無喜無悲,内心卻是百轉千回。或許是聰慧小性的黛玉,也許是端莊大氣的寶钗,可都是過眼煙雲,他終是一個人追随着跛足僧人,踽踽而行。

一襲袈裟一生情

蘇曼殊亦是,内心火熱,卻不敢直面愛情,當百助靠近他時,他又忍不住逃避。他不敢直視内心,隻能将這些都歸罪于命運。

烏舍淩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未能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她,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可對于蘇曼殊來說,任何時候都不是對的時間。因為他一生都在糾結,出世與情欲,他都想擁有,又都不敢擁有。就像柳亞子先生說的:“學佛與戀愛,正是曼殊一生胸中交戰的冰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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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這場冰與火的戰争,讓蘇曼殊無比痛苦,卻無處宣洩。實在承受不住的時候,他就放聲大哭,或者昂首高歌,于是他就成了人們眼中的瘋子。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

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童年親情的缺失,生不逢時的亂世烽火,都讓他抑郁沉淪。他追求佛道的空靈,可又逃不脫紅塵繁華,一切一切都是壓在駱駝身上的重擔,終于他再不堪一絲稻草的傾軋。在三十五歲那年走完了他的紅塵孤旅,留下一句“一切有情,都無挂礙”飄然辭世。

他終于解脫了,無牽無挂,化為一縷煙魂。隻是行雲流水般孤僧的凄苦,讓後人感歎;而那無端狂笑大哭的瘋癫,又讓人唏噓。

他是人間最苦的人,一身袈裟一世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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