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時代的生存智慧（二百七十八）：老骥伏枥。
北洋軍閥有個傳統，即使是興兵作亂，也會盡量避免“以下犯上”的惡名，是以直皖戰争的熱戰，僅持續了三四天就解決戰鬥，戰敗的段祺瑞也依然隻是灰頭土臉的悄然謝幕，但是性命無虞。看似是直系軍閥與皖系軍閥兩大陣營之間的對決，但是由于戰争結束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各地兩系的軍閥還在觀望中就勝負已定。段祺瑞和徐樹峥打造的嫡系邊防軍，因為玉帥吳佩孚的劍走偏鋒，兵敗如山倒，當然背後也少不了奉軍的趁火打劫，結果被直奉聯軍瓜分殆盡。然而割據地方的皖系軍閥實力未受損，地盤和地位的變動自然也大費周章，饕餮一番的直奉軍閥，隻給皖系軍閥留下浙江這塊自留地。
但是原因也很幹脆，浙江督軍盧永祥麾下包括淞滬駐軍在内，共有兩個師以及一個混成旅的人馬，這塊肥肉啃起來不是那麼容易。戰勝皖系軍閥後，直、奉軍閥作為勝利者入主京畿，分贓不均的後果是吳佩孚賭氣跑到洛陽練兵不出，曹锟則一門心思上位，想坐一坐那個紮腚的頭把交椅，至于張作霖則飄飄然地對着各式鏡頭，豪言自己三十萬奉軍實力無匹。在長江流域直系軍閥與奉系軍閥的地盤争奪戰，更是讓北洋廟堂大傷腦筋。就在雙方角力的過程中，直系軍閥元老、馮國璋任上的長江三督之首李純突然選擇自殺，死因衆說紛纭，直到督軍署将其留下的遺書公布于世方才平息風聲。
其實原因很複雜也很蒼白，那就是李純一直都比較好名。在直皖戰争後，他這個蘇、贛、皖巡閱使，此時是唯一一位北洋軍師長，被嘉封為英威上将軍的北洋軍閥元老，一直被廟堂視為可以和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以及直、魯、豫巡閱使曹锟并駕齊驅的人物，地位遠在各省督軍之上。但是在上位的過程中，因為自己的老夥計，時任江西督軍的陳光遠竟然以請假推拖以示抵制，不願受其節制。陳光遠的态度讓李純大受刺激，而且此時李純的精神已經出現問題，連年的通電攻伐已經讓他産生悲觀厭世的情緒，在給友人的電報中曾坦露心意：“披發入山，與世永别。”又把自己的妻弟叫來，說自己的督軍不想做了，讓其拿着七千元補貼自讨活路。在北洋九年的十月十一日，李純徹夜未寝，其後開槍自殺。
最終，在李純的五封遺書中不難看出這位直系軍閥元老臨終前的徹悟與掙紮。第一封是關于遺産配置設定，拿出四分之一捐施給直隸赈災，四分之一捐給南開學校，餘下半數遣散眷屬。第二封是坦言自己命不久矣，且愧對群眾，願以死謝罪，事出甘心。第三封是告誡北洋袍澤勿再争端，純在九泉，亦含笑感激。第四封是叩請浙江督軍盧永祥老哥維持兩省和睦，以及中樞允許齊燮元接任江蘇督軍。第五封遺書則是囑咐齊燮元等繼任者安撫倪嗣沖留下的安武軍，撥饷二十萬元接濟以維持兩省安穩。李純是在留下遺書後，在沖突與掙紮中結束了自己的峥嵘一生，這位馮國璋引以為心腹的老部下，再也不必參與北洋袍澤阋于牆的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