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短片沒意思的,拍長片能賺錢能出名……拍短片除了去電影節自嗨一下,什麼都沒有。”這是時下熱播綜藝《導演請指教》中青年導演錢甯黃的參賽短片《奧斯卡最佳短片》的開頭。戲谑諷刺之中,道出行業的偏見與從業者的功利心。
不過現階段,不管是否持有“偏見”,不管情願與否,青年導演進入這樣一種新模式——通過綜藝選秀平台的短片競賽,來踏出“電影夢”的第一步。這是因為:從短線看,疫情讓影視行業發展放緩,考慮市場風險,影視資源和投資更多地向成熟大導、大IP集中;而從長線看,全媒體時代的短視訊消費悄然擠壓着影院長片的生存空間,大量專業院校的畢業生轉投短平快的視覺語言懷抱。
盡管綜藝呈現短片攝制的形式争議頗多,但它确實提供了一個集中觀察新一代青年導演所拍所想的視窗,同樣的,也以最高效的方式讓一部分青年導演進入觀衆和行業視野,看到他們創作的不同面向。這之中,有年僅23歲的鬼馬精靈“導二代”甯元元;也有執着于拍攝少數民族題材的德格娜;還有本人“社恐”卻擁有無窮想象力的錢甯黃。就在這樣一個特殊場域,在專業鑒影人與大衆鑒影組的喜好碰撞中,新人導演被發現、被指教、被看見,未來電影的可能性也就此鋪展。
從無厘頭喜劇到蒙古長調,情懷與腦洞齊飛
經典改編,正成為當下影視界最頻繁觸及到的題材。在原創力不足的情況下,不少年輕導演的首次“觸電”,都與自身成長中印象深刻的作品有關,而正因如此,他們也就能與當下主力觀衆群——他們的同齡甚至年下群體,有着更深的共鳴。
而這一點,恰好在導演曾贈在節目中推出的短片《愛情》中得到印證。作為節目首輪IP改編主題下最出挑的作品。憑借對于“80後”“90後”情懷之作、周星馳無厘頭喜劇《大話西遊》改編而來,赢得現場專業人士與普通觀衆的交口稱贊。這不單單是因為這部作品完滿了原作結局中至尊寶與紫霞愛情遺憾,而觀衆更是能通過作品的鏡頭、美術、對白等一系列感受到其講故事的功力。情懷不隻關于流行文化。令人欣慰的是,青年導演中不乏專注鄉愁這一傳統議題的呈現。曾贈的大學室友德格娜,就是其中的傳承者。她在節目中接連用兩部短片呈現現代與傳統的沖撞、故鄉與都市的拉鋸。尤其是借由短片《巴德瑪》,她将蒙古長調這一故鄉特有的藝術樣式,以及從事這項藝術的歌唱家現實生活困境呈現給青年觀衆,赢得同行的尊重。
“腦洞大開”也是青年導演的重要特質。1998年生人甯元元外表柔弱青澀,直言尚未拍攝過一部長片,可她卻能為《西遊記》孫悟空被壓五行山下的故事,賦予個性被壓抑的另類闡釋,由此展開的短片《五行書院》讓網瘾少年被暴力戒瘾,最終受到摧殘的故事發人深思。影片結尾,天橋上孫悟空造型的演員與少年擦身而過的鏡頭,配合戲曲《西遊記》的相關唱段,讓觀衆為之鼓掌。動畫相關專業出身的錢甯黃,盡管“僞紀錄片”的拍攝嘗試失敗,但不妨礙他借由拍攝科幻版《小時代》的殼,暴露當下影視圈亂象的戲劇張力。
缺乏生活觀察,形式大于内容是通病
綜藝節目能夠将青年導演的創想與新意集中呈現的另一面,是這一群體短闆的進一步放大。梳理這些作品,相較于技法青澀與駕馭能力有待錘煉,更具有典型性的是對于現實生活的體驗缺失,以及在一味追求新意的過程中,暴露出形式大于内容的缺陷。
浸潤網際網路成長起來的一代青年導演,接觸故事模闆、擷取各行業資訊的管道更廣,使得他們有了更廣泛的題材土壤。然而這也意味着,僅憑他者描述所建構出的電影故事往往缺乏現實生活點滴細節的支撐。即便有着引人入勝、反轉不斷的劇情,但很難說服觀衆。王文也的第一個作品《我的外星女兒》嘗試走童趣沖淡悲情的輕喜劇路線。故事中規中矩然而細節卻經不起推敲。比如常年負擔高額醫藥費、還在為手術費借款的父親,如何能夠安排女兒進入進階單人病房?面對觀衆的疑問,并非用其本人短片籌備時間短就能夠解釋清楚。而演員韓雪跨界導演的《逾時未送達》更為“懸浮”因而受到網友批評。且不說對于外賣配送員的作息缺乏基本的了解,單就作為主要場景的租住空間,就與其職業身份有嚴重不符。這也使得導演本人期望呈現的“現實主義”成了無根之萍。正如網友所言,其“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主題或許因戳中觀衆痛點、刻意煽情而催淚,但并不能掩蓋作品本身的緻命缺陷。
與對現實缺乏關照的另一邊,是對形式感的過分追求。王文也第二個作品《比對》可視化呈現了年輕人在社交App中的各種活動,新意十足。可缺乏對于有趣細節和故事情節的進一步展開,觀衆對于這種創新形式的新鮮感很快就會消退,随之而來的,是厭煩于對鏡頭語言單薄和人物關系俗套,頻頻按下“離場鍵”而令作品差點停播。同樣的,錢甯黃的第二部短片《觀察者》盡管赢得評價犀利的李成儒點贊,但主要緣于其一反過往影視劇外星人作為“侵略者”而成為“保護者”的立意。可是在人物刻畫上,該片顯然還停留在為主題服務的标簽化、臉譜化階段。
曾幾何時,影壇導演有代際之說,身處的時代背景賦予他們共性。而随着電影市場的發展與文化藝術的交融碰撞,代際、流派、類型、地域都不足以為成為劃分導演群體的标簽。作為被劃歸為“第六代”導演的賈樟柯曾表示:“我個人希望沒有‘第七代’,因為這喻示我們進入個人化的時代。”一檔綜藝中,資深名導、跨界演員與“零實踐”青年導演同台競技,或許恰好呼應了這一議題。青年導演可以擺脫“青年”代際标簽的,是用交出足以與資深導演在大銀幕上一較高下的作品答卷。
作者:黃啟哲
編輯:商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