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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周襄王三十年(前622年),晉國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大震動,在一年之内,中軍将先且居、中軍佐趙衰、上軍将栾枝、上軍佐胥臣這四位老臣全部去世,朝堂為之一空。為了重建朝堂,晉襄公預備再次舉行蒐禮,調整卿士位置。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在原先的計劃中,晉襄公是想裁撤新上軍、新下軍,恢複三軍六卿制度,并提拔舊貴族卿士中的代表士榖為中軍将、梁益耳為中軍佐、箕鄭父為上軍将、先都為上軍佐,隻留給當年晉文公的親信卿士家族下軍将、下軍佐兩個位置。但在狐射姑(狐偃之子)、趙盾(趙衰之子)、先克(先且居之子)、栾盾(栾枝之子)、胥甲(胥臣之子)等親信卿士後裔(栾盾不是晉文公親信家族後裔,但曆來和新興貴族們關系密切)的力谏下,晉襄公改變了原本的計劃,在裁撤了新上軍、新下軍後,于周襄王三十一年(前621年)四月舉行了夷之蒐,重新調整了六卿兼位置:以狐射姑為中軍将、趙盾為中軍佐、先克為上軍将、箕鄭父為上軍佐、荀林父為下軍将、先蔑為下軍佐,中軍佐趙盾兼任執政大夫。

夷之蒐中,栾氏家族因為栾枝的去世、以及晉襄公的朝堂平衡之術,失去了卿士的位置,栾氏的第二位家主栾盾即使積極附和先克等人的奏請,也隻能擔任普通大夫,沒能保持栾枝生前的卿士位置。不過這些都是暫時的,栾氏在日後還會複起,恢複家族的榮耀。

夷之蒐剛剛結束,狐射姑的中軍将位置還沒坐熱,晉襄公就在老師、晉國太傅陽處父的建議下,将其和中軍佐趙盾對調了位置,以趙盾出任中軍将、兼執政大夫,狐射姑則改任中軍佐。趙盾由此成為晉國第一任中軍将兼執政大夫、即正卿(趙盾之前的曆任中軍将,都不兼執政大夫),晉國軍權和治權歸于一統。

也是經過這一次調整,使得原本和睦相處的狐氏和趙氏反目成仇,并在将來給晉國帶來了第一次卿士内讧。而栾氏,也将在這次内讧所帶來的一系列後續反應中,擷取了利益,順利進入朝堂。

周襄王三十一年(前621年)八月,晉國朝堂重新調整後還不到半年,寬厚仁德的一代守成之主晉襄公因病去世,臨終前遺命正卿趙盾“立太子夷臯為君,穩定朝堂、維護晉國霸業”。

趙盾在晉襄公去世後,召集全體卿大夫,商議迎立新君。雖然晉襄公是想趙盾立太子夷臯為新君,但趙盾考慮到夷臯年幼(才三歲),如果立這麼幼小的國君,恐怕有奚齊、卓子當年之禍。在一片公心下,趙盾準備放棄夷臯,從襄公的兄弟中挑選年長者繼位,保持國家穩定。其他卿大夫對趙盾的提議沒有表示反對。

但中軍佐狐射姑出于對趙氏的怨恨和嫉妒(趙盾代替了狐氏的中軍将位置),于是故意和趙盾作對,不同意立在秦國的公子雍(趙盾所建議),而是要求立在陳國的公子樂。

趙盾看不上公子樂,又要反擊狐射姑的冒犯,于是毫不客氣地回絕了狐射姑的建議,堅持立公子雍。趙氏和狐氏因為立新君的分歧,就此徹底鬧翻、關系破裂。趙盾搶先派出下軍佐先蔑、大夫士會前往秦國迎公子雍回國、繼承君位。狐射姑也不甘示弱,派人前往陳國迎公子樂回國,争奪君位。

趙盾得知狐射姑要接公子樂回國後勃然大怒,立即派出暗殺者,伏擊了已經在回國路上的公子樂一行人,将他們全部殺死。狐射姑知道消息後也怒發沖冠、于是派族人狐鞫居暗殺了趙盾的同黨、當年舉薦趙盾代替自己中軍将位置的陽處父,作為對趙盾的報複。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陽處父被暗殺後,趙盾借口向諸國告哀、通知晉襄公去世,命狐射姑出使赤狄,調虎離山。狐射姑前腳剛走,趙盾後腳立即下手,抓捕了狐鞫居,嚴加審訊後得到了是狐射姑下令暗殺陽處父的口供,然後将罪狀公之于衆,随即誅殺狐鞫居。

狐射姑在赤狄時得知趙盾已經向狐氏動手,頓時大驚失色,想要立即傳回國内發動親信,和趙氏對抗。但狐氏的勢力和家臣們都被趙盾全部控制,狐射姑孤家寡人、再也不能發動亂局。無奈之下,狐射姑隻得逃亡到狐氏的母家翟國,以避趙氏追殺。

趙盾打垮了狐射姑後,出于團結國内其他卿族、盡量減少這一次朝堂動亂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的目的,于是見好就收,放棄了繼續追殺狐氏家族,并主動派人把狐射姑的族人和家産都送到翟國,交給了狐射姑。

從此,狐氏家族被從晉國徹底驅逐,狐射姑先後在翟國、潞國流亡,最後于潞國去世。威名赫赫的晉國狐氏家族,成為了第一個被淘汰出局的晉國卿族,就此告别了波瀾壯闊的晉國朝堂。

在趙氏和狐氏産生晉國内部第一次卿族内讧時,栾氏家族在栾盾的帶領下,學着父親栾枝當年在晉獻公和兩個兒子重耳、夷吾發生沖突時不偏不倚、兩不相幫的做法,沒有公開站隊,支援某一方,是以沒有被牽扯進紛争中,家族利益沒有損害。

狐氏被驅逐出晉國後,趙盾徹底掌握了晉國軍政大權,于是準備按照原計劃,迎公子雍從秦國回國,繼承君位。但關鍵時刻,晉襄公的遺孀、太子夷臯的生母穆嬴卻突然一改之前默默無聞、與世無争的态度,居然穿着重孝、帶着襁褓中的太子夷臯,出其不意地沖到晉國朝堂之上,對趙盾和其他卿士們大吵大鬧、哭喊着說他們背棄先君的遺言、輕視晉國的社稷,是不忠不孝的逆臣。

被穆嬴的撒潑打滾、胡攪蠻纏搞得既煩躁又羞愧的趙盾尴尬無比,還不能強行趕走先君夫人,于是放棄議政,跑回自己家裡躲起來。但穆嬴得知趙盾躲回了自己家後,又帶着太子夷臯公開出宮,到趙氏的家門口抱着太子下拜哭泣,趙盾無法,隻得打開大門讓她進去。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見到趙盾之後,穆嬴居然不顧禮法,對趙盾叩拜,說晉襄公曾經把太子托付給趙盾,如果趙盾不立太子為君,那麼自己就把這個小孩子交給趙盾,請他自行處置。說完便将太子夷臯丢給趙盾,自己一屁股跪在大廳中繼續嚎啕大哭。

身為中軍将兼執政大夫、晉國正卿的趙盾,面對穆嬴的耍賴時,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穆嬴這麼大張旗鼓的哭鬧,讓晉襄公臨終前的遺囑也徹底公開了,假如趙盾堅持要改立他人,那麼他今後在晉國的權威和執政口碑會受到極大的損害,治理國家的合法、正統性也會遭到質疑(趙盾的初衷是立長君以穩定社稷,但國人們隻會看到趙盾違反先君遺囑、迎立他人)。

出于日後執政基礎的穩定,以及維護将來治理國家的合法性,趙盾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決心放棄迎立公子雍,宣布要遵循先君襄公的遺囑,立太子夷臯為新君。

此時,距離晉襄公去世已經半年,已經是周襄王三十二年(前620年)二月了,太子夷臯終于得以繼位,成為晉國第二十四任晉侯——晉靈公。

晉靈公繼位的時候,在秦國的公子雍還不知情,依舊按照計劃準備回國繼位,随行的還有留在秦國侍奉公子雍的晉國大夫士會(先蔑已經提前回國)和大批秦國軍隊。為了消除威脅,趙盾決心出兵擊退自己之前支援的公子雍,于是命上軍将箕鄭父留守,自己親率中軍佐先克、上軍佐荀林父、下軍将先蔑(因為狐射姑出逃,是以諸卿按順序晉升,先蔑是以升為下軍将)、下軍佐先都出兵,埋伏在堇朋(山西臨猗),然後趁着夜色,對已經抵達令狐(山西臨猗西南)的秦軍和公子雍發起了突襲。秦軍在毫無防備之下,又被晉軍打得大敗而逃。

而被自己國家軍隊偷襲的公子雍(以及随侍的士會),莫名其妙之中就被秦國的敗兵裹挾着,倉皇逃離了令狐,一頭霧水地傳回秦國。此後,公子雍在秦國終老,到死也沒能傳回晉國國内。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令狐之戰發生時,下軍将的先蔑雖然圉于身份,被迫帶着軍隊對秦國開戰,但内心總是覺得自己有愧于公子雍,是以并沒有努力作戰,還有意放走了秦軍。而另一方面,先蔑又因為自己是晉國的下軍将、卻沒有為晉國奮勇作戰,深感對不起晉國的國人。

于是,令狐之戰結束的第二天,心中有愧的先蔑将下軍的指揮權移交給了族人、下軍佐先都,自己一個人離開軍營,追上了敗退中的公子雍,并向公子雍奏報了令狐之戰發生的前因後果,公子雍這才恍然大悟,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遭到晉國軍隊的伏擊。

先蔑逃亡後,他的下軍将位置一直空缺,而晉國内部國君初立、又和秦國開戰,國家處于需要恢複穩定、保持霸業不墜的關鍵時刻,正卿趙盾也在策劃着代替晉靈公主持扈之盟,召集諸侯盟會,借此提高趙氏的勢力,是以來不及對晉國朝堂進行重新安排,晉國六卿之位始終沒有補齊。

當初的夷之蒐中,晉襄公原本是要以郤榖、箕鄭父、士榖、梁益耳、荀林父等舊貴族入卿士之位,輔佐自己治理國政。但由于先克、狐射姑、趙盾、胥甲等新興貴族子弟的堅決發對、據理力争,迫使晉襄公臨時改變了主意,最後以狐射姑為中軍将、趙盾為中軍佐、先克為上軍将、箕鄭父為上軍佐、荀林父為下軍将、先蔑為下軍佐(此後趙盾又和狐射姑對換了位置,升為中軍将)。

六卿之中,新興貴族有四個位置,而傳統舊貴族隻有箕鄭父得到了上軍佐、荀林父得到了下軍将(此後因為狐射姑的出逃,箕鄭父升上軍将、荀林父升上軍佐)。是以,舊貴族和新興貴族之間,因為朝堂權力、利益的配置設定,産生了不可調和的巨大沖突。

晉襄公去世後,趙盾憑借着強硬的手段,将狐氏家族驅逐出晉國,并改變了迎立公子雍為新君的計劃,立晉襄公太子夷臯立為新君。此後,趙盾憑借着掌握晉國實際執政權的機會,大肆打壓舊貴族集團,并将自己的鐵杆支援者先克提拔為中軍佐,代替狐氏協助自己緊抓晉國軍政大權,先克由此對趙盾感恩戴德、成為趙盾的第一心腹。

令狐之戰中,身為中軍佐的先克曾以“不奉軍令”的理由,對中軍司馬蒯得(舊貴族)施以處罰,剝奪了他的封地堇陰,蒯得是以對先克懷恨在心,和原本就對新興貴族占據了朝堂大部分利益而不滿的上軍将箕鄭父、大夫梁益耳、士縠等舊貴族勾結在一起,準備借機發動叛亂,誅殺先克、趙盾等人,奪回失去的權力。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而屬于先氏家族的下軍佐先都,因為不滿族弟先蔑被趙盾出爾反爾之事被迫流亡秦國,此後又久久不能被晉升為下軍将,是以對執政的趙盾有極大怨恨,轉而對家主先克也充滿了憤慨(先克和趙盾是死黨)。于是,先都主動和箕鄭父、梁益耳、士縠等人聯系,加入到叛亂集團中,反對趙盾、先克。

周頃王元年(前618年)正月初二,先都、箕鄭父、士榖、梁益耳、蒯得五人在長期策劃後,決心發動政變誅殺趙盾、先克一黨。他們首先以先都的名義邀請先克赴宴,先克沒有提防,結果在去先都家的半路上,被梁益耳的家臣假扮赤狄,刺殺于绛都城内。

刺殺先克得手後,先都、梁益耳等人就想一鼓作氣,直接發兵進攻趙盾及先克的府邸,但趙盾府邸戒備森嚴、駐有重兵,梁益耳等人躊躇再三,也沒敢直接進攻趙盾府邸,隻得取消攻打趙氏的計劃,準備尋找時機,暗殺趙盾。

先克在城中被“赤狄”刺殺後,趙盾并不相信,随即着重展開調查,并探知了是梁益耳派遣家臣刺殺了先克的實情。趙盾立即出兵包圍先都、梁益耳的府邸,将他們擒拿下獄,嚴加拷問。

周頃王元年(前618年)正月十八,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先都和梁益耳被趙盾明正典刑、殺于绛都。随後,蒯得、箕鄭父、士縠也很快被查出參與了先都、梁益耳的作亂之事,被下獄審訊,論罪。

周頃王元年(前618年)三月二十八,先克被刺殺之事最終水落石出,趙盾是以奏明晉靈公,将作亂的箕鄭父、士榖、蒯得拖入刑場,公開處決;這就是“五将亂晉”事件的詳細過程。此後,在晉國的朝堂上,再也沒有了公開反對趙盾的卿士。

周頃王元年(前618年)六月,在清除了全部政敵之後,趙盾預備重新對朝堂進行調整,以保持國家政局的穩定。而原來六卿中,中軍佐先克被暗殺,上軍将箕鄭父、下軍佐先都被誅殺,下軍将先蔑流亡秦國,除了趙盾自己這個中軍将之外,就隻剩行事謹慎、為人忠厚的上軍佐荀林父一人了。

是以,趙盾提拔舊貴族中碩果僅存、而且行事低調、中規中矩的荀林父為中軍佐,作為新舊貴族之間團結合作的象征;再以心腹郤缺任為上軍将,趙氏的家臣臾骈暫時就任上軍佐,新興貴族重要成員胥甲任下軍佐。

橫穿異義作同體,立取貴绶驅雄風——栾氏緩慢而堅定的興盛之路(下)

而舊貴族之中的栾氏,因為在曆次亂局中都清醒明智地保持中立、不參與任何正争鬥,栾氏現任家主栾盾行事謹慎低調,當初又積極附和先克,在夷之蒐中向晉襄公請求重用新興貴族,是以在這一次人事調整中,栾盾終于進入了趙盾的視線,得到了趙盾的賞識和重用,得以出任下軍将,和當年其父栾枝首次進入卿士行列時所擔任的職位相同。栾氏,也就此重入六卿,恢複了晉國頂級卿族的身份、以及家族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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