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六年,華北平原的大旱已經持續到第二個年頭。赤地千裡的慘烈,廣袤的農村成為義和團拳民的溫床,清廷對于這場變亂的态度也開始經曆複雜的轉變。廟堂之上的糾結,不僅是分為剿滅和招撫兩大陣營,更重要的是背後圍繞皇位的角力。大阿哥成為光緒之後名義上的繼承者,這個候補的清朝皇帝,不想成為名不正、言不順的“太子”,若是中途被炒鱿魚,則更是贻笑天下。其父端王載漪羽翼下文有大學士徐桐,武有兵部尚書剛毅,面對洋人對于光緒的同情,不得不采取對策,畢竟一山難容二虎。拳民則成了叫闆洋人最好的籌碼,同樣害怕失去權柄的慈禧,也希望在這場賭局中坐莊,強強聯手成為莊家押注義和團,才能對抗甚嚣塵上還政于光緒的呼聲。

但是,清廷的這場賭局,一開始就有分歧。李鴻章、榮祿等人堅決反對招撫義和團,畢竟是年的暮春,義和團已經公然與清軍對陣,清軍副将楊福同戰死,直隸境内的鐵道、橋梁、電杆以及車站多處被毀,清軍悍将聶士成不得不“君令有所不受”,麾下武毅軍在京畿鐵路沿線以及保定西關車站與義和團進行多次接觸戰,雙方互有戰損。坐不住的慈禧召令時任軍機大臣的剛毅與趙舒翹同行,前往“察看”義和團能否加以招撫利用。剛毅做為端王載漪的鐵杆心腹,雖然也看出刀槍不入的法術,不過是粗制濫造的騙局,然而他也懂得端王的短處,那就是麾下需要更多的人馬來充當門面,借以撬動廟堂之上的各座山頭。
其後,盡管趙舒翹對于招撫義和團心裡打着退堂鼓,無奈剛毅是軍機大臣中的旗人,自然說話更有分量,回京赴命的剛毅,電令召回聶士成傳回天津與義和團停戰。此時的大阿哥果然開始拜師義和團首領,學習法術和棍棒,熟谂“希旨承顔”的剛毅,還在為自己賭赢了端王載漪的心思而沾沾自喜。随着如潮水般的拳民湧入京畿,一開始自诩“扶清滅洋”的義和團,開始将京師攪得雞飛狗跳,僅因燒掉一處洋人的藥店,就殃及周邊商鋪千餘間,包括糧店、錢莊等産業化為灰燼,局面混亂到不可收拾,眼見着已經鬧得不像話,慈禧也開始懷疑押注義和團的正确與否。
最終,慈禧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儀鸾殿的禦前會議上,責令剛毅、董祥福對義和團青壯者進行招募成軍,這些曾經因為饑餓的恐懼而暴躁的拳民,轉變成廟堂之上的一件武器在戰争的賭局中祭出,而賭注之大竟是清朝的天下江山。困獸之鬥的慈禧,選擇載漪之子大阿哥繼位是對廟堂的妥協,但選擇義和團則是一場十足的賭博,這場賭局中義和團是棋子,廟堂之上的清廷身為莊家,想要上演借刀殺人的伎倆,不料此時的拳民早已不再是那些任人宰割的羔羊,對生存的恐懼無法抑制時,他們完全會将曾經忌憚的宗法與士紳束縛撕裂成碎片,是以當清廷将義和團視為一招殺手锏,注定如痛哭的光緒所言:“如此則數千萬生靈必遭塗炭,三百年宗社必緻不守。”其後聯軍果然攻入京師,兩宮倉皇西狩,賭輸了這次押注義和團,清廷已經算是輸掉了江山,其後的十一年掙紮,僅僅是一種慣性的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