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财經故事荟，作者丨鄧小軒，編輯丨陳紀英
考研結束後，賀穎和男朋友确定了戀愛關系，“男朋友是我在Soul撿的”，這是她給别人介紹自己男朋友的時候的開場白。
“他是北京的985，我是山西的普通二本，本來我們毫無關系。但在Soul上，我們相遇了，我欣賞他的聰明，他覺得我多才多藝，這幾個月的聊天，意外的覺得三觀非常契合，就跟認識很久的老友一樣“，談到兩人的相知，賀穎眼裡有光。
縱使陌生人社交從誕生之初就遭遇诟病，但不得不說，它滿足了當代年輕人放大社交距離半徑接觸更多人，利用平台提供的互動工具進行深入溝通的需求。
Mob研究院資料顯示，1995年-2010年的出生群體中，比起面具化、功利化的熟人社交圈，有56.4%的使用者更偏好陌生人社交，需求和痛點切切實實存在。
但是，有需求不代表這是好賽道，“Soul畢竟是個交友App，和男朋友确定戀愛關系後，我們彼此都把Soul卸了，要給對方安全感”，不隻是Soul，這也是陌生人社交面臨的集體困境。心儀的情侶相識于陌生人社交平台，而後兜兜轉轉回歸微信。微信，成了陌生人社交平台的目的地和收割機。
與此同時，高度内卷、惡意舉報、詐騙叢生、洩露隐私、性别失調等“副産品”，也是陌生人社交難以根除的頑疾。
沖突的商業模式下，陌生人社交出路在何方？
平台千變萬化，陌陌一家獨大
“陌生人交友軟體裡，小姐姐很少，年輕的小姐姐就更少了”，這是虎撲、知乎、小紅書裡經常出現的論調。
但事實上并非如此，這一觀點僅适用于陌陌App，探探和Soul的畫像相對年輕，且性别更為平衡。
從性别的角度看，陌陌的男性使用者占比高達75%，但在Soul和探探中，女性使用者的比例都不少，女性使用者比例分别為47.4%和42.2%。
陌陌使用者男性為主的性别構成，跟海外的Tinder相似。根據Statista資料顯示，2021年3月，美國市場Tinder月活使用者中，男性占比高達75.8％，女性僅占24.2％。
從年齡的構成看，三個APP的使用者都集中在35歲以下，即他們均面向學生、初入職場的新人以及面對婚戀壓力的适齡未婚青年。
進一步劃分，年輕人多數集中在陌陌和探探裡，平均每3個玩探探和Soul的使用者，就有1個是24歲以下的年輕人，而在陌陌裡，這個比例要小得多，僅為16%。
男性群體居多、使用者年齡偏大，絲毫不影響陌陌一家獨大。
在陌生人社交賽道上，不同的創始人、成長路徑，給企業注入的增長核心截然不同。
陌陌在2011年8月誕生，成立的背景很簡單，亞運會之際，創始人唐岩在酒店和同僚聊天，他發現不遠處有個漂亮姑娘很想搭讪，但卻沒有勇氣，于是陌陌出現了。
當月，陌陌就完成250萬元天使+Pre-A輪融資，2011年9月，陌陌iOS版上線一個月，使用者便達到10萬。
唐岩和其帶的團隊是激進的，其産品經過了無數次更疊和改版，版本從1.0到今天的9.1.10，主打的功能從檢視身邊的陌生人，到直播聊天和帶貨，再甚至到做影視，産品線越來越複雜和龐大。
同時，陌陌誕生之初，正值網際網路萌芽的階段，在這個時期，陌陌能享受微網誌的紅利，當時，但凡一款産品能在微網誌上引發傳播，都能獲得迅速增長。
彼時的陌陌，在微網誌上因為“約P神器”的外号，獲得了廣泛傳播。
産品激進+微網誌紅利+獨的定位，讓陌陌使用者迅速增長，2014年9月，也就是成立三年，月活躍使用者就已經達到6020萬；月活從六千萬到1億，陌陌用了4年，到2018年5月份，陌陌的月活突破1億。
但陌陌是以男性視角設計的産品，在陌陌上，女性使用者頻繁收到騷擾問題，很快遭受了女性使用者的毒打。
吸取陌陌的教訓，探探誕生了，其瞄準的是國外陌生人社交應用Tinder，可以快速通過左右劃動來選擇和比對喜歡對象的社交功能，隻有互相喜歡才能聊天，更加照顧女性使用者感受。
對于男性使用者，探探設定每日“喜歡”數量，想增加次數就要開通會員，把交友門檻提高了，降低了部分男性使用者的熱情，另一方面，也借此拓展了營收來源。
再加上探探團隊相對保守，“陌生人社交市場是一個日活3000-5000萬的盤子，我想把這個人群吃透，再去做更廣泛的商業化也不晚”，這是探探的創始人王宇則多次公開表述的觀點。
但是，作為後來者的探探，并沒有後來居上，未能突破營收困境，2018年就被陌陌收購；探探月活，也始終隻有陌陌的零頭。2021年第二季度，探探的月活隻有大約為1700萬，還不到其公布注冊人數的5%。
雖然探探和陌陌偏向的使用者群體性别不同，但兩者相同的一點是，把顔值放在首位。
但事實上，并非所有人都是白富美和高富帥，普通人怎麼辦呢？基于這一場景，Soul誕生了。
2016年，在陌生人社交風潮減退的背景下，Soul反其道行之，無需上傳真人照片，通過資料比對促進興趣交流，通過廣場動态認識陌生人，讓有趣的靈魂相遇。
清晰地定位，讓Soul迅速成長，在2020年第二和第三季度之間，Soul的日活開始超越探探。
或許好看的皮囊即使千篇一律，也要比萬裡挑一的有趣靈魂閱聽人更廣一些，即使Soul使用者規模超過探探，但依然難以遙望陌陌項背——2021年3月，Soul月活使用者為3320萬，僅僅是陌陌的三分之一，陌陌的王者地位難以被動搖。
興趣扳倒顔值，陌陌中年危機
陌陌雖然一家獨大，但增長遭遇了瓶頸。
2021年11月30日，改名為摯文集團的陌陌釋出了截止至9月30日的2021年第三季度财報，顯示總淨營收為人民币37.59億元（約合5.83億美元），與上年同期的人民币37.67億元相比下滑了0.2%。
這已經是摯文集團連續第七個季度出現單季度營業收入同比下滑。從2020年Q1開始，摯文集團就陷入了營收負增長的魔咒。
不僅如此，陌陌的使用者數也呈現下降趨勢。
2021年第三季度，陌陌直播服務和增值服務的付費使用者總數為1220萬（不計入重複使用者），而該資料，在2020年第三季度則為1310萬。
被視為陌陌第二增長曲線的探探，其付費使用者更是出現了連續四個季度下滑，2021年9月僅為290萬付費使用者，這個資料，在2020年9月份的時候，為410萬。
但這種負增長會不會是偶然呢？會不會是摯文集團的營收量級探及陌生人社交的天花闆，導緻營收難以繼續向上呢？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有兩個原因。
一是陌生人社交的天花闆還遠未到達，艾媒咨詢提供的資料顯示，2020年中國陌生人社交的使用者規模為6.49億。
2021年9月，陌陌的月活躍使用者（MAU）數量為1.155億，遠未到達天花闆；同時，2020年9月為1.136億，即2021年9月MAU同比去年還出現了減少。
二是對比同樣是主打顔值的海外陌生人社交軟體Tinder，2020年，Tinder的母公司Match Group營收為23.91億美元，其中Tinder貢獻了超過一半的營收，為14億美元，折合人民币88.2億元，同比2019年增長18%。
這一系列核心資料的下滑都說明，陌陌正在經曆一個難熬的階段：
一方面，調查資料顯示，比起顔值和身材，新一代年輕人注重共同的興趣愛好。
在Mob研究院對1995年-2010年出生群體的線上社交興趣傾向調查中，有超過四成的受訪者偏好尋求有共同興趣愛好的陌生人，尋找顔值、身材對胃口的陌生人比例僅為14.8%。
這種趨勢給了Soul瘋狂拉攏使用者的機會。
Soul招股說明書顯示，其2019/2020年平均MAU分别為1150萬和2080萬，增長率為80.7%；到了2021年3月份，其平均MAU提高到了3320萬，比2020年增長了59.6%。
Soul沒有披露每一季度的營收情況，我們将其已披露的營收情況與摯文集團作對比，Soul2020年的營收同比2019年增長601.%%，2021年第一季度營收同比2020年第一季度增長260.61%，然而摯文集團兩個時間段都呈現負增長。
單單依靠顔值，營運乏力，在對手的強勢進攻下，陌陌似乎拉不來、留不住年輕人。
另一方面，直播遭遇吸金能力持續下滑，陌陌面臨着付費使用者下滑的問題。
摯文集團營收有五個來源，但主要的收入來源有兩個：一個是增值服務，包括虛拟禮物服務營收以及會員訂閱服務營收；另一項是直播服務，直播是摯文集團的基本盤。
2021年Q3，直播服務為集團貢獻了58%的營收，實作21.67億元的收入，但同比減少8.8%，繼續延續2020年以來的直播負增長疲态。
秀場直播的紅利已經到頂，2019年開始，國内秀場直播的市場規模開始萎縮。
秀場直播中，人就是内容本身，直播的工具屬性最強，平台很難留住人，在陌陌上直播的主播也在慢慢跳槽至抖音、快手等其他短視訊和直播平台，造成了“留住主播難+留住使用者難”的雙難局面。
縱使今年年初開始，摯文集團就已着手進行改革，但仍尚未見成效。
為熟人社交平台做嫁衣，内卷嚴重
陌陌的問題不是個例，而是縮影，整個陌生人社交平台，詐騙PUA、同業内卷、惡意舉報、為熟人社交平台做嫁衣等，看似危機四伏。
首先是詐騙，這是陌生人社交平台的伴生問題。
如果你去檢視詐騙案例，會發現陌生人交友軟體是最主要的釣魚魚塘之一，帥哥美女的人設、溫言細語的體貼，可能隻是詐騙黨的溫柔陷阱，假借愛情之名，大幅提高了詐騙精度；而匿名的消息釋出來源，也提升了監管難度。
江西玉山縣警察局偵破的緬北詐騙案中，就有這樣的作案手法：詐騙嫌疑人在陌陌、探探、Soul等陌生人交友軟體上，把自己僞裝成成功男子，去尋找35歲以上的女性，“釣”到目标使用者後，将被害人添加到其微信、QQ上，再把他們吸引到博彩軟體上，進行下一輪的詐騙操作。
陌生人交友軟體的出發點尋找真愛，但魚龍混雜的使用者或許隻是看上了你的錢袋子，以緻于陌生人交友軟體再進行宣傳時，不少人的想法是“會不會充斥着詐騙”，一則影響陌生人社交軟體天花闆，二則成為交友類App的難解硬傷，很容易就成為整改的對象。
其次是同業高度内卷，陌生人社交軟體門檻低。Soul的上市之旅，之是以拉下急刹車，據傳和其惡意舉報友商，招緻後者在上市期間訴訟所緻。
陌生人社交軟體進入門檻低，使用者的轉換門檻也低，使用者可以随意切換不同的社交軟體，使用者粘性低，這是一片競争紅海。
在使用者有限額情況下，為了搶占市場佔有率，“如果正面幹不倒，那就把競争對手搞下架”。
按照Soul的IPO計劃，本應該是2021年6月24日在納斯達克上市，但在6月23日中午，Soul卻釋出了“Soul暫停美股IPO流程”的通知。
暫停上市的原因，可能是Soul和對手Uki的糾紛所緻。
Uki也是一款興趣社交App，與Soul是直接的競争對手，二者在很多功能上都比較相似，雖然Uki在使用者體量上不及Soul，但風格相似。
從2019年開始，Soul的前員工開始在Uki的App上散布有害違規資訊，并設局進行惡意舉報，導緻Uki被下架處理三個月，公司增長近乎停滞。
事件發生後，參與事件的前員工被火速開除，但Uki團隊認為，該行為并非員工個人行為，而是受到了Soul高管的暗中授權；就在Soul的上市前夕的4月21日，Uki繼續以“其他不正當競争糾紛”起訴Soul，意在狙擊Soul上市，并最終得償所願。
在巨頭的夾縫中，長尾的陌生人社交軟體，生存縫隙并不寬廣。
第三，陌生人社交軟體為熟人社交平台做嫁衣，是難以擺脫的宿命。
對社交産品而言，在使用者關系鍊、使用者數量和品牌三個要素中，使用者數量和品牌可以依賴于公司營運，但使用者關系鍊則由使用者自發地積累，長期沉澱的使用者關系鍊可以有效增加使用者的遷移成本，建構公司護城河。
因而，最容易形成強壁壘的環節在于使用者關系鍊，但陌生人社交天然沒有這條關系鍊。
首先，陌生人社交屬于社交類産品的垂直細分之一，它的對立面就是以微信為代表的熟人社交。
使用者通過平台建立連接配接，形成有效互動，進而發展成熟人關系，當一對關系由陌生變成熟悉，并且轉移平台的時候，陌生人交流平台就完成了它的使命。這也是陌生人社交平台難以擺脫的囚徒困境——使用者交友比對度高，則使用者流失速度加快，使用者交友比對度低，則說明其交友功能效率低下，也會導緻使用者失望而流失。
正如賀穎找到心儀的另一半後解除安裝Soul軟體，轉向微信深入交流一樣，當使用者社交關系達成後，便出現了使用者流失現象。
微信僅僅比陌陌誕生早8個月，但是熟人社交的包容性，以及關系鍊的沉澱，使得微信自成立之時就遙遙領先，人均使用次數、人均使用時長、人均使用天數等遙遙領先，一步步攻入其他玩家的腹地，一舉成為社交霸主。
流水的陌生人社交，鐵打的微信平台，與陌陌使用者批量流失不同，微信使用者還在向上增長，目前，微信累計合并月活使用者正在逼近13億。
其次，陌生人社交平台上使用者關系鍊較弱，大多數使用者在使用産品時注意隐私，不願意将現在的熟人關系導入。
是以，我們可以看到，平台一直在做的，就是提供更豐富的功能和機制來提升使用者體驗并将使用者關系留在平台。
除了“過氣”的直播以外，近期大熱的元宇宙概念，也被陌生人社交平台視為了有别于熟人社交的“突圍之道”。
比如，Soul副總裁、産品負責人車斌就聲稱，“打造年輕人的社交元宇宙，是我們最核心的戰略。在3-5年之内，Soul都會按照這一方向往前走。”
陌生人社交在元宇宙裡的設想是，每個使用者都可以創造一個專屬的虛拟形象，在電腦、可穿戴裝置、手機等的輔助下，實作交流、看展、體驗等虛拟真實互動，加強人與人之間的連接配接，相比熟人社交平台，似乎更具元宇宙基因和社交認知。
不過，就目前而言，Soul的上述理念大多還是紙上談兵——在資本市場上，元宇宙或許是個能夠煽動韭菜跟風、估值上揚的好概念，但是，陌生人社交産品到底能不能從“元宇宙”裡掙到真金白銀，借此持續維持使用者和營收上行，恐怕才是真考驗。
注：賀穎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