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當然也甯願生而為男，替她全了這場婚姻裡所謂的所有體面。
1
我把我弟弟給弄丢了。
就在我家小區樓下。
當時，我剛把他的自行車扛到樓下不到十分鐘，他溜達了一圈，看到旁的小朋友在玩玩具車，就非嚷着讓我去把他新買的遙控賽車拿下來。
我叫他和我一起上去拿，他不應，哭着喊着讓我趕緊去拿。
我被他纏得沒辦法，想到我家不過住三樓，就叮囑他站在那兒等我，我馬上就來。
他應了，咧着嘴保證一定會乖乖等我。
我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跑，跑到三樓樓道又看了眼他頂着的新剪的西瓜頭，才跑到他的屋裡去翻找他的遙控賽車。
他的玩具頗多，我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
顧不上喝口水，我又趕忙從窗戶那往下望了望，這次卻沒看到他的西瓜頭。
我驚了一跳，趕忙趴在那喊了他一嗓子，卻沒有回應。
我的心髒似乎都停漏了兩拍，來不及鎖門邊喊着他的名字邊往樓下沖。
可到了樓下……卻根本沒看到他的人。
就連剛才嬉鬧的兩個孩子，也不見了蹤影。
我腦袋一嗡，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隻記得瘋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劉以豪！劉以豪！
2
孫美麗趕回來的時候，距離我弄丢劉以豪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小時。
我腦袋當時一片空白，隻記得劉以豪那個西瓜頭腦袋瓜兒。
“媽……”
看到孫美麗，我本能地想掉眼淚，可她二話沒說，走上來直接甩了我一耳光。
“你還有臉叫我媽？！”
我被她這個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眼冒金花，随着一陣空靈的耳鳴聲，思緒回攏，我看到了她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
“劉以涵！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腦袋裡在想什麼！”她瞪着雙眼，猩紅的嘴唇像把刀子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你弟弟！你不就是想霸占家裡的所有嗎！我告訴你你休想，找不回你弟弟，我就打死你！”
她的話越說越急，眼睛也越來越紅，要不是我外婆在旁邊死死拉着，我相信她要給我的絕不止這一個耳光。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把劉以豪給弄丢了？”我嗓子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說出的話顫抖得我自己都聽不出來是自己的聲音。
“你終于說實話了是不是！”我這話似乎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刺激，她猛地掙脫了外婆的束縛，撲上來又要扇我，我下意識躲閃，她的巴掌掠過我的臉頰，落在了我的嘴上。
我一抿，口腔裡盡是腥甜。
“孫美麗你是不是瘋了！！”門口傳來我爸的一聲嘶吼，随即我便聽到了孫美麗一聲驚喜的呼喚。
我擡頭，看到孫以豪被我外公拉着，手裡還拿着一輛嶄新的玩具車。
那個玩具車，和剛才樓下小朋友的一般無二。
“我在樓下碰到了豪豪，他嚷着要新汽車我就帶他去了……這小祖宗要得急，我被他吵得頭疼就忘了跟涵涵打招呼了……”外公開口，一臉尴尬。
我愣了愣，隻想發笑。
是啊，小祖宗，當真是小祖宗。
“孫美麗！你也太不像話了！再怎麼着也不能動手打孩子啊！”外公清了清嗓子，“還不快給涵涵道歉！”
“閨女，沒事兒吧？”外公話音剛落，孫美麗就跑過來檢視我的臉，我擡頭，看到她雙眼紅腫，但臉上的喜悅，格外分明。
“媽剛才是真的吓壞了！急壞了！你打我！你還回來！”見我沒有反應，她拉起我的手朝她臉上甩，“媽剛才真是鬼迷心竅了！”
她說着，像是為我報仇一般，一把奪過劉以豪手裡新買的玩具車摔到地上，嘴裡罵着他不該任性，不該讓家裡人着急。
劉以豪自是不願，扯了嗓子開始大哭，旁邊的幾個大人趕緊圍上去，好一通安慰。
安慰着安慰着，又變成了我的過于計較。
我看着這一大家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涵涵，你會了解媽的對吧？等你當了媽，你就知道媽的心情了……”見我這樣，孫美麗哭得更厲害了，鼻涕眼淚都跟着流了下來……
看到她這張臉，我恍若隔世。
3
“涵涵，現在國家鼓勵二胎，你覺得我和你爸再要一胎怎麼樣？再給你添個血脈相連的人，弟弟也好，妹妹也好，以後還有個幫襯。”這是她懷劉以豪那年問我的話。
對于這樣的問題，我下意識地就選擇了拒絕。
彼時，我十六歲，已經是一名高中生。
老實說，對于一個跟我差了近一個成年人年齡的孩子來說，我着實生不出什麼血脈相連的幫襯感。
“你難道看到别人家的兄弟姐妹就不羨慕嗎？”
“你難道就不想有個可愛到爆的奶娃娃追着你叫姐姐？”
“你難道就不想以後老了，我跟你爸有事兒的時候有人幫忙一把？”
見我一口拒絕，孫美麗很快抛出了一堆連環問号，苦口婆心，語重心長。
我那時早已不是小孩子，看到她這麼詢問自是知道她心裡估計早就有了打算，也深知這個問題肯定是逃不過了。
“關于孩子，如果你們想要你們自己決定就可以。如果非要問我意見，我是不贊同的。”
這是我當時的回答。
作為孫美麗和劉志剛的女兒，這是我對他們再要一個孩子的真實想法。
無論他們問我多少次，無論他們再要幾個，無論是什麼時候問，我都是這樣的回答。
我是他們的女兒，身體發膚皆受于他們，我自認為無權幹涉他們人生這麼重要的課題。但我還是想說一句，這樣重要的人生課題，也請務必不要以我為由頭。
如果想要孩子當然可以要，但千萬别說是為了我着想，為了我好，因為我并不需要也承擔不起他們的這份好。
我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是孫美麗想要的。
很快，她拿出手機給我介紹了一堆有關二胎家庭的影視劇和短視訊。那裡面的小女主，和我一樣剛開始排斥二胎，但最後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母親身邊支援母親的所有決定。
我知道，她也希望我也如此。
可惜，我隻是我，不是什麼貼心的影視劇小女主，也不是一個，打着為我好的旗号就可以安排我生活的小孩兒了。
對于她生二胎的事情，我不幹涉，但希望她以後可别說是為了幫襯我而生的。
看到我并沒有改變想法，孫美麗很快變了臉色，失望，不滿，不甘，甚至是痛心……
我知道，她肯定認為我真是自私，她對我這麼好，我卻一點兒也不體貼她的心思。
“你現在這麼想，隻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姐姐。”這是她對這個問題的最後總結。
也就是這個問題讨論的一個多星期後吧，她通知我她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這個世界上，又要有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人了。
是以，我的意見根本不重要。
孩子本就已經在她肚子裡了，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要走那麼一個看似很尊重我的過場。
4
當然，我無法也沒有理由阻擋這個家庭另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且迎接他到來的儀式，是那麼轟轟烈烈。
經常晚歸家的爸爸開始早早回來，時不時橫眉冷對的爺爺奶奶開始眉開眼笑，外公外婆開始大包小包地來，就連一些不認識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開始頻繁與我家走動起來。
他們所有的行動都隻有一個話題——孩子。
且這種行動，在孫美麗一次産檢歸來後更加白熱化。
爸爸遊戲和煙都戒了，奶奶一天好幾次地跑過來送羹湯，要不是外公離不開人攔着，外婆更是要直接搬了行李住在我家，24小時貼身伺候孫美麗。
彼時，他們所有的行動仍舊是孩子，隻是孩子的前面加了個性别。
那段時間，我經常告誡自己不要嫉妒，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
我告訴自己，我是個高中生，不是一個小孩子，不該有也不能有那麼一顆矯情的玻璃心。
但現實，往往讓我變得很挫敗。
事實證明，當事情真正落到頭上的時候，我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強大。
劉以豪出生的時候，家裡人沒通知我。
我外公告訴我說是孫美麗預産期提前，為了不影響我上課，就沒告訴我。
是以等我趕到醫院，已經是劉以豪出生的第三天了。
他小小的，皺皺的，窩在醫院的小搖籃裡，眼睛半眯着，看不出長得像誰。
孫美麗則躺在床上，雖臉色微白，但看得出來精神極好。
“涵涵，弟弟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呢！”見我過去，她笑眯眯地對我說。
“可不嘛！瞧我這大孫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多秀氣，多帥氣！”孫美麗的話音剛落，我奶奶跑過去抱起劉以豪就笑開了，“美麗啊，還是你有本事啊！到底是給我們老劉家生了個大孫子啊！”
“是！這下，我算是對得起你們老劉家的列祖列宗了吧！”
“對得起，對得起，你啊，是我們老劉家的大功臣！”我奶奶說，爺爺爸爸跟着附和。
“你們啊！就是老思想！生男生女不都是一樣？别說這是一個男孩，就算是個女孩，我孫美麗也照樣對得起你們列祖列宗！你們看涵涵，不就被我培養得很好，這親戚朋友家的有一個算一個，哪裡比得上我家大閨女？”
孫美麗回，朝我得意地挑了挑眉頭，目光又很快轉到劉以豪身上，一臉暢意。
但我知道，這種暢意，并非真正來自于我。
我扯了扯嘴角，謊稱還有作業沒完成，強撐着笑意離開了病房。
醫院大門口，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我一個人吃了碗面，然後一個人打車回了家……
5
那天晚上，我抱着我的紫色兔子哭了一整晚。
那隻兔子，是幼稚園孫美麗和我一起做的一個手工玩偶。
很多年了，它一直陪伴着我，我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它，每到晚上我都要抱着它入睡，已經十幾年了。
在我眼裡，它早已經是我的一個親人。
而那天晚上，它似乎成為了我唯一的親人。
我有時候經常希望劉以豪出生的時候我也隻是個孩子。
這樣，面對父母突如其來的冷落我還可以大吼大叫一場發洩不滿，尋求個關注。
又或者，我隻是個孩子，看不懂大人之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給個糖果給個擁抱就能樂呵一整天。
可偏偏他出生的時候我已近成年，我既不能任性胡鬧尋求關注，又無法假裝看不懂生活裡種種言不由衷的虛僞。
而這些謊言裡，屬孫美麗的虛僞最盛。
“女人不該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為了要孩子不顧惜自己身體的女人都是蠢貨。”可她為了生劉以豪，高齡生産，期間多次保胎，生産時聽外婆說也是危機重重。
“生男生女都一樣，重男輕女最可恥。”這句話，她說得次數格外多，可我與她朝夕相處，是真是假我最清楚不過。
自打劉以豪出生，就這兩條，就推翻了我對孫美麗之前作為母親的所有認知。
“還是女兒好，女兒乖，女兒才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我呀，還是最喜歡閨女，要不是意外懷上了，誰這麼大年齡還要二胎啊！”在外頭，她是這麼說的。
“涵涵，我希望你能明白，雖然我有了弟弟，但爸爸媽媽肯定會比以前還要愛你，你可不要鑽牛角尖兒。”在家裡，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可其實，無論是旁人還是我，都看得清她這話是真是假。
我當然不會否認她對我的愛。但其實生男生女天注定，無論兒子還是女兒，一個家庭想要湊成“好”字，我覺得這無可厚非。
我有了一個女兒，想再要一個兒子。
這句話，真的很難嗎？
我是她的女兒，與她血脈相連朝夕相處，她的難處我何嘗不知？
有必要，對我也口是心非遮遮掩掩嗎？
6
我永遠也忘不了劉以豪到家第一天的情形。
那天我下了晚自習回到家，孫美麗正在給劉以豪講睡前故事。
盡管他才出生幾天，可孫美麗已然開始了對他的培養。
那天，她着一套粉紅色毛絨睡衣，戴了頂淺藍色棉質包耳帽，手捧一本五彩斑斓的故事書，嘴角挂笑，眼裡的溫情似是要溢出眼眶。
“閨女回來了？”聽到聲音，她朝我招呼了一聲，然後摸了摸旁邊的劉以豪，“豪豪，姐姐回來了哦。”
“閨女餓不餓啊？”見我沒出聲，她又喊道，“你爸正在做宵夜呢！要不要給你也來一碗啊？”
“對對，我煮了你也愛吃的荠菜馄饨，來一碗吧！”這時，我爸從廚房露出也頭附和道，“你這剛考上高中，學習緊任務重，跟你媽一樣，都得要加強營養！”
“說到學習，你這個月的數學月考成績出來了吧？拿過來我看看。”說到我的成績，孫美麗終于放下了手裡的故事書擡起了頭。
我撇了一眼她那身粉嫩嫩的睡衣低下了頭，從書包裡掏出這次月考的數學試卷。
“你這分數可沒上個月漂亮啊！”她接過試卷眉頭很快皺起，“是不是這次考題比較難啊？你這次在班裡名次是多少？在學校名次又是多少？”
“和上回差不多。”我被她一臉質問的眼神問得煩躁，但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還是耐着性子回道。
“哎呦，都這麼晚了，讓孩子吃口熱乎飯不行？孩子大了，有自尊心了，那麼嚴厲是要幹什麼？”這時，我爸端了兩碗馄饨放到了床頭櫃上，示意我趕緊吃。
“你懂什麼？閨女的學習你什麼時候管過？就會說好話！”孫美麗沒好氣道，把其中一碗馄饨推給我，“你也看見了，媽現在分身乏術顧不上你，你可得做好自我監督繼續保持優異成績，給媽長長臉！最重要的是，是要給弟弟樹立個好榜樣，做好表率！”
“嗯。”我把碗扒拉過來，輕聲應了一句。
“哎呦！”我手裡的勺子剛舀起一個馄饨，旁邊的孫美麗就大叫了一聲。
我被吓了一跳，馄饨應聲而落掉在了鋪着新地毯的卧室地闆上。
劉志剛也被驚住了，趕忙跑過來詢問孫美麗怎麼了。
“是豪豪！豪豪剛才對我笑呢！”孫美麗一臉驚喜，掀開劉以豪的包被笑着叫道。
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劉以豪握着拳頭打了個哈欠，眨巴了下眼睛又睡着了。
孫美麗被劉以豪的小動作可愛得哎呦直叫，我爸則蹲在那裡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我扭頭，想用勺子舀起掉落在地上的馄饨，可下一秒就聽到孫美麗的訓斥。
“看看你，這麼大的人了連個馄饨都吃不好，這地毯可是新買的，還想着弟弟會爬的時候在上面好好玩兒呢！”
我滿腹委屈，可話都嘴邊看到他們簇擁着劉以豪的欣喜樣子又咽了下去。
第二天，我就向學校申請辦理了住校。
從前死不同意的孫美麗一口答應了，她說我确實是大姑娘了，也該獨立了，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溫室裡長着。
倒是從前一直讓我住校的我爸不太同意，說學校離家這麼近，沒必要吃食堂，怕我營養跟不上。
我爸說這話時，一直在向孫美麗使眼色。我知道，他是在提醒她，别太因為劉以豪而忽略我。
孫美麗何其聰明，她很快明白了我爸的意思。她拉起我的手，一臉語重心長，“涵涵，媽現在真是顧不上你，你都是大姑娘了，你會了解媽的吧？”
那些話，那種表情，和現在她哭得眼淚鼻涕直流的模樣如出一轍。
7
從小到大，孫美麗總要我了解她。
沒有兒子傍身的她，總被身邊的某些人嘲笑。這些人裡，包括她的婆婆，她的丈夫，她的親戚，她的朋友。
這就像個魔咒，她一旦觸碰就會像個炸了毛的公雞一樣變得強勢起來。
這種強勢，則變成了對我各種的培養——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雖然我也很多次反抗過她的管束，但走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認，我所有的優秀和孫美麗都是分不開的。
是以，即便她忽略我甚多，我仍舊願意幫她分擔。
雖然不情願，可我還是開始試着接受劉以豪并強迫自己去愛他。
我以為這樣很困難，但其實并沒有。
那麼小的人兒，軟糯糯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我甚至開始覺得，似乎有個這樣的弟弟也不錯。
但很快，孫美麗就打破了我這樣的想法。
其實兄弟姐妹之間哪兒來那麼多恩怨，左右，不過是父母的不公。
而孫美麗對我和劉以豪的态度，已經不能用不公二字來概括了。
她會因為我拿錯了尿不濕的尺寸而不滿，也會因為我沖慢了奶粉而大吼，甚至會因為劉以豪生病而把壞情緒發洩到我頭上。
我知道這和我那個還不會說話弟弟沒有關系，可我不是聖人，做了許多仍被責怪，我沒辦法一直忍受。
是以，在劉以豪有次吐奶孫美麗大吼着讓我給他拿圍兜的時候我拒絕了。
我坦言，照顧劉以豪并不是我該有的責任。
孫美麗聽了這話立馬跳了腳，先是把恢複成懶散模樣的我爸罵了一頓，又把多管閑事的爺爺奶奶啐了幾口，又埋怨隻顧着自己孫子的外婆說了一通。
最後，終又把矛頭指向我。
說我不聽話，沒良心，不知道感恩，她都這麼辛苦了我還要矯情。
我沒反駁，轉身回了學校，因為我知道我說再多她也不會明白。
她總想讓我了解她，可她卻從來沒有了解過我。
說到矯情，我覺得可能是同齡人裡最不矯情的一批了，否則這樣的劇本離家出走的戲碼估計都有好幾場了。
我想，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8
可事實證明，一家人，有的事情還真的是躲不掉。
随着劉以豪的長大，孫美麗再次重新整理了我腦海裡一個母親曾有的形象。
因為比起對我那近乎苛刻地教導，我發現她對劉以豪的溺愛越來越過分，越來越離譜。
劉以豪想要的東西她都會滿足，理由是家裡又不是窮得買不起，沒必要委屈孩子。劉以豪沒想要的東西她也會買來送給她，理由則是增長見識，開闊眼界。
而除了我，全家人竟然覺得孫美麗這麼做是對的。
是以，當我發現那隻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紫色兔子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我們家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不就是一隻破兔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個家什麼都是我的！我想剪什麼剪什麼！”我拎着兔子去找劉以豪，他揮舞着剪刀朝我吐舌頭。
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打劉以豪，是真打，我拿了孫美麗用來培養他卻從來沒用過的那把戒尺，狠狠地朝他屁股上抽了一頓。
劉以豪哭得驚天動地，孫美麗自然心疼得要死，揚言我不向劉以豪道歉就要我好看。
我沒有應，她就奪了我手裡那隻兔子的殘骸扔在地上又踩又踢，直到再也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我看得心涼，拉了行李箱準備離開。
我想，她肯定以為我瘋了，都已經讀大學的人了，竟然因為一個玩具對自己的親弟弟下狠手，現在還要鬧什麼離家出走。
但其實她才是瘋了，劉以豪毀的何止是我一個玩具，而她要毀的又何止隻有我一個劉以涵。
9
從那以後，我和孫美麗的話越來越少，離劉以豪也越來越遠。
畢業後，我一直在外地工作，鮮少回去。
這次，則是因為外婆身體不好，我回來探望。
我回來得少，可很多事仍舊那樣。
劉以豪任性跋扈，是家裡實實在在的小祖宗。
孫美麗也還是老樣子，拉着我出門的時候逢人便說有閨女好，可遇到劉以豪的事情無論對錯都要我讓步。
這次劉以豪丢失的烏龍事件，更是讓我這個做女兒的心沉到了最深處。
我真的很累，但又無力逃脫。隻能勸慰自己，這樣的家，能走多遠走多遠，能不回來就不回來……
出門的頭天晚上，孫美麗敲開了我的門。
她是來向我道歉的。
千篇一律的訴苦，一堆又一堆的抱怨，她說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每次和我發生争吵後其實她也很後悔。
她拉着我，讓我不要恨劉以豪，說他隻是個孩子。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從來沒有恨過劉以豪，我恨的是你。”
我冷笑着把話撕開，“隻不過這恨不恨的又有什麼意義？我和劉以豪對你來說，就是那隻兔子，那輛小汽車。從出生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們永遠的主人了。你對我怎麼樣又如何，我對你怎麼樣又如何，難不成我還能斷絕關系？這關系能斷絕嗎？法律和血液都不允許吧……”
“可我都是為了你們好啊！”她哭，把她這些年的不易又翻來覆去了一遍。
我看到她的模樣徹底絕望，她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這些境遇并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無力改變的。
可即便我真的是個男孩，她的這場婚姻就沒有她所說的這些苦楚了嗎？
我想，也未必吧！
那天深夜，沒有告知任何人，我一個人拉着行李箱離開了。
我知道我和這個家的羁絆是剪不斷的，可我仍想靠自己走出個燦爛的未來。
因為我……再也不想做一個隻顧讨好主人的玩具了。
責任編輯： 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