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聖歎先生是這樣評價《水浒傳》裡的豹子頭林沖的:"
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
"林沖是《水浒傳》裡面第一個被逼上梁山的人,按照書裡寫的情節來看,确實特别能"熬",也就是所謂的忍。
上梁山之前豹子頭林沖号稱京都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這個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聽起來威風凜凜的,那麼到底是多大的官?為何林沖的官職聽起來這麼大,還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調戲他的妻子?
宋代混亂的官職體制
豹子頭林沖,沒出事之前還是尉帥府太尉高俅的部下,号稱京都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
宋朝的官職名稱我們現在聽起來大多都挺陌生的,可能因為神宗變法的原因,
宋朝的官制其實相當混亂
,再加上那些官職名稱延續到五代時期就基本消失了,是以我們現在來看很多連聽都沒有聽過,更别說了解了。
《水浒傳》描述的那個曆史時節剛好是宋徽宗時期,
當時許多官職都是大量混用
,有神宗變法前的一套,還有神宗變法後的一套。
書裡寫的一堆官職名大家現在基本都是陌生的,比如魯智深的"提轄",花榮的"副知寨",武松的"都頭"等,這些官職名到了後來基本都取消沒有再用了。是以,這個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到底是多大一個官職呢?
從不存在的"八十萬"
先來看看它的字首"八十萬禁軍",
"八十萬禁軍"說到底其實就隻是一個号稱
。首先就來看看這裡的"八十萬",這個八十萬可以說從來就不存在。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如果嚴格按照曆史來看,
宋朝的頂峰時期也就隻有八十萬軍額
,更别說這裡的八十萬軍額并非指的是八十萬人,軍額的意思是說寫在樞密院裡的紙面上,書文規定後勤行政要按照這個八十萬人的編制來做。
一個有五百人的機關,其實裡面估計就幾十騎兵或者隻有馬,步兵多的也就最多兩百,實際上就是寫的名額多真正上的人員少,大量都是空額。是以事實上
按照當時宋神宗時期的編制來看,八十萬禁軍最多也就六十多萬人
,其中估計也就隻有兩成戰鬥力,其他都是老弱病殘。
另外還有一個重點,
一般來說主要兵力都是集中在"西北兩邊"
才對,當時開封的部隊裡面也就隻有十來萬人,更别說京都怎麼就會有八十萬人了。
或許說,沒有八十萬也有幾十萬,但是這幾十萬禁軍都是層層分級的,
每一級都是有各自的管事的長官。
另外,教頭這個官職上的人數量很多,《水浒傳》裡面當時寫史進去找他師傅的時候,在到了小種經略相公府前面茶坊裡的時候,跟茶坊裡的一個茶博士打聽到:"
這府裡教頭極多,有三四個姓王的,不知哪個是王進
。"從這裡就可以直接知道,教頭在當時不是什麼太大的官職。
小種經略相公府姓王的教頭就這麼多了,何況姓别的,再别說其他地方的教頭了,估計當時教頭都有幾百幾千個了,《水浒傳》裡面都并沒有說林沖是總教頭,是以
林沖估計可能也就是這幾百幾千個教頭中的其中一位罷了。
那麼如果按照分級來配置設定的,"每十人一色事藝,置教頭。"其實
最後到了林沖手上也就隻帶了十個人。
一個無品階的中下級軍吏
教頭上面的官還有巡教,先不提教頭是個多大的官職,就這巡教就已經是個比教頭大了兩個官級的官職了。巡教和教頭這兩個官位中間多了個都教頭,
都教頭也不是什麼特别大的官職。
教頭其實就相當于現在部隊裡負責訓練士兵的教官,負責訓練當時那些士兵們體能和作戰技術的,職位其實就是比那些普通的被訓的士兵高了一點,比他們多了一點職權。
宋神宗時期,一般主掌訓練手下士兵的軍職人員有:巡教使臣、都教頭、教頭。巡教使臣屬于軍官,因為使臣這個官職,在當時算是有八九品的低級武官,在"
使臣
"前面加上任何名目,他都隻是個低級武官,其他低于使臣的軍階比如都教頭、教頭這些都是屬于沒有品階的軍吏。
這個都教頭雖然也沒有官階,但是也比教頭權力大一點,
最初的設定是在兩千五百個人當中挑選一個武藝最高強的人來擔任都教頭這個職位。
這裡有一個可以證明的地方就是:元豐四年,"
諸軍都教頭欲并行倉法,從之。
"此處的"倉法",就是宋神宗時期,針對吏人階層的一種薪資改革措施,從這裡我們就可以知道,教頭之上的都教頭再高也不會高過軍吏。
是以單獨來講我們這裡要講的"
八十萬禁軍都教頭
",其實充其量也就是個進階一點的士官,教頭如果按照編制來看,嚴格意義上其實屬于無品的中下級軍吏,但是宋朝的士官和我們現在的進階士官待遇不同,他們當時并非看齊營團級軍官。
宋朝的工資高低都是向着官階高低看齊的,如果沒有其他特殊津貼,像教頭這樣的無品軍吏收入肯定是不高的
,薪資其實也就比一般的普通士兵高一點
,大概每月能有一兩貫銀子罷了。
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其實教頭這職位不大,《水浒傳》裡的"
誤入白虎堂
"這一回裡面講到當時高太尉設計林沖,其實就是帶着林沖到了太尉府的白虎堂,但是其實這個白虎堂也不是很重要的一個地方,是個軍事要地,可以拿來商讨重要軍事,但是也并非一個教頭可以進去。
林沖作為一個教頭,
連解釋申冤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高俅帶着人抓起來了
,還刺字發配到滄州,
可見林沖職位真的很低。
是個有點含金量的教頭
不過呢,都是教頭,林沖這個八十萬禁軍的槍棒教頭其實還是有點含量的,禁軍要是真算起來就相當于我們現在野戰軍或者說國防軍系統。
按照史書上面的說法來看,"
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
",宋朝的禁軍其實是和天子挂鈎的,也就是這禁軍算是直接隸屬中央,可以看作是一支和其他部隊不一樣的正規主力部隊,是皇帝的親兵。
宋太祖見識過了當年唐朝之後政權更疊的罪魁禍首——藩鎮的擁兵自重,是以自己建立王朝以後,為了友善中央政府可以直接掌握軍事力量,就開始将境内的四方甲兵都列入京畿内,也就是禁軍。但是這種"
萃精銳于京師
"的做法,其實有利有弊,弊端就展現在将兵日漸軍力衰弱,根底不足。
《水浒傳》裡面王進也是禁軍教頭,王進的父親也曾經當過禁軍教頭,隻不過和高俅結下梁子,高俅于是設計陷害王進,王進最終隻好帶着自己的母親離開延安府,去投奔老鐘經略相公。
從書裡對王進的待遇和家境來看,王進的地位和職權也不高。說多了其實京都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這個職位聽起來就是個頭銜厲害了一點,
比起柴進莊子裡面的洪教頭,多了個"八十萬禁軍"的頭銜
,洪教頭沒有這個字首,也就隻是個行走江湖的教師爺。
仔細檢讨起來,我們以前會以為林沖這個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職位很大,也不過
是被他的頭銜"八十萬禁軍"鎮住而已
,當我們不太了解宋朝官職的時候,自然會因為所謂的頭銜而認為林沖官職很高,
其實不過就是個閑職罷了。
是以面對當時妻子被高衙内調戲,林沖雖然憤怒卻并沒有辦法真正給他教訓,也是因為在意對方背後靠山太尉高俅的權位比自己高太多了,隻能忍氣吞聲。
文/竹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