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會啟
李大饞淋着小雨接連去了村裡的門市部兩次,打二吹家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四趟,每一趟都有意弄出了些聲響。可是,二吹愣是不接茬,沒有招呼自己去家裡喝酒!
莊戶人講究過陰天,逢着下雨都喜歡湊個堆,整個閑酒,樂呵樂呵。李大饞早探察過了,二吹家裡今天有局。鐵頭、小裂壺、皮笊籬他們十點來鐘就已經過去候着了。
李大饞做好了被邀請的準備,安心地在家等待着。讓李大饞鬧不明白的是,都快十一點了,二吹咋還沒來信呢?憑着跟二吹的關系,他應該喊自己呀?好酒不怕晚,那就再等等。李大饞心裡寬慰着自己。
李大饞本名李達禅,一個很佛性的名字。怎奈,因了嗜酒又蹭酒的狼藉名聲,被諧音成了這麼個綽号!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李大饞爹媽死得早,自小跟着爺爺過活,長年累月地陪爺爺給人家守夜看魚塘,爺爺喝酒,他也随着抿兩口,久而久之,沾上了嗜酒的毛病。
李大饞三十好幾才找了門媳婦,娘家人聽這名聲,斷拒親事。幸好,倆人是自由戀愛,在做過無數次保證後,李大饞把媳婦娶進了家門。李大饞在家不能喝酒了,就設着法地去左鄰右舍家蹭酒喝。每次喝酒回家,媳婦狠勁地數落他是狗改不了那個。李大饞很委屈地辯解:“都是感情逼得嘛,人家請了,不去總不合适吧?!”
媳婦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琢磨琢磨也對,李大饞沒兄弟,單拳獨手地,不交個人情在村裡也不好混。想來想去,媳婦就網開一面:“人家請的酒,是可以去喝的!”
李大饞輩分高,還有些莊戶人獨有的泥瓦、木工手藝活,常給鄰裡添把手,被請的機會挺多。當然,誰用他幫忙,最好先墊句話:好長時間沒坐坐了,晚上正好弄一杯!給人幫了忙,人家言語上表示感謝時,他會鄭重地回句“湊閑局時别忘記喊我就行”,從不用“不客氣”之類的套話俗語。
有時酒喝得興奮了,李大饞就跟人唱高調:“蹭酒?這事咱不辦。就是關系緊的,不請咱還不去呢!”
皮笊籬抓着這話跟人較勁:“屁話,騙誰啊,還請?循着酒味,他就能尋到門上。不信,誰敢跟我打賭試試?”和皮笊籬說笑這事的,也是跟李大饞經常一起喝酒的鄉鄰,包括鐵頭、二吹這些人。
話說李大饞左等右等,一直沒等到邀請,料定是二吹讓手上的活忙忘了。于是想,幹脆自己主動出擊算了。
第一趟去門市部從二吹家門口走,陣陣菜香就從院子裡飄了出來。門外,李大饞放慢腳步,使勁地對着門裡咳嗽了幾嗓子。可是,他的聲音就像樹葉落在了水面上,沒攪起任何的波浪和聲響,院子裡似乎沒有一個人聽見,吵吵鬧鬧争牌的聲音一霎沒斷。估計是玩鬥地主呢!
傳回來再走二吹家門口,李大饞像是隔遠跟人喊話:“哦,我去門市部了,還沒吃呢!還沒吃呢!”他估計自己的聲響二吹或二吹的家人能聽見。可是,二吹家裡依然沒人在意自己。長時間在人家門口逗留,掉面子丢份,李大饞悻悻地走回了家去。
回到家,李大饞撓了半天頭皮,忽然心生一計,掏出手機,撥出了二吹的手機号,滿臉堆笑地對着手機:“老二,我院牆外的芫荽長高了,拔幾棵給你送去拌鹹菜吃吧?”“謝謝,謝謝,昨天趕集剛買了,新鮮着呢!好好好,沒别事,我先挂啦!”這個二吹,根本就沒提喝酒的事!李大饞心裡突然焦急起來。
李大饞在家裡站不住坐不住地,瞅瞅天,沒太陽,估摸估摸也該十一點半了,來來回回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全然不顧頭頂淅淅瀝瀝的小雨。從門市部回來,手機就沒裝進兜裡,一會按亮螢幕看看,一會再按亮螢幕看看,盼着鈴聲響起,盼着那個熟悉的号碼出現。
“哎,家裡的鹽不多了,我買袋去吧!”李大饞決定再去一趟門市部,再打二吹家門口走。邊跟媳婦說着邊溜出門去,急匆匆地疾步快走,接近二吹家門口了,腳步慢吞吞地放了下來。
“三輪車上得罩塊薄膜啊,要不可淋壞了!”李大饞看見二吹家門外的三輪車,自言自語地大着聲音說。可是,院裡就是沒個吭聲的,不應話,吵吵鬧鬧的聲音卻依然如故。
“最後五把,五把結束開始哈酒。”李大饞一聽就知道是皮笊籬的聲音。“不行,最後再打十把,十把結束開始。”這是鐵頭争辯的聲音。
你看看,都準備開席啦!咋還沒人記得自己?見沒人搭理,李大饞隻好緊走幾步去了門市部,買了二兩裝的一袋鹽,掂在手裡迅速回返。心裡琢磨着怎麼讓二吹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他的召喚。
再過二吹家門,李大饞靈機一動,扯開嗓門唱起歌來---“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參北鬥啊---。”唱到這裡,李大饞戛然而止,再往下唱就是“生死之交一碗酒”了,李大饞嗜酒,但是,十分讨厭别人說他饞酒。為這個“饞”字,差點就說不上媳婦,他很忌諱這個事。
李大饞從扯着嗓門喊唱,變成一種“哼哼哼哼”的唱音,算是把歌順了下來。自己也暗暗地埋怨自己,一不小心怎麼唱了這麼一腔!不過,給院子裡的人遞話的目的可是達到了!
走走停停地,李大饞在二吹家門口又逗留了一杯酒的功夫!終沒見到二吹家出來個人讓進家裡喝酒。
村子小,從門市部到家裡,來回一趟,也用不了幾分鐘。
“下着個雨,你這出來進去地幹什麼呀!有這個閑功夫,還不如去蹭個酒呢!”回到家裡,媳婦見到李大饞拎着死耗子般的一小袋鹽,渾身淋得濕漉漉的,好氣又好笑。
“二吹還真叫我去他家哈酒呢!我沒應承罷了。”李大饞見媳婦也戲谑自己,下決心蹭酒去:“那我可真去啦!”李大饞覺得,反正媳婦知道這事了,沒人請,去了也不算壞規矩。
李大饞脫下濕乎乎的上衣,在頭上擦了擦,扔到一邊,随手拿來一件幹爽的汗衫換上,抓一頂葦笠罩頭上,急匆匆出門直奔二吹家而去!他心裡琢磨,估計這個時候,人家已經開場啦!
這回,李大饞沒從二吹家門口走,而是繞道走的屋後,想偷偷聽聽人家是否已經開喝。
“小裂壺,趕緊地,哈幹。第二杯開始倒,中午兩杯酒,哈完,繼續鬥地主,誰輸誰請客。晚上還是咱們這些人!”好一個二吹,連晚上的局都定了。還是沒有想着我啊!
李大饞快步前行,到了二吹家西牆邊。猛地,急中生智,從頭頂摘下葦笠,“嗖”地一聲,扔往二吹家的院裡!葦笠飛出去打了一個旋,忽忽悠悠地又落到了牆外!李大饞趕緊彎腰撿起葦笠,後退兩步,重又調整了下姿勢,擡手又是“嗖”地一聲扔了出去。“啪嗒”一聲之後,葦笠進了院子!院子裡頓時一陣短促的沉寂!随後,說笑聲又宣洩開來。
李大饞見葦笠扔進了院子,小步快挪,一霎功夫轉到門前,“吱喲”一聲,推開了二吹家虛掩着的大門,嘴裡大聲喊着:“好大的風,把我的葦笠刮你家裡了!我來撿葦笠啦。”
“哎呀,大家都在啊!還擺上了呢?!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找個杯子,我先自罰一杯!”李大饞一邊說着,一邊自顧自地拿個馬紮擠擠空在桌邊坐下,心裡想着趕緊追上大家的進度。
衆人互相望望,對着李大饞哄堂大笑。李大饞被大家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讪讪地笑。
猛然,衆人順着鐵頭手指的方向,齊聲道:“皮笊籬赢了!小裂壺,你賭輸了,罰酒!”

作者簡介:李會啟,山東昌樂人,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山東金融作家協會理事,山東散文學會會員,現供職于山東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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