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九十年代,陳淑娥帶着已經六十歲的兒子劉農來到河西走廊烈士陵園看望丈夫。照片上,孫玉清年輕英俊,而她,連她的兒子,都是雞皮鶴發,瘦骨嶙峋。她撫着丈夫的鏡框哭道:“我到今天才來看你。你的兒子都老了啊……”這一幕,至今讓很多當時在電視機前的人們流淚不止。

肅南裕固族自治縣隸屬于甘肅省張掖市,是中國唯一的裕固族自治縣,地處河西走廊中部、祁連山北麓。這裡有一條潺潺小河,名叫隆暢河,安靜得出奇,卻像草原一樣能夠散發出花朵的清香,被生活在當地的人們稱為母親河。在一個叫熱水泉的地方,隆暢河分為兩叉,北叉叫擺浪河,南叉叫科博浪。沿科博浪而行,相伴的是科博浪峽,兩側多是雪山,海拔2300米至4500米,也是梨園河的源頭。
梨園河,屬于内陸河,黑河支流。在臨澤縣南部。因流經梨園堡得名。梨園堡就在梨園口,是臨澤西南門戶,也是進入祁連山的必經之路。這裡出産的梨非常有名,但湧動的梨香卻掩蓋不了人們對曆史的記憶——這裡也是西路紅軍決戰梨園口的激戰地。戰後,西路軍離開臨澤,就近撤向祁連山深處分散打遊擊。
孫玉清,1909年3月出生于湖北黃安縣(今紅安縣),1929年參加紅軍,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長征勝利會師後,他率紅9軍與兄弟部隊一起,與長期盤踞在黃河以西的國民黨西北反動軍閥馬步芳、馬步青等馬家軍展開了艱苦慘烈的浴血拼殺。梨園口戰役後,孫将軍帶着被打散的幾名戰士繼續向西突圍,他們沿着祁連山向科博浪峽行進,結果被迎面走來的敵民團發現并包圍了,孫玉清不幸被俘。
解放後,當地政府在孫将軍被捕處立碑留念。今天,這塊碑就在肅南縣祁豐藏族鄉觀山村,碑前還有一塊大石,人們稱其為将軍石。不過,到觀山村需要從縣城到高台縣境,沿312國道西行到酒泉肅州區金佛鎮然後才能進入祁連山,還要行30多公裡的路程。石和碑就在前文中說到的科博浪峽中,處在2800多米海拔的位置,銘刻着孫将軍的經曆。
敵人從孫将軍的身上搜獲攜帶的武器、指南針和筆記本等物,認定抓到了紅軍的“大官”,歡呼着向上級報告。随後,孫将軍被押解到青海省西甯市。面對敵人的威脅和利誘,他始終大義凜然堅貞不屈,使敵人大失所望費盡心思。
最終,敵人想出了這樣一個“好辦法”,讓孫将軍去為西路紅軍被俘女兵“講話”。敵人以為這樣可以逼迫孫将軍投降就範,孫将軍卻對戰友們深情地說:“同志們,西路軍雖然失敗了,我軍仍然存在,紅軍是殺不完的。将來的形勢一定會越來越好!”敵人惱羞成怒,不久,将孫将軍秘密殺害于一住宅後院的馬廄内。孫将軍年僅28歲。這一年是1937年,具體時間大約為5月下旬。将軍沒想到,就在這年的5月上旬,有人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讓他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留存和延續了下來。
陳淑娥,我們的現在的資料是這麼介紹她的:西路軍、孫玉清夫人,與紅九軍軍長孫玉清在長征路上相識。他們沒有對外宣布結婚,也沒有開會,生了個孩子。西路軍兵敗,陳淑娥也沒能逃脫被俘的噩運,因為她年輕貌美,被迫當了馬步芳部隊一個軍官的小妾。為了保護她和孫玉清的孩子,她受盡屈辱,頑強地活了下來,以一生為代價儲存了烈士的遺孤。
《向東找太陽:尋訪西路軍最後的女戰士》是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的圖書,作者是著名軍旅女作家張春燕,在《向東找太陽》裡,有一段關于陳淑娥這樣的描述:出發前一夜,容貌秀美的陳淑娥找到好姐妹王定國,拿出一條咖啡色的線織圍巾,神情和姿态有着掩飾不住的甜蜜和幸福,嬌羞地問她,好看嗎?你摸摸很暖和吧。王定國揉摸了一把圍巾,俏皮地說,不錯,送給我的?謝謝喽。陳淑娥紅着臉将圍巾抱入懷中說,明天就能見着他,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這個消息能讓他的心情和傷情都會好轉的,真想他呀……
王定國是西路軍前進劇社服裝股股長,與陳淑娥是好姐妹好戰友。1936年10月,三支紅軍隊伍在甘肅會甯勝利大會師。10月下旬,她們随部隊西征,向河西走廊挺進。12月5日,劇社奉命慰問從古浪突圍出來的紅9軍,不料與馬家軍部隊遭遇。劇社戰士們搶占了一個3層樓高的土圍子,苦戰一天後彈盡糧絕,劇團負責人大部分犧牲,餘下30多人被俘。幸運的是,瘋狂屠殺紅軍戰俘的馬家軍認為“劇團有用,留着不殺”,将她們運送至西甯,強迫紅軍戰士為他們唱歌跳舞。王定國與陳淑娥就在其中。
陳淑娥被俘後,為保護肚子裡的孩子,先是做了馬家軍一個叫牟文斌的參謀的小妾,孩子出生不久,就被敵人押回馬家軍的“新劇團”。這時候,孫玉清軍長已經犧牲了,一前一後一生一死,相差不足一月。據說,孫軍長犧牲前還在看《水浒傳》,面對敵人的屠刀鎮定自若視死如歸的他,唯一的遺憾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沒能留下一個孩子。
在馬家軍的“新劇團”,漂亮的陳淑娥被馬步芳的表兄馬海元看上了,強行讓她當小老婆。馬海元知道陳淑娥的孩子是紅軍之後,但他并不知道孩子是孫玉清的,他狠狠地對陳淑娥說:“你要是敢逃跑,我就殺了你的孩子!”為了保住孩子,陳淑娥無時無刻都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幾個月後,馬海元背着把陳淑娥孩子被送到了貴德一戶姓劉的人家寄養,那戶人家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收下了孩子,并為孩子名取名劉農。
沒有了孩子在身邊,陳淑娥想到了逃走,但每回迎接她的都是被抓回來受到一頓毒打。其中有一次她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眼見着逃脫,馬海元貼出告示在抓她的同時要殺孩子,無奈之下,她隻能主動回到魔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陳淑娥度過在神情恍惚中度過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十年,馬海元見她人老了,沒用了,說将她又賣給了手下的一個營長。在那裡,陳淑娥又度過了一段被拳腳相加的日子,直到解放前夕,營長的大老婆讓她自謀出路,她才一路流落到了蘭州。
1950年,在政府的幫助下,陳淑娥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四川,但那裡已經沒有她的親人了,她的父母都已被地主殺害。面對曾經養育自己的土地,這位紅軍女戰士跪了下來,朝着天空和大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又回到了蘭州。隻是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和孫軍長隻有13歲的孩子劉農已經報名參軍了,并在第二年勇敢地加入了抗美援朝的隊伍中。
5年後,劉農在回青海探望養父母的途中,有人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叫陳淑娥,是西路軍,現生活在蘭州。幾經輾轉,劉農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在母子相認的那一刻,陳淑娥對劉農說:“孩子啊,媽媽這些年都是為了你才活着的……”後來,劉農轉業成了蘭州市警察局的一名警察,在職業的變化中仍然從事着為人民服務的工作。
劉農說自己六七歲時就知道母親,但一直不知道母親在哪裡,而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是他們母子相認後的事了,那時,他都20歲了,開始時,開始時母親講給他的,後來,上級也向他說起過父親,“調查過我的家庭,調查過我父親的事情”。
上世紀八十年代,青海省建立西路軍西甯紀念館,并打算給犧牲在西甯的孫玉清制作一樁雕塑,由于孫玉清生前沒有留下照片,從業人員找到了陳淑娥劉龍母子,按照劉龍的模樣制作出了雕像。1988年8月,西甯市政府在孫玉清将軍英勇獻身的地方(今西甯市新華布鞋廠)建立了漢白玉雕像,在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紀念館内,為他雕塑了大理石像,以寄托青海省各族人民對他的哀思。
九十年代,陳淑娥帶着已經六十歲的兒子劉農來到河西走廊烈士陵園看望丈夫。照片上,孫玉清年輕英俊,而她,連她的兒子,都是雞皮鶴發,瘦骨嶙峋。她撫着丈夫的鏡框哭道:“我到今天才來看你。你的兒子都老了啊……”這一幕,至今讓很多當時在電視機前的人們流淚不止。
現在,就讓我們回到文章開始的梨園河上來,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子母河,流動的不僅僅是梨香,還有英雄的血脈親情。陳淑娥2005年去世的。去世前,人們去看她,她地躺在病榻上,說自己又看到了祁連山,看見了祁連山上的雪,很是潔白。不過,此時的老人還有一個心願未了,那就是多年過去,孫玉清将軍的頭顱一直沒能被找到——當年,他被殺害後,馬家軍殘忍地将他的頭割下來到處巡回示衆,并拍成照片邀功請賞。(文|路生)