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種植冬季大棚菜的傳統，一個個寬敞明亮的大棚裡，一畦畦綠波蕩漾的芹菜長勢喜人，颀秀鮮嫩，散發出縷縷清香，看上一眼讓人心頭為之一喜。
母親偌大歲數，種不動大棚菜了，上次回家看她，她早到人家大棚裡拔來了一大捆芹菜，讓我帶回去吃，她樂呵呵地說：“芹菜炒肉吃了沒夠，吃芹菜好啊，可解酒氣，可降血壓，榨汁當茶喝，還能健腦明目，療治偏頭痛呢。”
芹菜，别名胡芹、蒲芹、香芹，為傘形科普通蔬菜。原産地中海沿岸，通過絲綢之路經中亞細亞傳入我國，漢代開始栽培，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曆史。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早有記載，《小雅·采菽》雲：“觱沸檻泉，言采其芹。”《魯頌·泮水》說：“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都是描述先民們在水濱高興地采摘水芹的情景。
古人對青秀可愛、芳香誘人的芹菜，賦予了豐厚的文化内涵。由《詩經》“思樂泮水，薄采其芹”之句。衍生出“泮池”“泮宮”，都是表示學宮之意；而“泮芹”，引申為古人在學宮中考取秀才者。采芹，是指考中秀才成了縣學生員，後專指孩童入學。南宋詩人吳芾作有《錢廣文采芹亭》，詩曰：
開明後學日升車，千裡文風一旦雄。
池上采芹搖水碧，帳中摛藻映紗紅。
詩中對剛入學的孩子寄予了殷切的期望。
《列子·楊朱》中記叙了一則“美芹之獻”的故事，大意是：有人向家鄉富豪們贊許推薦芹菜等數種蔬食之味甘美，富豪們于是撷取了芹菜品嘗，未料到卻引起口舌刺灼不适和腹瀉，他們對此譏笑，并埋怨不已，而那個稱許推薦芹菜者，也因之而大為慚愧。由這則故事引出了諸多謙辭。“芹曝”，謙稱自己的貢獻微少或自己的建言膚淺，如南宋詩人劉克莊的詩句：
批塗曾舉詞臣職，芹曝終懷野老心。
——《居厚弟和七十四吟再賦》
意思是我為國家貢獻得太少了，隻好退休還鄉。“芹意”，謙稱自己微薄的心意，如北宋名臣、書法家文彥博在《新釀酴醾酒送吳蔡二副樞》雲：“此花猶未發，此酒已先香。獨有甘芹意，開樽略為嘗。”送朋友兩甕新釀的美酒，也要謙虛一番。還有“芹敬”和“芹獻”“獻芹”，都是謙稱自己贈禮菲薄或見解膚淺。如詩仙李白詩句：
徒有獻芹心，終流泣玉啼。
——《嶒範金卿.其一》
我懷抱寶玉，想把它獻給朝廷，因沒有進獻的途徑而痛哭流涕。詩聖杜甫《槐葉冷淘》有句：“獻芹則小小，薦藻明區區。” 槐葉冷淘是古時傳統的一種涼食，詩人以此表達自己的微薄之意。唐代邊塞詩人高适《自淇涉黃河途中作》詩句：“尚有獻芹心，無因見明主。”詩人雖有良策拯民，卻無由上達，表達了自己的憤懑心情。
芹菜在普通群眾眼裡，還有吉祥的寓意。過年時，有的人家備辦年夜飯，喜用芹菜烹調菜肴，因為“芹”和“勤”同音，“芹菜”諧音“勤快”，寓意為新的一年裡“勤快緻富”“勤儉持家”；又因芹菜葉莖中空、通透，寓意為“路路暢通”“路路通達”。青綠的一棵芹菜，在淳樸的民俗裡，帶來了這麼多小可愛、小欣喜。
古代的芹有旱芹和水芹之分，北方的旱芹稱作楚葵、赤芹、紫芹。古詩詞裡提到紫芹的較多，如唐代詩人王建《題裴處士碧虛溪居》中有“春圃紫芹長卓卓，暖泉青草一叢叢”，描述山鄉野嶺的風景清幽堪愛；晚唐詩人許渾《滄浪峽》中有“紅蝦青鲫紫芹脆，歸去不辭來路長”，山峽人家的美味令人流連忘返啊！明末清初詩人屈大均一曲《買陂塘》，首句“買陂塘，半栽芹菜，一冬香滿莖葉”，讓我們領略初冬滿園的芹菜那種誘人的清鮮與清新。
生在南方水國的自然叫水芹，又名水英、楚葵，也有人叫它白芹。古詩詞裡，常有水芹搖曳的身影。它生在池邊，水池便有了風韻。晚唐的許渾說：
芹根生葉石池淺，桐樹落花金井香。
——《遊江令舊宅》
它長在江邊，江岸就有了風采。明初的汪廣洋雲：
象牙灘上百花開，參差時複見樓台。
翠香芹菜緣沙出，雪色鲥魚上水來。
——《江上》
它發于澗崖，山間又有了味道。唐代韓愈詩句：“澗蔬煮蒿芹，水果剝菱芡”。水芹可觀可賞，可啖可品也！
芹菜的吃法有很多，涼拌、熱炒，可葷可素，皆怡人齒頰。最有特色的，據說是一種名曰“香芹碧澗羹”的菜品，源于唐代杜甫《陪鄭廣文遊何将軍山林》中的詩句：“鮮鲫銀絲脍，香芹碧澗羹。”香芹碧澗羹，就是用芹菜、芝麻、茴香、鹽等制成的菜羹。南宋林洪在其著作《山家清供》中，介紹了這道羹的做法：“洗浄，入湯焯過，取出，以苦酒研芝蔴，入鹽少許，與茴香漬之，可作葅。惟瀹而羹之者，既清而馨，猶碧澗然。”說起來就是以芹菜為主的素食。
芹菜最美的吃法，當屬用以炒肉絲、炒雞絲，也可炒野味。南宋政治家、文學家周必大編有《二老堂詩話》，皆為詩壇佳話，其中雲：“蜀人縷鸠為脍，配以芹菜。或為詩雲‘本欲将芹補，那知弄巧成’。”這句“鸠芹詩”，被後人調侃，這道川菜也被食客批評，因為“芹（諧音勤）能補”和“弄巧成”，都暗藏了一個“拙”字，是批評别人手藝拙劣的歇後語。
更為重要的，芹菜還可入藥治病。早在東漢時，《神農本草經》記述水芹有保血脈、益氣、令人肥健嗜食的作用。唐代孫思邈所著《千金食治》中，認為芹菜“味苦、酸、冷澀，無毒。益筋力，去伏熱。治五種黃病，生搗絞汁冷服一升，日二。”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記述了幾則藥方：“小兒吐瀉有芹菜切細，煮汁飲服；小便淋痛，用水芹菜（有白根者）去葉，搗取汁，水沖服；小便出血。有水芹搗汁，一天服六、七合。”由此可見，芹菜性涼甘苦，無毒，具有平肝清熱、化痰下氣、健胃利尿、祛風利濕、鎮靜降壓等功效。
芹菜素喜冷涼，耐寒怕高溫、強光。眼下，正是溫室大棚芹菜上市的時節。在年末歲尾，送你一把青綠鮮嫩的芹菜，贈你一份小清新小可愛，願你在新的一年裡勤勤快快、勤勤懇懇，勤奮好學、業精于勤！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