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父親？或者換個方式：父親是什麼？
在這個荒誕的反問背後，實則是“父親”這個詞語内蘊的紛雜指向。
女人産下嬰兒，大多順其自然升格為母親，可男人有了孩子，卻并非那麼容易化身為父親。母親似乎生來即是，父親卻需要不斷的考驗才可獲得某種意義上的認可。
或許正是這種緣由，我們對父親的感觸總不如對母親般直接又濃烈。
父親的形象有很多，他們以不同的樣貌、姿态镌刻于我們的内心。中國式的父親（非嚴肅或精确的概念）通常給人的印象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典型案例如：《紅樓夢》的賈政、《白鹿原》的白嘉軒、卡夫卡的父親，父親的形象自然與父權社會密不可分，也是父權社會的縮影。或許對于女孩，“中國式父親”或許還能較為自然地流露愛意，但是對于男孩卻有着一種刻意疏遠和克制的情感，這樣就更讓父親的形象複雜多樣。
是以在很多80後作家眼裡，父親是一種缺失的狀态，他們都很少寫到父親，或許在他們心中，父親就是千篇一律的一種概念。
而在作家向迅看來，父親是一部讀不完的書，也是一部寫不完的書。他說：在有一天，父親離開我們以後，關于他的種種記憶紛至沓來。
小的時候，家裡比較貧窮，向迅的父親總會全國各地去跑，去賺錢養家糊口，雖然總不在家，卻從不缺失，無論身處何地，他都會寫信回家，這些信，寄自北京密雲、貴州某縣、烏魯木齊，或者别的什麼地方。
而每每有父親的信被郵差送來，少年向迅都會懷着隐秘的喜悅，躲到一個無人打擾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抽出兩三頁疊在一起的信紙——多半是從筆記簿或練習冊上裁下的内頁——展平折痕，逐字逐句讀。
在這些信裡，父親流露出了另外的一面，“像是換了一副嗓子，換了一個性格，換了一副面孔，和顔悅色地對我說了許多平日裡聽不到的話，甚至還有點噜蘇（啰唆）——在他噓寒問暖的時候。而且每封信的開頭，他總是模仿古人的筆調：吾兒向迅，近來可好？”
向迅後來回憶：“讀着這樣的句子，總覺得怪怪的，令我忍俊不禁。”
他總是想象着這樣的場景：
“終于寫完了，父親擡起頭舒了一口氣，望着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再俯下身子，把信從頭至尾默讀一遍，在某個地方添加了一句話，又在另外一個地方修改了一個别字，最後莊重落款——‘父親 某年某月某日’。擱下筆，他在信紙裡側折出一道痕迹，把它們小心翼翼地從筆記簿上裁下，舉到胸前，攏起嘴唇吹了吹，然後按照一貫的嚴謹作風，把它們工整地對折成兩折或三折，揣進上衣衣兜，并用手輕輕地壓了壓。當天下午或次日早晨，父親搭乘機車或卡車從喧嚣的工地出發，翻越一座座山岡和綿延不絕的山丘、莊稼地，最終到達鎮上的郵局，購買信封和郵票，裝好信，寫下收件位址，鄭重地投進郵筒。——收到信時，我仿佛還能觸摸到父親的雙手留在信封上的餘溫，他落在信紙上的目光，還有他火焰般明亮的寂寞。”
而每次在信的後面，父親都要求“不必回信，回了也收不到”，因為外出打工，流動性太強，總沒有一個固定位址，但那時的小向迅還是會回，日積月累，回信成了一摞厚厚的紙張。
一封無法寄出的長信
2015年的一個夏天，父親因病逝世，這些信成了永遠無法寄出的長信。
他一直思量寫一本關于父親的書，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創作能力更加強烈，他想更了解父親，想通過父親去尋找家族史和父輩的影子，原本他是想用長篇小說的形式來創作，但後來還是決定用散文來呈現父親的一生，在書寫父親這件事情上，散文或非虛構更恰當，也更能挑戰自己。
《與父親書》由六篇關于父親的散文構成。向迅選擇了父親生命中幾個重要的時間節點，書寫父親在童年、饑困時、病重後的生活鎖事和生命狀态，塑造了一位樸素、熱烈、有擔當的農民父親形象。
他在書的開篇說道：“我渴望寫出一個不一樣的父親，一個與衆不同的父親，而且有小小的野心讓讀者諸君在他身上，窺見自己父親抑或父輩的影子。”
在他的書裡，“父親”與大多數父親一樣，他們是不善言辭的平庸之輩，但如英雄一般很少喊苦——
“父親沒什麼文化，面對護士專業地提問——你的疼痛等級是幾級？父親局促又害怕，聲音顫顫地、試探性地說出一個數字，他不能很好地把'痛''很痛''特别痛'量化成阿拉伯數值，總要猶豫半晌才能給出一個并不确定的分數，他就像一個等着老師批評的孩子，低着頭等待護士的回答。”
他們似乎從不懂怎麼愛一個人，但知道他在身後，你就有勇氣走更遠的路。
“父親和母親之間沒有熱烈的愛情，母親對父親有猜疑，有怨怼，但是母親在父親去世後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而那個象征着他們愛情的結婚證上，甚至沒有一張他們的合照。”
《與父親書》是一部能夠觸動人心的散文集，向迅所寫既是他的父親，亦是無數個典型的中國式父親，更是世世代代的傳統中國父輩的形象。
在這些關于父親的文字裡，既有子輩與父輩的隔膜和嫌隙，也有難得的了解和認同。
本周五（12月17日）晚八點，作者向迅攜新書《與父親書》做客慢書房·雲上沙龍，分享“《與父親書》——寄不出的長信與無法抵達的深情”，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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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迅
1984年生于中國鄂西，現居南京。中國作協會員。已出版散文集《誰還能衣錦還鄉》《斯卡布羅集市》《寄居者筆記》等。曾獲林語堂散文獎、豐子恺散文獎評委獎、孫犁散文獎、冰心兒童文學獎、三毛散文獎及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等多種獎項。
Book Recomme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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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父親書》
向迅/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21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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