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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生沉浮|我的童年

年已四旬,半生已過,回望來路,浮想聯翩。

和所有逐夢的年輕人一樣,從遙遠的故鄉來到陌生的南方,浮沉半生。自己一路走過來,既是一種回憶,未嘗不是一種感悟,是我們這個時代劇變下個人的真實故事,同時也多少可以反映我們這個時代曆史發展的微小縮影。

經曆的時光,在痛苦裡回望,在歡笑裡收獲,人影綽綽,物換景移,半白的頭發爬上額際。穿越中年的隧光,再啟少年時期的一路走來,從年少無憂,到寒窗苦讀,到颠沛流離,到紮根夢想。沉思靜想,經曆那麼多事,見過那麼多人,星光不再,人非少年,但是很多或美好,或憂傷的片段,于是就填滿了自己的人生曆程,同時也在這個曆程中與其他人和事交織在一起,引起故事。盡管這真實的故事不是刻意編織的,而是在自然的歲月中與時空俱存的,猶如候鳥春天從南方趕到北方,秋天再從北方飛回南方一樣,是在自然生存裡的被迫選擇,于是自己的故事,便也成了别人的故事。

我們——芸芸衆生——都是這個時代或者家庭背景下的演員,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社會劇情的大幕早已為我們所有的人打開。也許我們走進去之前,數百幾千年來,他是自己的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支撐他的生活,感受他的苦痛悲喜。當我們走進這個大幕裡,自己成為主角,他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配合我們作為配角演繹着我們的流年歲月,感受我們的悲歡成敗。我們既是自己的主角,也是他們的配角,在各自的人生中,主角和配角從來沒有鮮明的分界線。是以,我們既是主角,也是配角,無論如何,我們進來了。以主角的身份,勢不可擋地——我們于是就走進去了。

從蹒跚學步,從跌倒再爬起,從一路風塵,從激情四射,從種種迷惘,從淡然面對,從……,我們渾然不覺,如同春末那隻夏蟬爬出窩洞的時候,旁邊無數的樹木早已為它長成,并已開好綠葉,爬到哪棵樹上去鳴叫,遇到什麼兇險或鮮花,經曆什麼雨打風吹,那是它的運命。我們根據自己的性格,學識,财力,家庭背景,思想閱曆走入這繁複的社會,從稀裡糊塗進入工廠努力拼搏,學習他們的經驗,模仿他們的成功之路,創造自己的事業,從成功到失敗,從摔得渾身疼痛到東山再起,認識不同的人,走着不同的路,做着不同的工作,追逐着每個年輕人的熱望,追尋它,實踐它,實作它,一路磕絆,一路行走。

我想,盡力搜羅腦海裡殘存的憶力所及,把它們記下來,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

——題記

近千人數百戶的村子鑲嵌在一片廣袤的江漢平原裡,顯得微不足道,間或也有一些矮小的丘陵,每當雨後空氣清明,在遠處半天空可以看到朦朦胧胧起伏的山脈狀。灌溉稻田的水溝裡長滿馬水寒和其他水草,水草随着流水波動蕩漾,從村前兩旁流過,清澈的滾動的流水彙集後像一條奔騰的白馬湧進農田附近的水塘,才平複那湧動的氣勢。京廣鐵路線在不遠處像一條美麗的絲帶穿鎮而過,火車轟鳴。

這裡就是湖北省孝感市下面一個鎮。

我就出生在這個鎮上的一個村子前面一個叫小灣的地方,據說在我兩歲的時候又從小灣遷到後面的大灣前面居住。那時候還是生産隊時期,農民們日出而作,日沒而息。每當隊裡用半米長的鐵軌做成的挂在隊長家屋前樹梢上的鼎被鐵錘敲響的時候,人們就扔下孩子,戴上草帽開始牽着牛、背着鐵鍬、鋤頭、揚叉、和其他農具陸陸續續出門,到田間地頭為大集體的産值和榮譽而戰天鬥地,為小家子的幾個嘴巴而忙碌着微薄的工分。

爺爺奶奶在我母親沒過門的時候很早就過世,在我極小的記憶裡,總是羨慕有爺爺奶奶的玩伴們,他們可以吃到老人家買的油條,面窩,饅頭和其他泥人糖之類。甚至于我們一起玩得正開心的時候,他們的奶奶來喊他們回家吃飯的情景都讓我無比欣羨,驚呆得我望着玻璃球靜靜地躺在腳下,我愣在那裡,雙眼潮濕。

特别印象深刻的是,後來讀國小,一次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叫《我的奶奶》,這個可難住了我,我的奶奶在哪裡?她長什麼模樣?我打娘胎裡出來之前她就不在了,我怎麼寫奶奶的故事?于是我編造自己有一個“奶奶”,她給我做飯,到村子的巷子裡喊我回家吃飯,牽着我買東西吃。交上去,老師沒有任何評語,因為他就是我們村子的,知道底細,編造的故事,一點感情都沒有,假的!别人有紅色鋼筆字寫的評語和标注、鼓勵,生生杜撰出一個奶奶,我的作文沒有評語就再正常不過了。那段時間我還偷偷恨過我那天堂的奶奶,為什麼走那麼早,不讓我完成一篇真實的作文呢?

但是,我的童年還是有一個老人家,讓我永生不得忘懷,那就是我喚做“老爹”的迷老爹,父親喊他迷叔,是我遠房的一個叔祖輩。

他一生孤苦伶仃,五保戶。腳有癬疾,據說是小時候在坦塘裡遊水的時候不小心被蚌殼所刺,沒來得及治療落下的頑疾之症,每年夏天腳腫得老高,蚊蠅叮咬,冬天也穿不進鞋子,裸露在外頭受凍。

老爹為人善良忠厚,父母到隊裡上工的時候,就把我們姐弟仨交給他看管,若不是他,也許我們成長不到今天。他仔細的照顧我們,一次,村裡一個大孩子欺負我,聽到我的哭聲,他跛着腳憤怒地拿着他的拐棍,甩過去将他趕走。老爹雖然走路不友善,但是他的這個動作讓我永遠忘記不了。在姐姐幫他絞草把子的時候,看到提着竹籃子叫賣油餅麻花的小腳婆婆路過,他會默默走進草屋,在枕頭下面小心翼翼地在一個布袋子裡面拿出幾分錢,向老婆婆買些麻花或者糖果給我們吃,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

一九七八年的一天,父親牽着我的小手來到老爹的破草屋,裡面陰暗潮濕,他躺睡在床上,我站在大門口聽到父親的哭聲,老爹也跟着抽泣。原來父親有事要去上海,他舍不得父親而哭泣,父親也難忍悲傷。父親去到上海沒多久,老爹就在一天夜裡去世了,從此後,我也失去了呵護。二零一八年,在我的召集下,堂兄弟姐妹們,一起給老爹立了一塊感恩碑,做永遠的紀念。

童年時期,村裡的孩子比現在多多了,同齡孩童特别多,玩的特别起勁。村中間有一個水塘,是婦女們每天早上涮衣裳的地方。這個水塘将我們二隊和對面的三隊隔成兩岸。兩個隊的孩子們非常調皮,不知為啥,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大家按照分隊的人搞成兩個敵對“勢力”,就像電影裡的遊擊隊和神槍手一樣,每天拿着石塊互相攻擊,在單調枯燥的玩樂裡尋找着我們的快樂。在那個年代,這就是我們最好玩的遊戲,打勝仗了,我們似乎就是紅軍戰士,無比開心。打完之後,我們又互相在一起玩玻璃球,滾鐵環,鬥拱子,玩得不亦樂乎,第二天,繼續幹仗,又繼續玩遊戲,完全不知道是曾經打過仗的“敵人”。

一天,父親說,“過幾天你要上學了,你會不會數數?”我說我不會呀!那時候讀書,無論你多大,如果不會數數是不能上學的。于是,在開學的前幾天,姐姐設法教我數數,從零數到一百,對于一個貪玩的人來說,數起來可真費力。姐姐一邊和女孩子跳繩,一邊教我,直到我終于會數數了,她帶着我來到漢文老師家裡,數給他聽,很順利地過關了,他告訴姐姐過幾天來繳學費就可以上學了。

七歲的時候,我結束了遊玩的童年時代,走進村辦的國小教室,開始了十幾年漫長的求學生涯。

2022.1.6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