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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搖冠源流考|從大月氏到慕容鮮卑,再到高句麗、新羅、百濟、日本列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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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拉丘地金冠 貴霜 公元1世紀 巴爾幹

還記得那個展覽嗎?

曾在山西青銅博物館和陽泉博物館展出過的:

這個頗引人關注的巡展,

名為“如銀歲月 美意延年——山西傳統銀飾展”,

其中有若幹件被稱為“步搖”的展品。

今天要介紹的是:步搖冠

即以步搖為主要裝飾的冠。

1979年,

在阿富汗北部席巴爾甘金丘6号大月氏墓中

出土了以搖葉裝飾為特征的金冠。

這種金冠,

不晚于東漢時即通過河西走廊影響到中原,

皇後谒廟時頭上的黃金步搖,

即是大月氏金冠上的步搖花樹,

并逐漸在上層社會流行開來。

活動于北方草原的鮮卑慕容部

也接觸到了大月氏金冠,

遼西地區考古發現的曹魏初年南下的

慕容鮮卑遺物金步搖,

即大月氏金冠上的步搖花樹的簡化形式。

大月氏金冠還通過慕容鮮卑和南朝

傳入高句麗、新羅、伽耶、百濟,

進而影響到日本列島。

本期推出的是,

遼甯省文物保護中心研究館員田立坤先生文章:

步搖冠源流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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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甯北票房身村晉墓 M2出土

《晉書·慕容廆載記》:“曾祖莫護跋,魏初率其諸部入居遼西,從宣帝伐公孫氏有功,拜率義王,始建國于棘城之北。時燕代多冠步搖冠,莫護跋見而好之,乃斂發襲冠,諸部因呼之為步搖,其後音訛,遂為慕容焉。”慕容廆之曾祖莫護跋所戴的步搖冠,顧名思義,即以步搖為主要裝飾的冠。

1956年,在遼甯省北票縣房身M2中出土的2件“花樹狀金飾”,枝上懸挂的葉片即可以搖動。陳大為根據當地的曆史沿革,推測M2等3座墓“可能是晉代鮮卑貴族的墓葬”,花樹狀金飾“可能就是鮮卑族慕容部人的‘步搖冠’或吐谷渾部人的‘金花冠’之類的冠飾”。

1965年,在北票縣西官營子發現的十六國北燕馮素弗墓中,也出土了與房身M2“花樹狀金飾”類似的“步搖金冠飾”,此後在朝陽附近又相繼發現多例與房身M2形制相同的“花樹狀金飾”,進而證明這類主要發現于遼西的魏晉十六國時期的形制獨特的金器,即是魏初入居遼西的莫護跋所戴的“步搖冠”上的步搖。

1991年,孫機發表《步搖、步搖冠與搖葉飾片》一文,介紹了1979年在阿富汗北部席巴爾甘金丘6号大月氏墓中出土的金冠,認為“東漢的成套的步搖似應受到大月氏的影響,因為隻有席巴爾甘之冠才真正稱得上是步搖冠的原型”,并從漢代匈奴文物中“找出一些大月氏冠飾東傳的線索”,北韓、日本出土的金或銅鎏金冠也“與席巴爾甘所出者有一脈相承之感”,相信“今後在我國的考古工作中,完全有可能發現那種曾在《晉書》中提到過的、作為席巴爾甘與藤之木金冠中介的十六國或其前後的步搖冠”。孫機步搖冠是從大月氏東傳而來觀點的提出,開闊了國内研究者的視野。徐秉琨、萬欣、田立坤、江楠、韋正等都曾就步搖及步搖冠的名稱、起源、傳播,以及結構、用法等問題發表專文參與讨論。

漢晉時期流行的金步搖及步搖冠源于阿富汗大月氏金冠的觀點,已經得到國内學者的認同,無需贅言。但是,因為出土金冠的席巴爾甘金丘6号墓的資料沒有中文譯本,國内研究者對金冠的了解僅限于《步搖、步搖冠與搖葉飾片》一文中所附的一張線圖(圖一,1),關于金冠的形制結構等具體細節并不清楚,是以無法做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近幾年來,包括金丘6号墓出土金冠在内的阿富汗國家博物館寶藏來華巡展,并出版了精緻的圖錄,使我們得以一睹金冠真容,故拟此小文,做些具體細節上的分析、比較,拾遺補阙而已。相關連結浴火重光│阿富汗之心:文化活着,國家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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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氏金冠

1978年11月至1979年2月,蘇聯與阿富汗考古隊在發掘阿富汗席巴爾甘城外的蒂拉丘地神廟遺址時,清理了遺址上的6座墓葬,其中M4墓主為男性,其餘5座均為女性。“六座墓葬的年代大緻相當,墓主很可能是大月氏的某一翕侯及其女眷”。大月氏金冠(圖一,2),即出土于蒂拉丘地M6女性墓中。

關于蒂拉丘地的墓葬資料,有發掘者1984年發表的俄文報告、1985年的英譯本報告、1989年發掘者再次發表的俄文報告,目前還未有報告的中文譯本。俄文、英文報告對金冠的形制、結構介紹缺少具體細節,過于籠統,而且發表的線圖也不夠準确(圖二,3、4)。

近年蒂拉丘地墓葬出土的黃金制品來國内各地展出,《浴火重光——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阿富汗——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等圖錄,内收有高清晰完整的金冠照片和簡介,但亦沒能提供更多的細節資訊。好在原俄文報告中有一幅金冠各部分的背面照片,使被正面花朵、搖葉遮蔽的一些細節一目了然。現根據對原報告資料介紹的了解,在反複核對金冠照片,繪出比較可靠的線圖基礎上,對金冠的形制結構做一盡可能詳細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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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拉丘地M6大月氏金冠,通高13厘米,由可以拆分的主體與裝飾兩部分共6個個體組合而成(圖二,1、2)。主體部分是用兩端安裝金環的長45、寬4厘米的長條金片圍成的不閉合冠圈,外側固定有均勻分布的20朵六瓣金花。金花的中心鑲嵌綠松石,周邊再焊接一圈金珠;每枚花瓣的尖部都鑽一小孔,内穿金絲連綴一枚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裝飾部分為5棵金片剪成的枝葉俱全并有六瓣金花的花樹,略大者居于金冠前額正中,另4棵兩兩對稱分列兩側。為便于叙述,将前額正中略大者稱為A型,其他形制相同的4棵稱為B型。

A型由一個圓環和兩根枝蔓組成。圓環内接一個将圓周三等分的同心渦卷紋,依倚圓環兩側兩根枝蔓對稱彎曲向上,枝上有互生芽苞5枚、有柄桃形葉片3枚,兩枝梢頭合攏夾持一枚有柄桃形葉片,葉柄下垂,鑽一小孔,内穿金絲連綴一枚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每枝蔓的芽苞、桃形葉片上另有同樣用金絲連綴的4枚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底部為橫長條金片,背面正中、兩端各焊接有豎向穿管。A型花樹置于冠圈裡側的上部,冠圈下部也焊接有與花樹背面相對應的豎向穿管,上下對接,插銷固定,不外露(圖三)。

B型花樹主幹粗壯直挺,在第一、第二節凸之間橫置一新月形镂孔,上下有兩個相對的桃形镂孔,梢頭為一枚桃形葉片。樹冠輪廓呈等腰三角形,對稱的第一對主枝向下彎曲再回卷向上呈“S”形,裡側各有5個尖齒,外側凸出一芽苞,枝梢為一枚桃形葉片;對稱的第二對主枝向下彎曲回卷,枝梢呈三瓣花形,外緣凸出4個芽苞,枝背上各站立一隻小鳥,呈相向對稱展翅而立引頸啼鳴狀;冠頂即主幹梢頭的桃形葉片。兩對主枝凸起的芽苞上均鑽孔穿金絲連綴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兩隻小鳥的喙與翅膀上也鑽孔穿金絲連綴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底部亦為橫長條金片,背面正中也有焊接的豎向穿管,連接配接固定方法與A型相同(圖四)。

這5棵花樹除本身有用金絲連綴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之外,在枝、葉上也固定有與冠圈上六瓣金花形制完全相同的金花,瓣尖鑽孔穿金絲連綴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前額正中的A型花樹上有9朵金花,B型4棵各有6朵金花。樹上開花,花上連綴可以搖動的圓形葉片,是步搖花樹的基本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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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拉丘地M4男性頭部出有一棵金樹,高9厘米,主幹為搓碾成的不規則條狀,樹冠5層。1—4層均焊接6根輪生的分枝,枝梢再連接配接更細的金絲穿一枚可搖動的圓形葉片,有的圓形葉片上還穿一顆小白珠。冠頂為一朵仰置的六瓣金花,瓣尖均鑽孔穿金絲連綴可搖動的圓形葉片。樹根部劈為兩股,兩股中間再橫向焊接一彎成“U”形的金條,形成十字交叉的梯形小支架,支架的每個端頭都有用于固定的圓孔(圖五)。根據出土位置推測,這件金樹應該是固定在冠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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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拉丘地M4金樹、M6金冠懸挂的圓形葉片都具有“步則搖動”特征,依我國發現的成例,M4金樹可名之為“步搖樹”;M6金冠可名之為“步搖冠”,金冠上的花樹為“步搖花樹”。M4步搖樹的制法、結構與M6步搖冠上的步搖花樹有别。由此可見,盡管我們還不清楚M4以步搖樹為裝飾的男性步搖冠的具體形制,但其與M6女性步搖金冠不同是可以肯定的。

東漢金步搖

東漢金步搖,正史可見于《後漢書·與服志》:“皇後谒廟服……假結,步搖,簪珥。步搖以黃金為山題,貫白珠為桂枝相缪,一爵九華,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詩所謂‘副笄六珈’者。諸爵、獸皆以翡翠為毛羽。金題,白珠珰,繞以翡翠為華雲。”據此可知,東漢皇後谒廟時佩戴的步搖金山題,樹形,枝上穿白珠,還有爵(雀)、華(花),以及熊、虎等六獸。

這種有“八爵(雀)九華(花)”“貫白珠”的金步搖與阿富汗蒂拉丘地M6出土的公元1世紀初大月氏金冠上的4棵B型步搖花樹共有8隻鳥、A型步搖花樹有9朵金花、M4步搖樹穿有白珠完全吻合,為大月氏金冠通過絲綢之路東傳影響到東漢提供了文獻上的證據。但是,東漢金步搖“以黃金為山題”,可見是一種首飾,與大月氏金冠不同,至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詩所謂‘副笄六珈’者”,與大月氏金冠相距就更遠了。

由于禮制的原因,東漢皇後谒廟時冠服接受大月氏金冠的影響,可能僅限于“步搖花樹”而已。中原地區漢晉時期高等級墓葬中,一些有穿孔可以懸挂的小金葉片和獸形金飾件應是金步搖上的搖葉和六獸之屬。能與《後漢書·與服志》對應的東漢皇後所戴金步搖,目前在中原地區還沒有發現,在河西走廊則發現有儲存基本完整,結構清楚的步搖花。

1984年,甘肅武威市韓佐鄉紅花村出土1件“金頭花”,高約8厘米,以薄金片包裹八根細莖,卷成喇叭筒,再将開口剪成4枚輪生的窄長葉子,中心一莖立1隻鳥,周圍七莖向外折曲,3枝花苞4枝六瓣花朵。除鳥口銜環懸挂一圓形搖葉外,4枚葉子尖上都有小環懸挂搖葉,4枝花朵亦各有一環,以懸挂圓形搖葉(圖六,1)。

2007年張掖高台地埂坡M4出土的“金花飾”,制法與前者相同,5枚輪生窄長葉子包裹5枝六瓣花朵,細莖穿透花心繞成小環,以懸挂搖葉(圖六,2)。這兩件步搖花并非《後漢書·與服志》所說皇後之金步搖,但都有六瓣金花、搖動葉片,尤其是武威的“金頭花”還有小鳥銜環懸挂搖葉,具備大月氏金冠步搖花樹的基本要素,是大月氏金冠東傳的實物例證。“金頭花”在河西走廊出土,既表明它來自西域,同時也可說明金步搖并非隻有《後漢書·與服志》所說的一種,而是漢晉時期社會上流行的首飾,隻是繁簡有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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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步搖冠

慕容鮮卑的步搖冠,即以房身M2出土的一類金步搖為主要裝飾的冠。

阿富汗蒂拉丘地M6大月氏金冠的發現表明,大月氏金冠上的步搖花樹,枝上開花、枝與花瓣再連綴可以搖動的葉片,具備樹、花、搖葉三種元素,稱為“步搖花樹”,可謂名副其實。房身M2出土的金步搖僅有枝、葉而不開花,稱為“花樹狀”或“花樹型”,皆名實不符,故将這類金步搖稱為“步搖樹”為宜。

目前發現的慕容鮮卑步搖樹可分為灌木型與喬木型兩種。标本甜草溝M1∶05,灌木型,高約27.2厘米。粗矮的主幹上采用搓碾工藝而成的五組對稱分枝呈扇形放射,每枝上繞出6—7個小環,環内各懸挂一枚尖圓形葉片;從主幹的根部還向前分出一根有兩條分枝的主枝,亦懸挂尖圓形葉片(圖七,1)。灌木型步搖樹普遍有這種從主幹根部分出的主枝,以表現樹的層次(圖七,2)。标本甜草溝M2∶22,喬木型,高約17.8厘米,整體似一棵生長在高山之巅上的枝葉繁茂的大樹。幹、枝均為搓碾而成,主幹似蛇行彎曲向上,梢頭懸挂一枚尖圓形葉片,樹冠有四組對稱主枝。第一、第二主枝各分為兩枝,每枝再分出三小枝,小枝出杈,杈上懸挂尖圓形葉片;第三、第四主枝各分為兩枝,枝上懸挂尖圓形葉片。從主幹第一節凸處殘存的一枚鉚釘判斷,原來也有為表現樹的層次而向前伸出的一根主枝(圖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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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馮素弗墓出土的“步搖金冠飾”,“由上面的六枝形頂花即‘步搖’和下面的籠冠梁架兩部分結合而成,頂花的底座為一個上下合钹形的空體小扁球,其上連一個半球形的仰缽,兩者均為薄金片制作。仰缽上口之内向上散出6枝花枝。花枝都是由拉絲而成的圓體金絲制作,其下端打扁,用金質小釘由内向外鉚在缽口,并在外口打平。每枝高約7.2厘米。每一花枝皆由下向上繞出三個小環,最上一環在花枝頂端,此處在繞環的同時打出一個小結結住。每環各穿綴一片小金葉即搖葉……搖葉極薄,為金箔剪成,上圓下尖,平面如倒置的瓜子形,圓端有一圓孔,穿在花枝繞出的環内,稍有晃動,即搖顫不已。梁架為作十字交叉、四面垂出的兩條窄而薄的條狀金片組成,其交叉點即在合钹形扁球之下。其四面垂出,即以籠冠”(圖八,1)。

朝陽十二台鄉出土的一件“花樹頂金步搖冠飾”與馮素弗墓“步搖金冠飾”結構相同,所不同的是在梁架上綴滿搖葉(圖八,2),類似“花蔓狀”步搖,更顯華貴多姿。這種僅具枝、葉者,是步搖樹的簡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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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票房身村M2除出土灌木型步搖樹之外,還有“花蔓狀金飾2件。長條形金片,上有鑽孔,鑽孔處系有圓形小金片多枚,共存4段,原物似屬2件。可能是冠上的圍飾,與前項金飾共用的。最長的28,最短的2.1厘米”(圖九,1)。引文中的“前項金飾”指共出的“花樹狀金飾”,即灌木型步搖樹(圖九,3)。

“花蔓狀金飾”由長條金片、金絲和金絲對折擰成的若幹十字架、可搖動的圓形葉片組成,其結構是對折擰成十字架的金絲兩末端分别穿過長條金片上的雙孔,再合并擰緊固定,使十字架豎立在長條金片上,橫出的兩端小孔中懸挂可搖動的圓形葉片;最後用一根金絲穿過各十字架的頂端小孔,将各十字架串聯起來,并且在相鄰的十字架之間也繞環懸挂一枚可搖動的圓形葉片。這種以用金絲串聯懸挂可搖動圓形葉片的十字架與圓形葉片在長條金片上相間連續展開形式的步搖,與步搖樹的形制結構差别較大(圖九,2)。

大月氏金冠的發現表明,房身墓發掘報告推測“花蔓狀”步搖與步搖樹結合在一起的形式,與大月氏金冠由可拆分的主體與裝飾的步搖花樹兩部分組成的結構吻合,具有合理性。但是,步搖樹的“山題”上豐下斂,都有用于縫綴的小孔,而且多有镂空紋樣裝飾,表明應是外露在軟質冠上,而“花蔓狀”步搖的長條金片寬約1厘米,無法将步搖樹的“山題”固定其上。是以,盡管步搖樹與“花蔓狀”步搖共存一墓,但不會同屬于一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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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内蒙古哲裡木盟博物館征集到科左後旗哈拉烏蘇毛力吐嘎查一座古墓中出土的用金片制作的鳳鳥和兩件陶壺。金鳳鳥昂首、展翅、尾羽舒張翹起,尾與兩翅上穿金絲懸挂15枚可搖動圓形葉片,喙殘,懷疑也應是穿金絲懸挂圓形葉片。承托金鳳鳥的是一中心略隆起成弧頂的圓形金片,邊緣有4個等距的小穿孔,金鳳鳥雙足并立于圓弧頂之上(圖一○)。

報道者通過與鄰近的科左後旗舍根墓群、科左中旗六家子墓群出土陶壺的對比,認為“毛力吐墓群的時代應當比舍根墓群晚,與六家子墓群的時代大體相當,為東漢早期到中期的鮮卑墓群”。随着新的相關遺存不斷發現和研究的深入,可知原來對上述舍根與六家子兩處墓地的時代判斷明顯偏早。

舍根墓群與朝陽十二台子鄉磚廠梯形土坑豎穴木棺墓墓地的文化面貌基本相同,而十二台子鄉磚廠梯形土坑豎穴木棺墓屬于曹魏初年入居遼西之後的慕容鮮卑遺存。根據文獻推斷,舍根墓群應與西晉時慕容鮮卑在“遼東北”的活動有關,是以時代不會早于十二台子鄉磚廠梯形土坑豎穴木棺墓。六家子墓群出土的“鎏金圓形镂孔銅帶飾”和“鎏銀圓形镂孔銅飾件”,是固定在高橋鞍鞍橋上用來連接配接攀胸、後鞧帶帶扣的底座,這種馬具在遼西地區出現的時間為西晉末年,六家子墓群的時代應在西晉末至十六國時期。從陶壺形制看,毛力吐墓地與屬于三燕文化的舍根墓地、六家子墓地文化面貌相同,是以,毫無疑問,與其共出的懸挂圓形搖葉的金鳳鳥也屬于慕容鮮卑步搖系統。

金鳳鳥自然會讓人聯想到大月氏金冠B型步搖花樹上引頸啼鳴的小鳥,二者盡管表現形式不同,前者為具象的實體,後者僅是剪影式的輪廓,但其長頸、扇尾、展翅、懸挂圓形搖葉,何其相似,所表現的無疑是同一主題。金鳳鳥足下金片制成的圓弧頂,邊緣有用于縫綴的小孔,推測金鳳鳥應是置于冠頂上的裝飾。将朝陽十二台子鄉的“花樹頂金步搖冠飾”與馮素弗墓的“步搖金冠飾”,罩在軟質冠帽之上,加以固定,即成一步搖冠,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慕容鮮卑步搖冠樣式。

除此之外,根據上面的讨論,慕容鮮卑步搖冠至少還有以下三種樣式:一是步搖樹的山題固定在軟質冠帽前額正中;一是“花蔓狀”步搖圍合固定在冠帽下沿;一是毛力吐金鳳鳥固定于冠頂,“花蔓狀”步搖圍合固定在冠的下沿。與内蒙古杭錦旗阿魯柴登出土的匈奴金冠類似。慕容鮮卑金步搖,都可以在蒂拉丘地墓地M6出土的大月氏金冠上找到其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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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鮮卑步搖樹是大月氏金冠上“步搖花樹”的簡化樣式。如省去附着在“步搖花樹”上的六瓣金花及其懸挂的圓形搖葉(圖一一,1),“步搖花樹”即是一棵有尖圓形葉子的大樹(圖一一,2),再增加一道将剪成的片狀幹、枝搓碾成條狀的工序,與幹、枝一體的尖圓形葉片改為分離的懸挂式搖葉,就成了慕容鮮卑的步搖樹(圖一一,3)。慕容鮮卑“花蔓狀”步搖,則是将大月氏金冠主體部分上附着的六瓣金花及其懸挂的圓形搖葉省去,改為對折金絲擰成的十字架懸挂圓形搖葉的簡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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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倭步搖冠

韓、倭指北韓半島的高句麗、新羅、百濟、伽耶和日本列島的倭國。北韓半島的高句麗、新羅、百濟及伽耶考古遺存中都發現有步搖冠,尤其是慶州的皇南大塚北墳、金冠塚、瑞鳳塚、金鈴塚、天馬塚、校洞古墳群,都出土了儲存基本完好,形制結構清晰的金或銅鎏金步搖冠(圖一二,1、2)。上述步搖冠都是由長條金片圍合而成的主體和用薄金片剪成的樹,可搖動葉片、小鳥、勾玉等裝飾部分構成。

步搖冠的前額正中是一棵呈疊“山”形的大樹,主幹直挺,有三對或四對主枝,幹、枝梢頭都生出一尖圓形葉子;兩側各有一棵大樹,主幹彎曲,多枝互生,幹、枝梢頭也生出一尖圓形葉子,可搖動的葉片、勾玉用金絲穿系懸挂于冠的各部位。盡管新羅步搖冠的樹已經非常抽象,生硬呆闆,但是,梢頭生出的尖圓形葉子,栖息的小鳥,還是留下了其原型為樹的痕迹,而且疊“山”形樹與大月氏金冠上B型步搖花樹的結構相同;兩側主幹彎曲,多枝互生的兩棵樹,與大月氏金冠上的A型步搖花樹依倚圓環兩側的枝蔓很相似。是以,不論是結構,還是形制,都可以說,新羅步搖冠與大月氏金冠屬于同一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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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濟地區目前還沒有發現如新羅那樣的步搖冠。武甯王陵出土一種用金片剪切而成的步搖花樹,粗矮的主幹頂部生出若幹不分主次的小枝,收攏成尖圓形樹冠。枝上開花,花上穿金絲連綴可搖動的圓形葉片(圖一二,3)。這種步搖花樹與大月氏金冠的步搖花樹盡管形制結構有一些差別,但是,具備樹、花、葉三種元素,是以,無疑也應屬于同一系統。

百濟與東晉南朝一直保持密切的政治關系,經濟、文化交流頻繁,武甯王陵在葬地選擇、形制結構、用材,乃至頭向、棺位等,都與今南京地區的“東晉、南朝墓葬有着驚人的相似”,被稱作典型的“建康模式”。武甯王陵出土的步搖花樹應是通過海路接受中原、南朝系統影響産生的。新羅地區出土的步搖冠,多與接受三燕文化影響從陸路傳入的實用馬具共存,是以,推測步搖冠也與馬具一樣,是接受三燕文化影響産生的。

日本列島的古墳中,目前僅發現有銅鎏金步搖冠,如群馬縣山王金冠塚出土的疊“山”形步搖冠(圖一三,1),奈良縣藤之木古墳出土的步搖冠(圖一三,2)。藤之木古墳與銅鎏金步搖冠共出的有包括鞍具、镳、镫、杏葉等成套的銅鎏金馬具(圖一三,3、4),與三燕文化馬具風格一脈相承,其原産地很可能是高句麗的都城平壤,後傳入倭國。共出的銅鎏金步搖冠自然應與馬具一樣,也是接受三燕文化影響産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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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通過上面列舉的執行個體來看,從阿富汗蒂拉丘地M6大月氏金冠上的步搖花樹,到慕容鮮卑步搖冠上步搖樹之間的形制結構演變線索清晰可靠,為慕容鮮卑步搖冠源于大月氏金冠提供了真實的細節上的佐證。進而也再次證明,慕容鮮卑步搖冠與東漢皇後谒廟冠服之金步搖雖然都源于阿富汗大月氏金冠,但二者的時代和傳播路線不同。

慕容鮮卑接受步搖冠是在曹魏初年入居遼西之前,并非入居遼西之後通過燕代地區才接觸到步搖冠。莫護跋入居遼西之前的居地史無明文。《資治通鑒》卷81,太康二年(281年),“初,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入居遼西棘城之北,号曰慕容部”。胡三省注:“魏書曰:漢桓帝時,鮮卑檀石槐分其地為東、中、西三部,中部大人曰柯最、阙居、慕容等,為大帥,是則慕容部之始也。”即曹魏初年入居遼西的莫護跋為檀石槐時中部鮮卑的慕容大人之後。《烏桓與鮮卑》據此推定:“中部大人的所在地,在自右北平(治今河北平泉縣)以西至上谷(治今河北懷來縣)塞外之地。”

1981年10月,内蒙古達爾罕與茂明安聯合旗西河子公社出土5件金器,其中4件為金步搖,鹿首(報告稱為馬首和牛首),角上懸挂搖葉(圖一四,1)。達茂旗大體在檀石槐時中部鮮卑的遊牧範圍之内,遼西慕容鮮卑金步搖的山題也有與達茂旗金步搖鹿首類似者(圖一四,2),表明二者具有密切關系。當然,我們并不認為鹿首金步搖的時代可早到東漢,與文獻簡單對号入座,但是,在沒有共存遺物可資斷代的情況下,達茂旗鹿首金步搖為晚至北魏遺物的判斷也不能說是定論。

慕容鮮卑與大月氏的關系,金步搖在蒙古草原地帶的傳播等諸多問題,還有待于新的發現與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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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田立坤

BY|考古黑龍江

原載于《北方文物》2021年第6期,此處注釋略

本文标題為編者所加

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或機構所有

輯|山西晚報全媒體編輯 南麗江

稽核|方天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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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搖冠源流考|從大月氏到慕容鮮卑,再到高句麗、新羅、百濟、日本列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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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古代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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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金鳥篆銅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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